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滿足?”
我很感動,世上那些無病呻[yín]的人應該慚愧。
我們在一起很長的一段時間,在半年中,我慢慢把我與她姊姊之間的事告訴她。
她“說”:“我也知道姊姊的性格很強。”
“你原諒我對你姊姊的不忠吧?”我問。
她笑笑,憨氣得很,看著我不響。
我裝裝手勢說:“我愛你。”
她還是笑,笑得一間屋子都明媚起來。
“我運氣好,無論犯下什麼罪都被原諒。”我說。
鬱芳有一次跟我說:“我情願你做我的妹夫,你不知道我多為這個妹妹擔心。”
“那時你為什麼與我訂婚?”我問。
“老實說,我對於男女間的事也膩了,老是看戲吃飯,累得半死,你必需承認我與你確是談得來的——英雄之見略相同,故此我也想,訂婚就訂婚吧,”她笑:“但是朋友與情人確有分彆,你讓我跟你接%e5%90%bb,我真辦不到。”
我不覺漲紅了臉。
俊秀傳過來一張字條,上麵寫:“肉麻。”
我哈哈大笑。
忽然之間我趁俊秀不覺,拿起她的手放在%e5%94%87邊,她並沒有縮手,理直氣壯地依偎在我身邊,我很高興。
鬱芳看著我們兩個說:“瞧,我的第六感覺多棒,我早知道誰跟誰是一對兒。”
“謝謝你,鬱芳。”我說。
“謝我?”她溫和地笑,“誰也不用謝誰,我們這裡每個人都高興。”
最高興的是我。
《老姑婆的春天》
我今年三十二歲,在美術博物館工作,未婚。
頭發梳一個小髻,因為不想它妨礙我的工作。時時穿長褲與簡單的毛衣,方便走動。
我不化妝,不大說話,不常常笑。緊張的時候抽枝煙,習慣喝熱茶,時時工作逾時。
我知道他們叫我什麼。
他們叫我老姑婆。
我並不覺得這種綽號有什麼惡意。人們憑他們的直覺創造昵稱,同事個子小便叫他“矮仔”,大個子叫“高佬”。既然三十二足歲了,被稱為老姑婆有什麼稀奇。
他們對我不壞,我不是難相處的女人,我合理的對待他們,他們也對我好。我自己不愛說話,並不禁止下屬說笑。
我辛勞的工作,我喜歡辦公室,那是因為假期的家太冷靜,但是當他們星期一遲到的時候,我很能諒解,從來不發一聲。
我的助手與女秘書對我的意見:
“莊小姐如果打扮一下,還是很漂亮的。她的皮膚很好。”
“她無異是個高貴的女性。”
我聽了微笑。
任何事引不起老姑婆%e8%83%b8中的漣漪。
日出日落我工作。
開木箱取出古董,把它們釘進箱子寄出去,觀賞新得的畫,設計展覽場地……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有時候要寫信給其它國家的美術館長,要求他們借出國寶,與他們商量每件作品的藝術價值,每每都能使我廢寢忘餐。
有時候也比較空閉,我與老館長有聊天的時候。
我說:“昨天我看電視上的學生有獎問答。主持人問布政司是誰,所有的初中生都能夠回答,但是問到蒙娜莉莎是什麼人的作品,他們都啞口無言。”
老館長笑問:“你是幾歲聽到達文西這名字的?”
“我不記得。”我說:“孩提時期就知道了,我想我一生下來就認識這些名字。”我停一停,補充一句:“但是我可不知道布政司是什麼爵士,上帝是公平的。”
“你應該結婚。”老館長說。
“我知道。可是找不到對象,”我揚揚手,“每個人都說:莊,你應該降低要求。可是他們怎麼會當我的要求很高呢?我隻是尚未有機會認識‘他’。”
館長問我:“如果你一天到晚躲在美術博物館中,他如何能找到你呢?”
“他們說:如果有緣份的話,那人會來敲門。”我說。
館長自喉嚨中發出牢騷,“彆相信他們,你還年輕,應該出去喝酒跳舞看電影!”
