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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333 字 3個月前

子,“那麼我就來噓寒問暖。不在京城做你的小姐,到這江南來是做什麼的?可彆瞞我。”

凝雲咬%e5%94%87正色道:“本也不想瞞先生。雲兒不願再過自欺欺人的生活,是來先生處避難了。”

沈凡凝視她片刻,嚴肅道:“我不收留懦弱的逃兵。從何時起,雲兒也學會逃避了?”

“並非事事都是可以乾脆理清的事,並非人人都是先生這般乾脆果敢的人。雲兒的勇敢,皆是從先生這裡學來的。可惜當初先生隻授人以魚,而未授人以漁,而今魚用完了,隻好再來先生處補充。先生若不收留,豈非落井下石?”

沈凡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道:“說句實話,雲兒,你十二歲時我就時常懷疑我們兩人究竟誰是先生,誰是學生,今日我仍在懷疑。我這就去打掃出一間房。”

“多謝先生了。”凝雲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

“然而……”沈凡回頭道,“你仍有事沒有對我坦白。”

“有些事,雲兒難於啟齒;亦有些事,雲兒是為先生著想才隱瞞。”凝雲低頭道。

蘇州的日子寧靜且其樂融融。

每日,路凝雲如小時一般,與沈凡讀書論詩,賞花品茶,登山觀水,聽鳥覽日。宮裡住久了的凝雲對江南水鄉的一切都喜愛非常,終日不踏出帝譚鎮一步。沈凡亦陪著她聊天遊玩,細心地引導她走出惆悵。

一日,師生二人正在鄉間小路上散步,忽見一隊村民呼嘯而過,手執樹枝釘耙,朝一個方向跑去,臉上的神情俱是惡狠狠的。凝雲問道:“先生你瞧,那些人在做什麼?”

沈凡不屑的翻翻眼睛,輕聲道:“巫女。”

“什麼?”這名號在京城不常聽到,凝雲不解。“這巫女,可是那些問卜的流□子麼?何以這裡的村民痛恨至此?”

沈凡搖搖頭。“哪有什麼問卜?這一帶有一些給人行醫的女子,技藝倒是不錯的,隻是多為些異術,中原的人不曾見過。剛來這裡的時候,依稀聽老人講起過。帝譚鎮這個百年小鎮,原先曾比現在還要安靜,幾十年前,一群相貌似番邦人的女子忽然造訪,靠給村民醫病定居了下來。”

“這是好事才對。”

“開始時,村民們也是這麼認為的。然而後來,這一帶每隔個把年頭就會爆發瘟疫,奪去無數人命。說也奇了,得病的隻有本地人,那些外來女子卻百病不侵。因此村民們認定,是這些女子引來了疾病。”

“這說法雖然殘忍,倒也並非無稽。”凝雲道,“這樣的事也多見。若這些女子真從外邦來,那外邦的病,他們自己人身子裡有抵抗的東西,異地的人卻大多沒有。但既然她們以行醫為生,必有可醫此病的藥。”

“正是。每次瘟疫,最終仍要靠她們的藥來平息。然而,失去的生命總是回不來了。於是村民們對這些女子又恨又怕,叫她們‘巫女’,說她們是閻王派來招魂的女鬼,將她們趕走,不走的,便抓了來活活燒死。”沈凡皺眉。

“荒唐!照理來說,外病需要一些時日來‘熟悉’新地的人。假以時日,總可以做到‘與病共存’,因此幾十年的時間,也該讓那瘟疫絕跡了。”

沈凡讚許地點點頭。“再後來,沒有瘟疫了,但恐懼和忌恨已在當地人心裡生根了。隻要‘巫女’‘女鬼’再出現,他們便要殘忍地追趕、折磨甚至殺死她們。看剛才人的架勢,是又有一個了。”

凝雲好奇道:“他們如何識彆她們呢?”

