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1 / 1)

盛世凝雲 漪微 4332 字 3個月前

一座高聳以輕入雲,華美而自成碑的空中之樓,玉骨朗朗,瓦齒錚然,長身挺立,超然%e8%84%b1仙,靈氣非凡,是為曆代天朝帝王祭聖拜神之處。登高西望,青翠黛碧如眉的燕山隱約可見,接天之處與碧霄相融,春時爽朗而如歌,夏時淡冶而如眉,秋時明淨而如妝,冬時素潔而如織;仍卻西望,海風亦徐,始於百裡之外如仙人吐氣,絲勻順暢;渤水亦湯,源於百褶之南如駿馬掣步,滾滾不息;旭日亦炯,高於萬丈之上如天庭傳輝,芒傾萬源。

若換窗南望,即是中原的平原盛景。近處,紫禁城中的宮殿自或輝煌或華美或玲瓏不必多言,城外的川流熙攘,人來人去亦是一片繁華,觀之令人心潮澎湃,積極得世。遠處,花亦熙熙,鳥亦鳴鳴,草亦榮榮,炊煙更繞繞。

如此彙集自然美景與人間萬物的登高臨風之所,正是天朝帝王行神禮之所。

自龍胤%e4%ba%b2政以來,其父天煊帝,其祖天巽帝所開創的天朝盛世得以延續,且已有漸盛之勢。如其即位時所言,“當勵精圖治,不將倚先人,豈將倚神禮?”。一語成讖,原本每年一次的置怡閣神禮竟沉藏了三餘年之久。太皇太後對此有過微言,然其本也不是陳腐之人,隻要風仍調,雨仍順,天下仍安定,便也不逼迫他循祖製了。

今日,置怡閣玉門再開,正如聖禮重臨。

然與煊帝、巽帝不同,龍胤不盲信神明,惟盛慶人福。

這一切,隻因為那天之嬌女的滿月之喜。為皇家子嗣慶生而啟置怡閣,天朝曆史上並非沒有先例。前朝煊帝九子中有三人,包括龍胤的滿月禮慶於此,洛妃所誕皇長子世琰的滿月禮亦慶於此,然為公主慶生,實屬首例。

由此可見龍胤對懌純公主寵愛之深。

由此更可見佳貴嬪心思之高妙,巧%e8%88%8c之高妙。入主置怡閣——天朝的聖所,需打通的門,豈止皇後與皇帝?

得貴嬪之位,受昭儀之禮,有皇後的助力,更是皇帝的嘉許。

葡萄美酒夜光杯,佳貴嬪史纖玉著座席間,一襲大紅的仙鶴望月雪紡洋緞底蟒袍,竟是鳳紋朝聖的繡圖;鬢間十錦琺琅環貴氣逼人,紫晶步搖碧玉發簪貓眼珊瑚朝珠直是光芒耀眼。杯酒下肚,兩頰紅暈好看的很,她本就是不妝自豔,亮彩天成的焰般美人,如今春風得意,言笑嫣嫣,有皇帝隨時體貼的眼神和話語,更是越發風華絕代,豔冠群芳。

滿席的佳人,連著皇後這“天朝第一美人”,亦無出其右。

宴席有半個時辰了,佳貴嬪杏眼微醺地倚坐在屬於她的正座上,女帝般審視著後宮中的大大小小。視線更模糊些時,她或許會看到黎芬儀,那怯怯的笑容,恐懼的眼神,聽到那如暮秋落葉般抖動的聲音。

你看的到現在嗎?

你應無憾的。

縱然無人悲憫你的落去。

然而,後宮中的女人,正是以這樣的方式永生的。

你應無憾。

亦敵或亦友,如今正在憫著黎芬儀的,除了佳貴嬪,正是凝雲。黎芬儀之死,算起來,她亦有份,甚至罪過不輕於任何人。而她不也坐在這觥籌交錯中,忘卻人之死,慶賀人之生?她不也%e4%ba%b2手奉上了悠荔熏,作為懌純公主的賀禮?

