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1 / 1)

偶遇 亦舒 4515 字 3個月前

動身到約瑟家去吧,遲到要罰的。”

廖約瑟兩夫妻為我到巴黎之行大費周章,仿佛我此行是去結婚似的,為我買了不少新衣服。

我笑跟尚說:“你看他們,等不到自家的女兒大,就想把彆人的女兒嫁掉。”

“想?”廖太太忽然緊張起來,“什麼叫想?難道你隻是‘想’嫁尚?”

“嫁?”我嚇一跳,“誰嫁人?”

尚問:“怎麼?你不是答應嫁我?”他大驚失色。

“嫁你?”我一陣暈眩,“我什麼時候答應嫁任何人?”

尚嚷:“賴婚!賴婚!”

“喂!話說清楚一點,我隻答應跟你一起到巴黎去。”我急道。

廖太太說:“莊,我們小覷了你!沒想到你這麼新潮,你不與他結婚,卻跟他去巴黎,難道想試婚?”

我拉下臉說:“我不來了。”

尚說:“不由你不來!”

“你們老拿我開玩笑。”我懊惱的說。

尚:“我以為一切都有默契,既然事情進行得太含蓄,我再補一次求婚禮如何?”

“這還差不多!”廖氏夫婦異口同聲。

我說:“我沒有打算結婚,你們彆催我。”

約瑟說:“對,彆逼她,讓她到了巴黎,慢慢想清楚未遲,不過莊你是在思慮過度,不催一下是不行的。”

我說。“你與尚老是聯合起來對付我,現在更進步了,連廖太太也加入行列,三個人欺侮一個人,我希望你們慚愧!”

他們三人笑。

約瑟說:“為你好呢,莊。”

廖太太說:“好了好了,吃飯去吧。”

我看了尚一眼。

他向我擠擠眼。

我歎口氣說:“這算是什麼呢?”

尚說:“老姑婆的春天。”

這次連我都隻好笑起來。春天……嗬是。

《凶徒》

從莉莉家中出來的時候,她跟我說:“你一個人進進出出,難道不害怕?治安這麼壞。”

我聳聳肩,“儘最小心罷了,真有什麼事,找個手無駁%e9%b8%a1之力的男朋友同行,未必有保護作用。”

我獨自開車回家,停好車,用鎖匙開鐵門。

守門的人向我點點頭,我問:“好嗎?”

他說:“四十四號來了警車與救傷車,此刻還沒有散呢。”

“什麼時候來的?”我問。

“傍晚,有人開槍傷人。”

“入屋行劫?”

“不是,仇殺。”

“傷者死了沒有?”

“沒有。送到醫院急救去了。”

“凶手呢?”

“也許在這附近,也許已經走遠了。”他閒閒道來,就如說報上另一宗新聞般。

我進鐵門,按電梯。

電梯還沒有下來之前,我慣性開信箱。信箱中有三份雜誌兩份賬單。

進電梯我按九字。

出電機,正預備開另一重鐵門,忽然有一個男人竄出來,用一件烏油油的武器指著我。

那是一柄槍。

我比想象中鎮靜。這種事香港市民遲早都會碰上,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不準叫!”他沉聲說。

我說:“我有叫嗎?我不會叫。”

他穿得很好,西裝、領帶、薄底皮鞋。

我問:“你要什麼?”

“開門進去。”他揮揮槍:“快。”

“我腕上這隻手表當都可以當一萬元,你應該心足。”我說:“快走吧。”

“進屋子去,快開門!”

“你到底要什麼?”我問:“門我是不開的了,我不會這麼笨。”

“你想死?”

“如果命中注定我這麼……”

他揚手給我一個耳光,搶去我的手袋,掏出鎖匙開了兩重門。

我伸手摸臉,火辣辣的痛,摸了一手血。

人們對於血有種特殊的恐懼,我也不例外,怔住了,漸漸我的心裡發麻。

他要進屋子,看來這件事還剛剛開始。

我看著他,服從的進屋,開亮燈。

“你一個人住?”他問。

我不知道該怎樣答。

“是不是一個人住?”他有點不耐煩。

我怕再度挨打,點點頭。

我走到浴間取毛巾抹血,他手上的戒子劃破了我的臉。

他說:“走出來坐下!”

我帶著藥膏與橡皮膠走到他麵前坐下,包好傷口。

他吞一口唾沫,“對不起。”

我很驚奇,抬起頭看他。

“很痛嗎?”他問。

我搖搖頭。

“請你給我一把熱毛巾。”他看上去很疲倦。

我進浴室絞了毛巾給他。

他道謝,手槍仍然指著我,左手揩完右手揩。

“有沒有什麼喝的?”他問我。

“啤酒、牛奶、水、茶。”我簡單的報出來。

“茶。”他說。

“我要燒水。”

“好,你去燒。”他說。

他用我的電話,說著一種我聽不懂的中國方言。

水開了,我衝一杯中國茶,一杯牛奶紅茶,拿著出去。

他來不及的搶過紅茶遞到嘴邊就喝。

“當心燙!”我說。

他放下茶。

我看清楚了他的臉,相當端正,如果稍後警方要繪畫查案,我一定能夠把他認出來。我不認為我會死,我還年輕,我要活下去,我會活下去。

“對不起。”他說:“下麵布滿警方的人,我又要用電話……”

嗬,他是那個槍殺犯!

