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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199 字 3個月前

龍胤坐在主位,右手邊自然是皇後,左手邊是剛懷了龍種的黎芬儀。佳容華在皇後的右側,這顯然是皇後刻意安排的,為的是不讓她離龍胤太近。然龍胤仍是時不時地越過皇後,溫柔地看向佳容華。

皇帝賜宴時,後宮嬪妃會結合位次高低和受寵與否安排座位。例如凝雲,雖已失寵,但因位次仍較高,還是同洛貴嬪、凱婕妤等一起,被安排在離帝後不太遠的地方。而同樣失寵的蘭才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後宮嬪妃中,除了安妃照例不到外,俱歡聚一堂。

新封的秀女小主請了四位。自然是最得寵的四位——林貴人,歐陽貴人,何常在和納蘭小媛。

龍胤的眼神掃過四人,目光在歐陽流鶯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笑意更濃了些,轉頭問皇後道:“依皇後看,這幾位新晉封的秀女賜何封號為好?”

低位次宮嬪的封號雖可以由皇帝定,但多是皇後份內的事。皇後微笑道:“臣妾以為‘寧、莊、頤、柔’四字最好,皇上看呢?”

雖說宮嬪封號多是貞良敬慎之類的字眼,但龍胤向來不喜一味的重複。這四字便也隻是中規中矩,且意思基本相同,無半點新意。但難得他今天心情很好,於是隻微皺了皺眉,答道:“皇後說好便好。一會兒還要煩勞皇後在宴間宣布。”

皇後見他不甚熱心,又是一肚子鬱悶。佳容華看在眼裡,忙笑著幫腔道:“娘娘隻怕這些新人不適應,這幾日儘忙著打點吃住行居了。忙了這些日子,皇上不見娘娘都累瘦了?”

龍胤聞言,微微看了看皇後,見她平日裡光彩照人的花容月貌確有疲倦之色,心中一動,柔聲道:“皇後為朕操勞了,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皇後是有日子沒聽過龍胤的溫言軟語了,感動之情是無以複加,一時間幾乎要流下淚來,欣喜道:“臣妾一心為皇上分憂,從不覺勞苦。”想了想,她又迫不及待地加上一句,“臣妾無才,還有些事宜需皇上定奪。若皇上不反對,今晚來景瀾宮,與臣妾合議可好?”

龍胤聞言,卻發現她一雙美目中隱隱透出些貪婪竊喜的神色,頓覺不悅。然而眾人麵前,回絕了皇後也是太不給她麵子了,因此歎了口氣道:“皇後如此辛苦,朕豈有拒絕之理?”

話中的敷衍之意佳容華聽的明白,怎奈皇後隻顧著歡喜了,竟不能聽出分毫,隻道龍胤是真動心了,笑著回頭向佳容華送去了感激的一瞥。

這時,席間忽然響起了一片驚歎之聲。皇後和佳容華這才注意到,滿座的人都在瞧著一個方向。二人也順著看去,頓時臉色一變——是路婕妤。

這嫋嫋婷婷走來的絕代佳人一改往日的清秀,穿得竟是極為華貴。上身著一件緋紅繡杏林春燕錦衣,杏子黃鏤金挑線紗裙,一色的嵌寶金飾,尤其是發髻上的一支赤金和如意簪——可卻有些紮眼。雖然材料光彩奪目的緊,這簪子卻讓人覺得彆扭,又說不出彆扭在哪裡。

凝雲見眾人的視線都集於己身,心道這個打扮算是夠引人注意了。她偷偷觀察龍胤的反應,見他表情卻是極為複雜。

她知道這是為什麼。今天這衣著其實是有講究的。她特意選了這上紅下黃的搭配,是因為那套被她撕壞的,冊封昭容時的禮服也正是上紅下黃。因此,遠遠一望,她就如同穿著那身禮服一樣,近看才能發現,兩套衣裝隻是色似,在繁複程度上相差甚遠。