“這些‘巫女’,都生了深紫色的瞳孔。”

紫色的瞳孔?凝雲猛地站住了。

沉香閣中,那個削肩細腰的女孩,那奇異的香氣,那通身的異族氣派,一下子跳入了她的腦海。

紫色的瞳孔。

與此同時,身在不遠處的另一個人不約而同地,也想起了沉香閣中的少女。

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回到帝譚鎮了。然而他告訴自己,既然有過那麼一次,他就有責任不讓這裡的迫害行為再次發生。所以,這個黃昏,他再一次,救下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女孩。

然而女孩並不領情,轉眼便消失了。

他無奈地看了看她消失的方向,拍拍身上的土,決定按原路離開帝譚鎮,回到他的落腳處。這時天色已黑,鄉間小道漸漸靜了下來。一襲黑衣的他心裡沉甸甸地,低頭向前走著,並不注意身邊的人。兩個鄉間女子自他身邊經過,不慎落下了手帕,他漫不經心地拾起,遞了過去。女子道了聲謝,他也隻含糊地應了一聲,不曾留心。

然而才剛邁出幾步,他忽然回過了神來。

剛才那女子的聲音,何曾熟悉的!

凝雲覺得自己荒唐至極,方才一個年輕男子幫她拾起手帕,她竟然也會覺得那人貌似平江王龍篪。先是納蘭婉依,又是龍篪,難道真的是人在蘇州,還割不斷與那座皇宮的聯係嗎?

“這麼些日子價的悶在這小鎮中,雲兒不覺無趣嗎?”沈凡笑問道。

“有先生陪伴,怎會無趣呢?”凝雲說的倒是實話。然而,終日隻做一樣的事,再是愜意,也頂不住落寞與心傷如潮水般的一陣陣侵襲。或許是該換換眼界的時候了。

沈凡怎會不知她的心,笑道:“今日先生帶你進城去瞧瞧。不知這江南水鄉,比起天朝的盛京來,孰高孰低呢。”

凝雲見沈凡眉間笑意濃於平常,似正暗暗得意著什麼,心道,先生這定是有備而來,特意要帶她去城中瞧什麼的。

從小到大,沈凡從不是隻教她咬文嚼字,%e5%90%9f詩作賦的古板先生。往昔時,師徒二人一同“逃課”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或是京城外曠野芬芳的踏青,或是華休院中博弈高手們精妙絕倫的鬥棋會,甚至是晶玉閣中閣主%e4%ba%b2調的一杯茶香百回的迷迭茗幽,醒翩樓中舞女一支紅袖驚鴻的羽衣舞,都成了凝雲少女時的功課。

學問從不隻在文字中,先生總是這樣說。

“一粒沙中便現一處天涯,一彈指間便是一種人生……”凝雲喃喃地重複起了先生的話,“……仍在路上的我們,不可錯過世間的任一處風景。”

她的眼眶溼潤了。

能在愛你的人身邊,回到屬於愛的記憶,便是世間的幸福。

“先生又要帶雲兒去看‘風景’了呢。”

京城,聖澤宮,錦陽殿。

自從對路府上下的人詳細聞訊後,龍胤與路丞相將目標鎖定在一個人的身上——路凝雲的啟蒙女先生沈凡。

“雲兒的母%e4%ba%b2早逝,從小是將其當作了娘%e4%ba%b2一般的喜愛。雲兒十四歲進宮前她離開了路府,後來定居何處我不確知。然而,在路府時,她多次提起過對蘇州的向往。”

緊接著,猶如一幅拚圖一般,每一塊都落在了恰當的位置。就在龍胤安排手下前往蘇州時,龍篪的又一封密報來了。

這密報的內容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十七 舞影眾生迷清弈

作者有話要說:先生常道,

知琴者得一時之情,

知畫者得通世之意,

知書者得一人之歸,

而知棋者——得眾生之屬。

凝雲一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眾生殿之名,莫非也與棋道有關?