“我不會傷害你,我隻想吃點東西,休息一下,與自己人聯絡上了,馬上走。走之前我會把你綁起來,我不想警方立刻追上來,你明白嗎?”

我小心地點點頭,略為放心。

“不要令我做出意外的行動,你要聽話。”他說。

我點點頭。

“好,你聽我說:我要一隻文件夾子。”

我打開抽屜,把我裝各種賬單的風琴文件夾取出來,將單據放入一隻空紙袋,把夾子遞給他。

“謝謝你,我很幸運,碰到的是你,如果是一個阿姆,真是不堪設想。”

他把槍放在附近,匆匆自西裝外套裡袋取出一疊疊舊的千元鈔票,一迭總有好幾萬元,另有一小袋東西,一並放進文件夾,合上。

“第二:我身上這件襯衫上有血漬,要洗一洗。”他問:“天亮之前會不會乾?”

“我有乾衣機,半小時連洗帶熨。”我說。

“好得很。”他緩緩%e8%84%b1下外套,領帶,最後是襯衫,遠遠地拋在客廳一角。

我走過去拾起,開動洗衣機。

他的內衣上也有血,但是我不說什麼。

“你有什麼食物?”他問:“我肚子餓。”

“罐頭湯、三文治。”

“好極了,麻煩你。”他說。

他的聲音充滿憂慮與驚惶,儘量壓抑。

我在廚房裡靜靜的為他做晚餐,廚房有一個窗子,對牢對麵人家,我如果叫救命,他們會以為是夫妻吵架,而我心臟就先中槍。

我考慮良久,決定乖乖的照他的話去做。

我端出晚餐,看見他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在養神,我輕輕咳一聲,他馬上跳起來,揚起槍,見是我,又放下武器,笑一笑。

洗衣機軋軋的操作。室內很靜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拿起三文治,他說:“開無線電。”

我扭開無線電,輕音樂播放悠揚。

他說:“我們像兩夫妻,下班回到家,休息完了聽音樂,吃晚餐。”他的語氣充滿淒涼。

我喝一口茶。

他又說:“彆擔心,天一亮我就走。”

洗衣機停了,我把他襯衫取出來,放進乾衣機。

他說:“天一亮,你與我一起出去,我們像上班一般。”

我點點頭。

“你會合作的,會不會?”

我又點點頭。

靜寂了好一會兒,他說:“你的公寓很整齊,很美觀,收拾得很清爽。”

我不出聲。臉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他又說:“你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是不是?足夠你的開銷。你閱讀範圍很廣,架子上那麼多書報雜誌。”

我一直喝茶。

“你很鎮靜,是一個識大體的女子。”

他拾起槍把玩。

我對槍沒有認識,但是這把槍製作精致,看樣子不像假貨。

“這是真槍,剛剛發了一彈,命中一個人的心臟。”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我覺得疲倦,手表指在十二點半,於是靠在沙發墊上稍微睡一下。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睡著了,頭枕在電話上,手槍捏在手中。

我的心狂跳。

如果我現在躡手躡足拉開門,閃身而出,奔下樓去叫救命——

我站起來,一步步很鎮靜的走過他身邊,慢慢走到大門邊,拉開大門,正要開鐵門的時候,耳邊有一件冷冰冰的東西貼上來。

他把我自門口拉回來,摔到地上。

他指著燈開了一槍,整盞燈被他轟得粉碎,我身子簌簌的發抖。

他冷冷說:“你仿佛不相信這柄槍。我如今殺了你,你也是枉死,好久人家都不會發現你的屍體!”

我閉上眼睛,忽然之間哭起來。

我隻覺得一輩子都沒有順心的事,一個女人獨自在社會掙紮,父母、兄弟的幫助都得不到,四周隻有放冷箭的人,冷暖沒個人知道,還得支撐多久?每個人都想在單身女人身上撈便宜,因為她們好欺侮。

如果今天有個孔武有力的人陪著我,說不定這個凶犯就不會選上我。如果工作方麵有個得力的後台,人們就不敢排擠我,如果碰見個像樣的男人,我也就是少奶奶,在家帶小寶寶,管它物價飛漲。

我掩著臉哭很久,橫了心。根本我死在這裡是沒有人會知道的,不必中槍,好幾次發寒熱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我就有那種感覺,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有人開門進來發現我。

門鈴響起來。

他非常緊張,說:“這麼晚還有人來找你?快,去開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快!”

我抹乾眼淚,開門。他就站在轉角,離我不到兩尺。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大聲叫我的名字。

“誰?”他輕聲問。

“以前認識的朋友。”我說:“喝醉酒來占便宜。”

“能打發他嗎?”

我大聲對門外喝道:“你這種狗娘養的,再不走我報警!你敢再按一次鈴,當心!”

那個男人在門外大罵起來,“你裝什麼蒜?黃熟梅子賣青,誰知你一個人住,是不是夜夜有客人?”

我說,“你再按一次鈴,我就打九九九。”

我大力關上門,那男人還在門外罵了半晌才走。

我回到沙發上坐不,喝一口茶,索性躺下睡。

凶徒忽然問:“常常有這種人上門?”

“也不是常常。”我答。

“你是否示意他去報警?”

“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