那悠荔熏,正是適合小公主呢。

清如悠菊,甘如新荔,正如同新生的孩子。這悠荔熏是香料中之極品,人人都瞧的出來,好大如皇後,張揚如芳嬪林若熙,謙禮如瑤婉儀歐陽流鶯,看到此物也俱瞠目結%e8%88%8c。

她將一腔的愧疚轉為對懌純的補償。她深知,長寧宮不過將懌純當作爭權的棋子。若佳貴嬪待你不好,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她咬緊了%e5%94%87。

不遠處,何溥暢仍圍著小公主轉,逗的小公主咯咯直笑;納蘭婉依卻是對窗遠望,似乎一切都不關己事的清高;佳貴嬪身邊,林若熙與歐陽流鶯低聲交談著,若熙有些激動似的,流鶯仍是淺淺地笑著,摸不清是何事。隻言片語進入凝雲耳中,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過去。

“姐姐真的這麼想……何必掩著……”若熙咯咯笑道。

“……小公主的滿月,貴嬪娘娘的冊封,我們何必喧賓奪主……”流鶯長長的睫毛遮著一絲羞怯。

然而凝雲瞧的出來,她蠢蠢欲動不亞於若熙。

兩人在想什麼呢?她並不著急,隻靜靜等著。有任何事,若熙是藏不住的,片刻便會見分曉。

果然,在流鶯又遞過一杯酒後,若熙施施起身,倩笑高聲道:“皇上,臣妾與婉儀姐姐有話想說呢。”

一語既出,滿座的人俱安靜了下來,等著皇帝的回應。

龍胤也是心情甚好,轉頭笑道:“哦,什麼話?”雖是答若熙的,眼睛卻看向流鶯,溫柔的一絲不苟。

若熙有些尷尬,登時不語了。

流鶯忙輕輕地將她按下,接過話來笑道:“皇上莫聽芳嬪妹妹的。臣妾一時興起,又兼一時技癢,才有個念頭,不提也罷。”

龍胤豈肯放過,大笑道:“既然又是興起,又是技癢,怎麼又不提了?儘管提,提的好了,朕可有賞。”

流鶯的鴛鴦眉頗皺了幾番,這才咬牙道:“古人雲,登高必賦。如今登這置怡閣,又是盛景,又是盛事,臣妾才興起、技癢了起來。”

龍胤還未接口,佳貴嬪倒如女主人般,柔聲應了起來。“妹妹閨才敏銳,京城內都是出了名的。我倒不是什麼打緊的,隻盼著妹妹露上幾手,替小公主添添彩呢。”這話說的甚是好聽,龍胤亦含笑點頭。

流鶯這才笑了開來,又指指若熙道:“妹妹比我更有興致呢,我怎肯搶先?”

若熙亦不謙讓,再次站了起來,舉杯道:“臣妾拙作,貽笑大方了。”說是“拙作”,然而那一雙美目中不含一絲自謙。

她朗聲誦出了方才醞釀已久的詩句。

登高輝煌

立馬決巔憑天籟,縱情蕩氣紫光來。

火舞金沙騰雲起,水衝銀鬥闌霧開。

珍重芳姿何需掩,淡泊紅顏枉多才。

多嬌焉得比天下,高歌一曲到蓬萊。

凝雲了無興致,在邊上聽著,隻覺又驚訝又好笑。驚的是林若熙竟也有些詩才的,笑的是這詩句分明自傲過了些,“珍重芳姿”尚且稱不上,“淡泊紅顏”又是什麼呢?“枉多才”,卻不知多的是什麼才了。自己想想竟笑了出來,忙以帕掩口。

眼見流鶯真真的敬佩眼神,她心道,想必方才若熙是將這詩給流鶯聽過的,如此的敬佩樣子,也不知是裝出的還是流鶯心中那首也並不比這高明。再次要笑,忽見龍胤有些不悅的眼神,無奈收了收。

你方唱罷我等場,流鶯拍手笑道:“妹妹的雄心壯誌我是比不上的,隻是些子真心話,獻醜了。”說罷,朱%e5%94%87輕啟,聲音不高,卻滿含了情。

登高世間花

縞仙素帶玲瓏動,冰亦流轉雪亦融。

餘星逐綠露甘芷,赤霞滿山濃淡中。

窈姿倩容月賜影,韶極華盛天賦榮。

近天始得夢非夢,從容伴我酬清風。

凝雲這卻是真的驚了,亦懂了些。“世間花”正合流鶯的典雅,全詩風格迤邐,且“天賦榮”,“酬清風”處處謙遜,有若熙的“輝煌”作比,更顯溫嫻端莊。原來看似謙虛的禮讓,竟是突出自己的方法,這歐陽流鶯果然心機細密。而頸聯中“窈姿倩容月賜影”之語,讓她又生了層疑——流鶯究竟知不知道她與懷欣皇後的貌似?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得寵來自於這“月賜影”?