如此打扮頗為冒險。若龍胤因此而想起她那日是如何頂撞他的,難保不會又生起氣來。

凝雲落落大方地向帝後行了禮,按品級坐在了洛貴嬪身邊。

水眸暗暗環顧四周,她果然發現了四張畫上見過的麵孔。香息輕吐,她心道,想必就是她們了……

似乎被特意安排好的,幾個女孩兒外貌打扮大是不同。

離帝後桌子較近的一個俊眼修眉,粉麵含威的,身著的是玉色羽紗珠羊皮裡子的鬥篷,內裡一件朱紅色的紗紋宮裁,金紋珠翠閃閃發亮,衣著華貴不亞於宮裡的正妃娘娘。那嫵媚臉蛋上的表情也是不讓人的嬌貴,睥睨左右,無一絲新人的拘謹。不用說,自然是鼎鼎大名的林若熙了。

離她較近的何溥暢卻是樸素的緊,這姑娘眉清目秀,%e5%94%87齒生香,體態嬌柔,少女之姿嫣然於目,與身上的嫩綠色繡花緞袍頗為合襯,頭發髻成的是一個烏蠻髻,不著簪釵,隻佩幾朵白芙蓉,也是清新%e8%84%b1俗。

第三個坐的遠遠的,似乎巴不得旁人注意不到她。好一會兒路昭容才回憶起她的名字——納蘭婉依。這削肩細腰的女子似乎過於清瘦了些,卻也不失西施捧心之姿,如弱柳扶風,憐人的緊。她的衣裝素是素極,鬢發更毫無妝飾,微微低垂著頭,眼神有些迷離。唯一出眾地是她那雙眼——深紫色的眸子,被長卷秀睫遮去了半分怪異,倒多了半分神秘,攝人心魄。

最後便是她了……

歐陽流鶯。

她的位子恰是剛好,既不諂媚也非疏離,正如同她的裝束——純白色金銀線的棱裙,顏色式樣都不張揚,發間簪的是金鑲綠玉鳳環,配以對稱珠穗釵朵,嫻雅大方,卻不出眾;妝容也一水兒的中規中矩,一眼看上去似乎泯然眾人。然而再細細地瞧才發現妙處——一雙風流的鴛鴦眉之間嬌棲一點花鈿,這花鈿顯然是以魚腮骨製成的,冰清玉素,潔白無瑕。凝雲暗暗佩服,這一番搭配,是下過功夫的。

如果這歐陽流鶯的心思真有這一番縝密的話,日後會是個不小的威脅。

六 四時佳人(2)

宴會進行的熱鬨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覺無聊的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卻是宮中早已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見了,是隻煩不奇了。皇宮中雖然吃的用的樣樣都是珍品,但長久待下來,再名貴的玉盤珍饈也隻是無味的重複罷了。

待大家都酒足飯飽之後,凝雲見龍胤向皇後使了個眼色,皇後會意地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

要來了,她緊張地想道。

皇後依依地站起身來,端莊地拿著六宮之主的款,打趣道:“諸位妹妹若是吃得開心,玩得痛快了,就賞個麵子,聽本宮嘮叨幾句。”

滿座一片低低的嬉笑聲,皇後也調皮地笑了笑,接著道:“大家都知道,恰逢選秀冊封剛剛完結,聖上和本宮選出了幾位出類拔萃的新人,與我們共同慶祝這瑞雪之節。有關情況,本宮相信眾位妹妹都已經明了。每年此時,本宮都會和妹妹們商量賜予出眾秀女的封號,今年也不例外。”

說的倒是公平,然而大家心中都心知肚明——商量隻是形式上的。通常情況下都是皇後擬好了號,象征下的問詢一下。固然沒有人會反對,然後就此定下來。

“四位秀女在宮中也都住了幾日,想必已居主位的後宮們對她們已有了了解。請大家各抒己見才好。”

