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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395 字 3個月前

否是真?”

“這……不錯……但是……”

“她有沒有因情而做下任何傷天害理的事?”

“沒有……但是……” 方才還咄咄逼人的他,麵對凝雲的逼問,如今似乎不知所措。

“那麼何來不成全之理?”

成旭淵無言。

凝雲緩了語氣。“君子有成人之美。觀了少主的棋,便知少主不是狹隘之人。如今……如何行不自彰呢?”

成旭淵臉色忽而變了,冷言道:“那麼怕是小姐看錯了,在下並非君子,自認狹隘無過。眾生殿的人,是不需外人來管的。小姐今日言行,我亦容忍夠了。”他輕歎一聲,放緩了語氣,“凝雲……以你的處境……並不是可多管閒事的。”

凝雲沉了臉。

她……大概真的多管閒事了。

“那麼……是我看錯了人。凝雲本就是一介弱女子,自顧不暇。少主是江湖王道,勢力眾廣,不需顧忌我一人的看法。然而,我偏偏肯舍命護了她,少主也管不著。”

他是徹徹底底地被打敗了,急道:“你……”,卻不知該說什麼,該如何勸。

浮莘再次靜默。

窗外燈火微爍良久,再無人言語,隻聽得任芙時而的抽泣聲,泫人心魄。

“好吧……”劍眉微倦,星目弄情。誰讓那個女子就這麼渺渺入了他的眼?誰讓她亦幽幽地牽走了他的心?

日後的事,便由他來承擔吧。

“我……可以還任芙自由……”話仍是稠的%e8%84%b1不開口,然而一個艱難的決定已是斬釘截鐵地做出了。

“然而……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

凝雲輕輕鬆口氣,問道:“少主請講。”

一絲載了千番熟慮的笑意輕輕浮起在他嘴角。“三番棋。”

三番棋。

凝雲此刻亦是明白了。他這是在向她邀三番棋,三局兩勝,若她勝了,任芙便可得自由。

饒是如此,倒大大出乎她意料了。

“僅僅……是三番棋麼?”凝雲%e8%84%b1口問道。方才還說著,隻有任芙……不可以,怎麼竟變的如此輕易?

“並不需得意……”一抹冷笑揚起,“我的條件,怕你接受不了。”

凝雲輕挑秀眉。

“若你勝了,任芙可自由;若你敗了,任芙仍自由,然而你……”他停頓一刻,一字一頓地接道:“你要留在我身邊,一生……一世。”

盛京,聖澤宮,錦陽殿。

燭火輕搖,紙窗載影無窮動。碧玉繡鞋,綿軟鞋底輕輕擦著大理石的地麵,連沙沙聲都在走廊中回蕩的如此輕柔。逸起的情思,竟現的這樣分明,隻襯了她此刻重重的心跳聲,如同與他的初見。

那時她還是個小小的宮女,豆蔻年華,不懂什麼是鬥,不懂什麼是權。整日撲蝶弄箏,繡繡帕子,打打絡子,哀歎自己出身的不幸,不平生來伺候彆人。偶爾的幸福,便是得了主子丟掉不要的玫瑰露胭脂,好玩似的輕搽桃腮,略點櫻%e5%94%87。對著那小小的庭湖,自己同自己說話,自己讚自己的貌美。

旁邊茅屋裡的那個女孩兒,與她一般年紀,沒她一般花兒似的容貌,便是日日地冷嘲熱諷:“纖玉你是白長了張漂亮臉蛋兒,脂啊粉兒的,抹了又給誰瞧?趁早擦了,改明兒叫姑姑看到了,又說是你偷的!”

她白那女孩兒一眼,傲道:“我好看,是你嫉妒。自會有人來瞧我,你還不知對我好些!總有一天我會走出這掖庭,到時候,彆哭著求我帶你走!”

女孩兒也不如她嘴利,乾脆訕訕走開,去向姑姑打了小報告。

於是那麵黃肌瘦的年老宮女便氣勢洶洶地來了,拉過她二話不說,舉手便是兩個耳光,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她哪是肯乖乖吃虧的人?挨了打不肯罷休,掙%e8%84%b1幾下,跳著腳指著老宮女的鼻子罵道:“你敢打我!都是娘%e4%ba%b2養的,我哪裡是你打的人!還不放手?放手!”

老宮女更是火冒三丈,索性從井邊提起一桶水,統統澆在她頭上。

嘩啦的一聲,她的發髻散了,從宮房中、精繡閣中偷來的玉簪亦掉落在地,一頭如雲烏發披散著,發梢滴水,如女鬼般可怖,滿臉的春光明媚刹時成了落英殘紅。

纖纖素手,遍染了朱紅,在粗布的衣裙上亂擦幾下,再去抹臉上,更是花的一片。

看看湖中自己狼狽的樣子,她癱坐在湖邊,哭了。

老宮女和嫉妒的女孩兒得意的笑了,又嘲諷了句什麼,見她隻是哭,便也無趣,各自散了。

哭了不知多久,身邊忽然多了個人,高高大大地站著。

佛手柑和墨香混合的味道,很好聞。

她抬起一雙淚眼去瞧他,透過水光,隻覺得他長的很好看,深藍衣裳,俊眼修眉的,笑起來還很溫柔,儼然一個少女夢想中的翩翩少年郎。見他也在瞧她,想到自己臉上一片狼藉,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你彆瞧我啊。難看的緊……”

他居高臨下地略略打量她,笑笑,倒也不十分安慰。“也還是個好看的……隻是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也還是個好看的?