她偷偷看向龍胤。果然,他似是怔了一怔,隨即便又柔情似水了。若是懷欣皇後對著他說出了這話,他亦會是如此溫柔的罷。

正是滿座歎流鶯之才時,溥暢不知什麼時候亦被吸引了過來,聽的興起,忽然拍手笑道:“果然是婉儀姐姐呢,貌如天仙不說,這詩也是仙氣渙然。我也起了勁,眾位姐姐們亦想聽聽嗎?”

登高地上星

上自玉堂下凡蒼,迷舞縵回地為廊。

或倚西窗戲飛螢,或臨碧水影成雙。

日月無私銀千裡,天地有情酹浮霜。↓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待得人間滿燈火,織女憑川見牛郎。

溥暢的詩句較之前兩人,更多了些想象與幻夢,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玲瓏叮咚。凝雲嘖嘖生歎,想若熙與流鶯兩位大家閨秀,仍是傲的傲,嬌的嬌,俱少了這股自然天成的氣質,被溥暢比了下去。由剛才的話,溥暢是拿流鶯去比織女了,然織女與牛郎一水之間,欲見而不能,終究不得美滿,此應是溥暢無心之錯。

一旁乾坐許久的皇後饒是沉不住氣,見這新人爭豔,又是無可奈何,隻得逼向一直不語的納蘭婉依道:“‘春夏秋冬’四姬在後宮一向並舉,如今芳嬪,晴常在與瑤婉儀均賦了,明小媛亦不該例外吧。”

凝雲心道,納蘭婉依向來是無話的人,來參與宴席已是被迫,何嘗會賦詩?眾人皆心知肚明是皇後刁難新人,然亦不敢出聲,隻靜觀其應對之法。

婉依這才離開了窗邊,微微行禮,低聲道:“臣妾無才,不敢獻醜。”

皇後滿了意,仍道:“妹妹何必掃興?能被選入後宮的女子,哪一個是無才的?說是無才,豈不是在說皇上與本宮走了眼嗎?”

龍胤不滿地看向皇後。大喜的日子,她偏要弄出些個不睦來。佳貴嬪在一邊察言觀色,眼珠一轉,立刻笑道:“納蘭妹妹相來矜持,有些個羞怯,娘娘就當送臣妾個人情,放妹妹一馬吧。隻是——”眼波流轉,又一計上心頭,“娘娘說到‘春夏秋冬’之典故,臣妾倒想了起來,當初這‘春夏秋冬’,‘芳晴明瑤’正是昭容姐姐的才作。要說閨才敏銳,又有誰人比的過昭容姐姐呢?照臣妾瞧,最該一賦‘登高’的,正是姐姐呢!”說罷,掩口笑了起來。

眼見眾人的目光忽然轉至自己身上,凝雲有些錯愕。

一賦“登高”。

陳年的記憶忽然如潮水湧起,將她淹沒。她忽而記起了什麼。

一賦“登高”。

她看向龍胤。

我是賦過的,你還記得嗎?

禦書房中,兩人濃情蜜意時她所賦的“登高明日”仍曆曆在目,聲聲在耳。

登高明日

舉首望斷桃源中,輕騎絕塵山幾重。

平原風起折花散,遠空歌鳴繞雲濃。

執手回望即江山,一心相依任蒼穹。

雷雨欲來何需畏,天降隆響祭長虹。

龍胤洪亮的聲音仍在她耳邊。“‘輕騎絕塵’,雲兒是想做俠客不成?”

那時她就想說的,“執手回望”,“一心相依”,有你在,便什麼都不怕,哪怕是雷雨,也不過是虹生的隆響,隻會讓我更勇敢。

而如今……

她的目光掃過佳貴嬪春風得意的巧笑倩兮,倚在龍胤身邊的脈脈柔情。

從前你就不懂,現在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