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它的主人一般。安妃品性端的是高華疏離,溫順靜默,隨分從時,冷靜而不冷淡,溫柔然不矯柔,如一杯清茶,水波不興而清澈澄淨,芬芳清雅卻沁人心脾。
自從欣妃去世,朋月宮被劃為六宮禁地後,毗鄰的瑞安宮也跟著冷清了下來。
在安妃的循循善誘下,凝雲將心中的苦悶一一道處。安妃極有耐心地聽著,沒有提任何問題。
然而凝雲說的愈多,她的表情愈發複雜起來。
最後,她兩條修長的遠山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凝雲見狀,抱歉道:“姐姐是清修之人,妹妹不該以自己的俗事相擾。”
安妃見她沉心,立即又微笑了。“妹妹誤會了,能為妹妹分擔憂愁,我怎會覺得受擾呢?所以適才皺眉,是憂心妹妹所致。”
“姐姐覺得我的分析不對麼?”
“非也。”安妃撫摸著懷裡的白兔,“妹妹對感情的剖析有理有據,讓人不能不信服。然而敢問一句,為何硬要去分析一切呢?”
“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感情的事無據可依,無理可講。情由心而發,妹妹與其冥思苦想‘愛’或‘不愛’的理由,何不乾脆問問自己的心,究竟走上了哪一條道路?”
凝雲苦笑道:“若還讀的懂我的心,我亦不會用腦來探尋了。”
安妃舒然一笑,仿佛春日暖化寒冰的溫暖。“紅塵中人之所以苦,皆是因為不懂自己的心。其實這人心說難便難,說易也易,隻是有時人們甘願不懂罷了。”見凝雲不以為然,她笑道:“妹妹聰穎悟性勝我百倍,上次我不過說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妹妹亦解其意,這次定是姐姐無稽,妹妹當沒聽過便可。”
暢音閣。
若熙封了芳順儀之後,討好她的人又多起來,她自然得意的緊。然而得意之餘,她亦不會忘記自己實際上是借了人的光。討好她的人亦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觸到這個痛處。
而偏偏就有人不服,硬要與她碰一碰。
那人便是倪良娣。
倪良娣本是新人中第一個得寵的,然而如今春夏秋冬中三人崛起,遮去她不少的風頭,她本就懷恨在心,巴不得找剛晉升的若熙錯處,找到了錯處不說先去跟皇帝告密,隻顧得盼著逞個口上的強,煞煞若熙的威風了。
今日六宮的大大小小聚集在暢音閣聽戲,便是好機會。
若熙遠遠地見到倪良娣,尤其是她那洋洋得意的神情,臉色登時陰沉下來,止住不走了。
“妹妹怎麼了?”歐陽流鶯問道。信宜館與永和宮既近,若熙又有意與流鶯要好,是故最近兩人走的極近。若熙的脾氣自是刁蠻了些,好在流鶯溫和敦厚,對她容忍有加,才相處的好。
“姐姐看,那是誰?”
“不是倪良娣麼?”流鶯不解地答道。
“你瞧她那個樣子,知道什麼秘密似的,討人嫌的緊。”
“妹妹不喜歡她,我們莫去理她便是。”
“逃麼?”若熙氣道。“我偏不要她得意。”說罷就要上前,流鶯拉住她道:“大家弄僵了總歸沒什麼好處,她不過是個仗了勢的小人,你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若熙聽了,認定流鶯不想招惹倪良娣背後的皇後和佳貴嬪,當即冷言道:“姐姐怕她的話走便是,我林若熙不怕她,偏要與她弄僵!”
流鶯聽了這冷語,臉色也頗有些不對,然沒有發作,隻默默鬆開了拉著她的手。倪良娣這時已走了過來,訕笑著對若熙道:“瑤婉儀和芳順儀大駕光臨呢,最近貴人可都趕在一起了。”
“你想說什麼?”
“芳順儀氣勢好盛啊!我也沒說什麼,你又何必心虛呢?”
“這是什麼意思?”若熙果然心虛,嘴上卻不認輸,“聽了什麼風言風語、假語村言的,自己留著就好,六宮裡少了張尖嘴也夠熱鬨了!”
倪良娣冷笑。“是呢,我聽了風言風語就隻有搬弄口%e8%88%8c的份子,芳順儀聽了風言風語就能得到晉封。要說,在這宮裡,果然誰最不要臉,誰才活的越好。”
“你……”若熙氣得說不出話來。
流鶯見狀,隻得再次猶豫著伸手出去拉她。
倪良娣見流鶯護她,越發起了勁,詭笑道:“可不?快拉著芳順儀,這順儀小主要再得意下去,任憑婉儀比她位次高,也不放在眼裡呢!”
流鶯見戰火燃向自己,亦無法躲了,隻得回嘴道:“良娣慎言,若熙妹妹何曾不把我放在眼裡,又何曾不把良娣放在眼裡?這樣的話傳了出去,又要惹出是非來。”
“是非是誰自己惹出來的,婉儀倒像還不清楚呢。”倪良娣道。
流鶯怎會不知道真相?她怕倪良娣真的說了出來,若熙更是難堪,乾脆不再激她,隻是手上拉若熙的力度又大了些。
“妹妹,這戲不甚好看,我們走罷。”
“再一樣的品級,婉儀也是五儀之首,順儀是五儀之末,芳順儀不知尊卑了麼?還不快聽婉儀的命令?”倪良娣出言挑撥。
若熙和流鶯都愣住了。
若熙好勝心強,雖然口上不說,心裡早與流鶯攀比了千萬次,次次的結果都是從家世到容貌,從地位到人緣,自己都不如流鶯。如今倪良娣火上澆油,她忽然想起了這一折,故惱怒地看看流鶯,猛地甩開她,朝倪良娣吼道:“我林若熙該聽誰的命令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管!今天你想說什麼,說出來便是!我自認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主兒!再這麼曲裡拐彎的陰陽怪氣,彆怪我不客氣!你倒試試看,我說到做到!”