按照“慣例”,此時後宮嬪妃們會一片沉靜。之後皇後便會站起來拿出自己的想法,通過,了結。

然而今天不會如此。

因為這是凝雲重搏上位的機會。

滿座極為默契地沉默了半晌。皇後剛要張口,便聽得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道:“臣妾愚見,請皇上和娘娘勉強聽聽。”

一句話猶如拋下了一顆炮彈,在席間炸了開來。封號之事,即使在她還為昭容,權傾後宮時也並未參與過。如今,後宮中人人知道她失寵被貶,她卻在這個時候拔了尖子出來。

龍胤也是一驚,冷眼瞧著凝雲,仿佛怕她再耍出什麼潑來似的。

皇後麵上有些掛不住,但仍儘量耐心地笑道:“婕妤妹妹才冠後宮,定有高見。本宮洗耳恭聽。”說罷便慢慢坐下了。剛一落座,她就與佳容華湊在了一起,聽佳容華小聲說著什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凝雲不去理會那二人的竊竊私語,也儘量不為龍胤的冷漠而沮喪,仍是鎮定地笑道:“臣妾以為,四位秀女妹妹均是天生麗質、國色天香,美貌不相上下。然而細細品來,仍是各有特色。依臣妾拙見,正是春、夏、秋、冬四豔。”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滿座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傑嬪天真爛漫地拍手笑道:“還真是呢。林貴人活潑,何常在樂天,納蘭小媛沉靜,歐陽貴人冷豔,說是春夏秋冬,隻是貼切了!”

凱婕妤以手托頷,也點頭道:“不說就不像,一說還真是的了。我們就是不若路妹妹察人敏銳,交往這麼多日都有了些感覺,就是概括不出來。”

二人一說,連皇後都信了幾分。滿座就更是嘖嘖稱是了。

而這場討論的直接關係人——四位秀女——更是神色各異。

凝雲微微觀察她們——林若熙一張俏臉寫滿了不屑,嘴裡還嘟囔著什麼,似乎不喜歡這種比喻;何溥暢看上去卻覺得新奇,微笑地瞧著凝雲;納蘭婉依神色渙散,好像並不關心封號這種瑣事;歐陽流鶯眼中帶著得體的關注與嚴肅,昂首聽著旁人的回應。

佳容華見無人反對,便站起來道:“路姐姐的話正是,這四位妹妹正有此特點。可這次以‘春、夏、秋、冬’為號,以後‘日、月、雲、雨’也可用了,改明兒再晉新人,叫‘花、鳥、魚、蟲’好了,這不是太過兒戲了嗎?”說罷似是自己也覺得有趣,哈哈笑了起來。

眾人一聽,也覺得有理。是啊,什麼春貴人秋小媛的,聽起來是不太象話。

皇後聞言,也找到了漏洞似的,皺眉道:“況且,封號貴在歌詠其人的德、容、言、工,怎可憑性格就賜號呢?也太輕率了。”

作為最高決定者,龍胤一直未言語,眉宇間的笑意卻一層濃似一層。他含笑地瞧著這場辯論,讓人覺得有些神秘古怪。

凝雲竭力克製自己,不去猜想龍胤的意圖。她怕自己會瞻前顧後,不敢繼續下去了。

“皇後娘娘和容華妹妹誤會了。首先,臣妾隻說四位妹妹可比作四季,並未說就以春夏秋冬為號。其次,雖然以性格為憑來賜號未有先例,但意義之深遠,不亞於德容言工。”

“你倒說說看,何來的深遠意義?” 皇後嗤之以鼻。畢竟隻是二十左右的女孩,裝了一會兒端莊便耐不住了。

“古人有雲:‘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淒風,秋無苦雨。’如今新年將至,皇上得‘春、夏、秋、冬’四姬,是天佑天朝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新歲風調雨順,天下太平。正是聖上英明動天!”凝雲一語有理有憑,且甚是動聽。

龍胤儘管心中還對她存著氣,也不得不暗讚她才思敏捷。

“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淒風,秋無苦雨”出自《左傳》,本是貶義,是說反話。冬季太過寒冷,才說“無愆陽”,即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