蘇州的街頭一如凝雲想象中的溫馨與古樸。

說熱鬨亦是有的,繁華亦是有的,然而不見盛京中隨處可見的柔若流水的名貴絲綢,陽光下端的金碧輝煌、美玉無暇的上等瓷器,令人瞠目結%e8%88%8c的異國番邦奇珍異寶,人來人往的一片忙碌,甚至大街上著異裝的外邦人士。

江南的盛景不著一絲虛華和自矜。

米酒,絲綢,斑駁的船影,露天的大戲,接新娘的花轎,動聽的吳儂軟語……水鄉溫暖而純淨,優雅而寬厚。猶如剔除了浮躁,不食凡俗煙火的天堂一般,凝雲為這裡的古樸純淳而動容,亦為其秀麗婉轉而動心。

與沈凡閒聊著走在街上,凝雲笑道:“怪不得先生一心要來這裡。京城好是好,就是處處都透著些金貴,讓人喘不過氣來,就不如這小橋流水的蘇州,平易近人的多。”

沈凡柔聲道:“我是個不入世的人,一心要在這車馬喧囂中找出靜所隱居下來,尋尋覓覓這許多年,真找到了一處,自然不會放手了。”停了停,她打趣道,“所以說先生隻教你三年,若待久了,必得連著你也一同倦怠起來。你要走的路,與先生可是不同的。”

凝雲沉默,心中有些埋怨先生。

先生看不出我的苦不成?

先生看不出我心中已有的倦怠不成?

先生真心要將我送上那條“不倦怠”,卻讓我舉步維艱的路不成?

沈凡見她白壁一般的麵容忽地罩上了一層霧,嘴也翹了起來,啞然失笑了。仿佛回到了往日,十二歲的雲兒,再如何氣,仍是找棵參天大樹下一坐,從早坐到晚,將下巴靠在膝蓋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珍珠繡鞋,一張嘴翹的再高,也是不言不語的,隻等著先生來哄她。

雲兒啊,不知先生不在你身邊的這幾年,可還有人這樣溫柔地哄過你嗎?

她含笑摟過凝雲的肩,溫柔地理理她的秀發,哄道:“雲兒莫氣,今天的‘功課’,一定是你喜歡的。”

眾生殿。

凝雲站在這座美輪美奐的空中樓閣麵前,竟驚訝地無以言表了。

宛若回到了盛京,回到了紫禁城,回到了那座輕靈若飛的置怡閣前,同樣的不霽之虹,同樣的萬頃之雲;在距天朝心臟千裡之外的江南,竟有如此一座雙生式的樓閣,叫她怎能不驚訝。

沈凡見她瞠目結%e8%88%8c,有些得意的笑了。她任凝雲呆了半晌,才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仔細些瞧。”

不用她提醒,凝雲仿佛被這樓閣通體的魔力吸住了一樣,邁開腳步,向著殿門走去。

近處看來,眾生殿亦並非置怡閣一模一樣的翻版。置怡閣以金黃、%e4%b9%b3白及煙霞銀為主色調,如騰空的巨龍,展翅的神鳳,結構雄偉卻不失靈動,又兼樓身以玉板輔於素瓦間,以紫金修飾簷牙等望天點睛之處,整棟樓正是祥雲碧波的邊際造像,上下如一,磚瓦相刻,大氣昂然,用料不計其數的青磚素瓦白玉紫金竟如出一個模子,分毫不差,如此整齊劃一的雕工,如此完美的對稱相似之美,應是造匠的技藝高超、巧奪天工

然而這眾生殿卻不同。

主色調取青竹翠、月牙黃與遠山黛不說,似了置怡閣的大氣,似了置怡閣的輕靈,卻在細節上反其意而用之。凝雲的指尖輕撫過外牆上低處的每一寸磚瓦——想那磚瓦與瓷器本是同物,用工不同,便成了不同的異物。而這眾生殿,便是還原了兩者應有的融合。

磚中套瓷,而且是上好的良瓷,凝雲還是頭回見。

比起置怡閣磚中套玉的試圖融合兩相徑庭的不同物,磚中套瓷更顯設計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