她分明很好看才對。

然而,慍怒並不現在臉上。她背對他站起身來,拍拍衣服,盈盈笑道:“你且待著,我去幫你泡杯茶來。”

她,是習慣了伺候人的。

他,亦是習慣了被人伺候的。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手中端著杯和田玉盞。更要緊的是,頭發已梳的一絲不亂,幸好她藏了些胭脂在袖中,好生洗洗臉,理了妝容,她便又是美麗的了。

“這裡是下人待的地方,您為什麼到這兒來?”

見她打量他,帶著眼饞似的好奇,他倒並不生氣。“皇宮是大,走遍了也不過巴掌大小的地方,隻有這裡,還沒看過。”

第一眼看他,識他與眾不同的桀驁貴氣,便知是要抓住的人。

離開掖庭的那天,她回頭瞧瞧暗灰破敗的茅屋草房,幾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樹,比人還多的老鼠蟑螂……

她和她的美都不屬於死去的掖庭。

今夜金碧輝煌的錦陽殿,才是她屬於的地方。

儘管他不見任何人,為了另一個女人。

龍胤仍端坐在那張大的出奇的書桌後麵,宛如一座握著筆的雕塑,似乎又消瘦了些。佳貴嬪輕輕走過去,熟睡的懌純公主已給了奶娘,騰出兩隻纖纖玉手來,溫柔地落在他肩上。

他仍是直直地坐著,似乎半晌才反應過來肩上的玉軟溫熱,耳畔的漫漫迷香。

微微側首,她已緊緊地擁住了他,潸然淚下,喘熄遊生。

緩然站起身來,他輕輕將她推開。

佳貴嬪一雙淚眼霎時溶了不解。

叫她如何歎呢?初見時便是因為路凝雲不在他身邊,他才無聊悵然地閒逛去掖庭。

他是帝王,自可坐享後宮佳麗三千。

路昭容與佳貴嬪,本來就是大不相同的兩人,這才守得他心中的平衡。

她亦不求他傾向自己,然而,如今,連這樣的平衡也不能再有了嗎?

看著他眉宇之間已經思索過千萬遍留下的痕跡,似乎已做出的決定,她忽然驚懼了。夜涼如水,輕紗難抵風襲,錦陽殿那銅香爐中的炭火忽而劈地一聲,她一陣陣心寒。

入宮三年,從未有過的感覺。

縱然,她從沒有得到過他。

但現在,真的是要完完全全地失去了麼?

呆了半晌,風霜迷了她一雙杏眸,霧茫茫地一片,再也看不分明。慘然一笑,爭了這許久,鬥了這許久,坐上了如此高的位置,自己的心,仍是會痛的。水蔥般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了一起,罌粟紅的指尖深深刺入自己的細嫩雪膚。

真的很痛。

“纖玉明白了……昭容姐姐……我們所有人——皇後……懌純公主……我……加起來,也總是不及她的……是麼?”

他開口了,入骨的痛更勝她的。“纖玉……她的身子,是經不起外麵風雨的,若非朕的錯……還有她肚裡的孩子……”

佳貴嬪一怔,她肚裡的孩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肚裡的孩子?

朋月宮玉碎,路凝雲如此不聲不響地飄去了宮牆,她亦隻急著幸災樂禍而已。想著老天助我,卻不曾料到,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如同一悶棍打來,七魂去了六魄,亦不足以形容佳貴嬪此刻的感受。龍胤書桌上方然一座瓷獅鎮紙,爪牙鋒然,燭畔笑的甚是猙獰,令人膽寒。

孩子?孩子?

半晌過後,她忽然想仰天大笑了。

老天啊老天,我並不曾指望你會幫我,然而,你最卑劣的招數,便是落井下石!

晚來風急,刹那的瘋狂湧上她心頭,皆化作慍然淚,簌簌而下。

蘇州,眾生殿,浮莘。

一生——

一世——

四個字,落處,已是激起在場所有人心中層層瀲灩。

眼見成旭淵眼中愈加不疑的深情,凝雲屏息了,與他相識,尚一日不足,她不知自己如何受得起這四個字。

“相信我……這樣……對每個人都好。”他正顏道。

如何對每個人都好?

初會便許他平生?

“這樣的條件……少主認為我會接受麼?”

他倒恢複了平靜,再無方才威逼任芙時的凶狠。“彆急,我還未說完。隻要你應了這三番棋,無論是贏是輸,任芙都從此自由……並且,我們今日下的那盤,便算作三番棋的首局,你勝了,亦是說,隻要再勝一局,你便……”

“我……並不會許少主一生一世……”一抹隱約的紅暈輕現凝雲兩頰,雖不自覺,話語裡已帶了迷亂的震顫。

自從離開龍胤,她並沒想過下一步要去哪裡,隻是似乎不由自主地,來找先生,要先生保護,要先生照顧,想著如此便回到四年前,仍做個孩子,日日與先生過閒雲野鶴的日子。

誰又知道下一步會怎樣?

然而,這個人就這麼出現了,隨著他雲中浩渺的眾生殿,一座無飾虛華,不曾被深宮戾氣籠罩的置怡閣。不僅僅如此,他還如此像她的龍胤,跳%e8%84%b1那雙劍眉,那雙星目,那高超決然的棋藝,坐懷不亂的英氣,仍不失江南水鄉造就的縷縷柔情。

這個人想要她,要她的一生一世。

這個人並不會隨時可能轉身就走,走向其他任一個帶著攫取眼神望向他的女子。

留在這麼一個隻看她一人的人身邊,不好麼?

或許,一個任天邊雲卷雲舒,安於身邊所有的人,比起那個手握乾坤,無時無刻不在風口浪尖的人,更適於長相廝守吧。

“我並不要求你現在就做出決斷……凝雲……如果你應了我的三番棋,七日之後,仍是這裡。”成旭淵緩言道。

凝雲猝然轉身,逃似的飛身下樓時,眼角還瞥見了成旭淵投向任芙的一縷冷笑。

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