若熙的聲音高,馬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來。洛妃轉過頭來,蹙眉問道:“怎麼沒的又吵起來了?是聽戲還是聽你們?”
流鶯無法,這才正言對洛妃道:“娘娘恕罪,我們不吵便是了。”說罷小聲對倪良娣道:“良娣的話說的夠多了。再為難若熙妹妹,也莫怪我不客氣。她再有千般不是,順儀是皇上封的,良娣對皇上的旨意也有異議不成?”
“這……”
“宮裡的事,從來都是遮著比明著好,這兩日良娣在長春宮克扣了什麼,也不是沒有人知道,要我去報給洛妃娘娘聽麼?”
倪良娣張了張嘴,不再說話了。
“她克扣了什麼?”回宮的路上,若熙問道。
“妹妹彆問了。”
“告訴我嘛!這回她讓我難看,下回她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還是不知道的好。”流鶯嚴厲道,“妹妹方才也太急躁了,險些鬨大。洛妃是知道這回事的,礙於身份才不拿出來搬弄,若倪良娣挑起了這個頭兒,難保她不落井下石……”
“你也瞧不起我麼?”若熙本憋了一肚子的氣,經她一教訓頂了上來。
“這是什麼話?你這會子氣頭上我也不辯,以後你自然明白。”流鶯說罷轉頭要走。
“你明明同她們一樣瞧不起我!哼,明裡不說,暗裡也是這麼想!”若熙一氣起來口不擇言。若流鶯同她吵起來倒還好,偏偏人家有涵養,仍是不理,她這才沒了意思,越發挑事。
“是啊,我是沒有路昭容那個腦子,想不出來東西。難道這六宮中爭寵的,就個個都靠的是光明正大麼?”她半是對流鶯辯解,半是對自己辯解,語氣中不經意間透出一絲淒涼。
流鶯歎了口氣。事是做下來,但恐怕最不能原諒她的,就是她自己了。
“我是比不上人家了,貌也沒有,才也沒有,還能怎麼辦?”
流鶯越發可憐她,乾脆安慰了起來。“你若說這樣話可是妄自菲薄了,芳順儀的容貌在六宮中,便不是一枝獨秀,亦是出類拔萃的,皇上不也喜歡的緊……”
若熙安靜了些,流鶯還在絮絮地說著什麼,她卻聽不見了。她端詳著這張寫滿了關心的臉,漸漸地,眼神變化了,一種幽深詭辟的光芒閃閃地,在她一雙杏眼中變幻叵測。
“你怎麼了?”流鶯見她變色,問道。
“你是誰?”她的聲音中透著寒意。
“什麼?”
“你是誰”
“我是歐陽流鶯啊,你怎麼了?”\思\兔\網\
若熙上前幾步,伸出手捏住流鶯的下巴,手上暗暗使力,似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流鶯隻覺得一股涼意滑過脊梁,她輕輕地想去碰若熙的手。
這隻手冷的如冰一般,正如她的眼神。
“你是歐陽流鶯,不是她……”
“誰?”
“……為什麼你單單因為長了她的臉就受寵若此,我卻還要受著這許多白眼才能爬的這麼辛苦?”
就如同一種看不見的魔法劃過了周圍的空氣。
眨眼之間,流鶯不再顫唞了,那種幽深詭辟的光芒竟然也出現在了她的眼中。
“妹妹累了,我送你回信宜館去吧。”流鶯掰開若熙的手,這次她的力氣大的多了。
“你說……我不應該愧疚……你的寵不也是偷來的?”
此刻流鶯臉上的表情再度高深莫測了,好像進宮這些日子來那個八麵玲瓏,步步高升的瑤婉儀不曾那樣溫暖的笑過。
現在的她,正如選秀時若熙認識的那個冷麵佳人,少言寡語,淡漠冷冽。
“你知道的,是不是。”若熙笑了,她終於發現歐陽流鶯的弱點了,“你知道皇上為什麼喜歡你——為什麼這麼喜歡你。你的寵是偷來的,與我一樣,隻不過偷的是個死人的寵而已。”
流鶯臉上的表情再度變化了,這次她看上去不止一點點的疑惑。若熙冷笑:“不必裝了,你知道自己長的像那個死去的懷欣皇後,你也知道皇上把你當作了她的影子。”
刺激了流鶯,她心裡總算有些舒坦了,轉身要回宮。
流鶯將她拉住了。
“你說什麼?”
“從前的時候我見過懷欣皇後——當時的欣妃,你與她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若活著,大概有二十一二歲罷。可惜她死了,若非死了,你哪裡來的機會?所以說是各人有緣法,我也無話可講。想說的就是,彆以為皇上真的無緣無故喜歡你,你再美,比你美的也有……”
“若熙……”流鶯看上去非常激動,她死死地盯住若熙,“你說我長的像一個死去的妃子麼?”
若熙也有些奇怪了,她驚訝的樣子不像裝出來的。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事可是六宮上下人儘皆知的‘秘密’。”
“是那個喜歡白色的女子……她是個妃……這……”
“正是,懷欣皇後生前最喜歡白色,和一切與白色有關的東西,水仙,朧月……”
“水仙?”流鶯打斷道。
“皇上當年為她建了朧潔園,裡麵就是各式的水仙。”
“朧潔園……”流鶯不停地自言自語,來回踱起步來。
“你怎麼了?”若熙見她樣子不對,有些害怕了。懷欣皇後的事在後宮中是不可以談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