但是我沒有時間。
至少我不覺得與這些人出去會比耽在博物館中更具意義。
我能夠在展覽廳中把一次金石展望的圖章每顆取出來細看——我的工作便是我的興趣,我不覺得痛苦。
近聖誕節的時候,天氣轉得很陰涼,我看得出女孩子們都為舞會而忙碌,而我更顯得老僧入定一般。
天黑得比較早,六七點已經亮路燈,常常在這個時間我還留在美術館。
美術館進出是要門匙的,因為我們辦公室中收著不少名貴的東西。
這一日跟往日一般,我留得特彆遲,在替一組瓷器編號目。
忽然發覺有人站在我麵前,我猛地拾起頭來,隻看到一大蓬胡髭,一刹間嚇得跳起來。
那個人開口:“對不起,我嚇到你沒有?門開著,所以我進來了,我有敲門,不過你沒聽見,真對不起。”
我驚魂甫定,看看他。
“這是現代美術館?”他問。
“這不是,”我有點氣,“這是博物美術館,現代美術館是樓下一層,而且人人早已下班。”
“啊。”他失望,“這麼早?”
我覺得與他在一起有種危機,我說:“我也要走了。”我停一停,“我要鎖門。”
“啊,”他看著我,“你為什麼害怕?我看上去像歹徒嗎?”
“當然不。”我不想多搭訕,拿起手袋,一路急步走出去。
陌生人跟在我身後走,真像追逐。
等電梯到樓下,我才鬆一口氣。
“你有車嗎?”他問我:“能載我一程順風車?”他手中提著簡便的行李。
“我不認識你!”我拒他於千裡之外。
“老天,你認識廖約瑟吧?我不是壞人!”他嚷:“我想到廖約瑟家去!”
廖約瑟是現代美術館館長。
我猶疑一下說:“我陪你去打電話,如果廖館長認識你,我就送你。”
陌生人諷刺的說:“小心行得萬年船。”
我放下五角輔幣,替他接通了電話。“約瑟,我是莊,有人找你,是,你等等……”我把話筒交給他。
陌生人接過電話,與約瑟大說一輪法語,慷慨激昂,不外是埋怨他在我這裡得到的待遇。然後他把話筒還給我。
約瑟的聲音,“莊,他不是壞人,你把他送到我家來,有重賞。”
“得了。”我掛了公眾電話。
我做一個叫他上車的姿勢,把陌生人接到約瑟家。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
約瑟站在門口等我們。
“莊,你也進來吧,我們做了豐富的菜式。”他說。
我說:“晚了,要回去休息。”
約瑟聳聳肩,“謝謝你,莊,明天見。”
“明天見。”我說。
我瞥一眼陌生人,長發一大蓬胡髭,雙眼倒是炯炯有神,可惜衣衫不整,我搖搖頭,約瑟專門就是會與這些藝術家打交道,真叫我弄不懂。
第二天上班,我很發了一點脾氣,追究是誰在走的時候沒把門鎖好。
午飯的時候,約瑟帶著一個客人上來,他說:“莊,我替你介紹這是尚嘉賓,蘇邦大學的美術教授。”
“你好。”我與客人握握手。
我說:“原來藝術家也不一定要大胡子衣衫襤褸的……”
“莊。”約瑟阻止我。
我問:“昨天你那位朋友呢?自己長得像個賊,卻怪彆人把他當個賊。”
“莊……”
“什麼?”我問。
尚嘉賓開口,“我就是昨天那個賊。”
我跳起來,瞪著他。
他說下去,“今天我剃了胡髭。”他摸著下巴。
“你……你們……”我漲紅了臉,“混賬!”
約瑟大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我惱羞成怒,“出去!我要做正經事!你們這些混球出去。”
把他們轟出去之後,我更加覺得羞愧,無容身之地,氣得胃痛。│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約瑟進來道歉。我不睬他。
“怎麼你也會使小性子?”約瑟很驚異,“你一向不是這樣的。”
“老姑婆就不能使小性子?那一國的法律?”我問。
“你好算老姑婆?”他問:“不會吧?尚說你是一個古怪可愛的小女人。”
“那還不就是老姑婆!”我板著臉,“開心嘛?作弄了我,你們好算過了癮了。”
“莊,你不是真生氣吧?今天到我家來吃晚飯。”
“不去!”
“莊……”他攤開手。
“不去就不去!”我還在生氣。
“來,彆這樣,莊,算我不對,向你賠罪。”他笑。
“誰要你們賠罪。”我說:“我才不理你們。”
“尚想知道關於嶺南派的資料。”
“叫他去翻書。”我板著臉。
約瑟顧左右而言他,“這是你們鼻煙壺的資料嗎?嗯。%e9%b8%a1血凍石、雕馬石英、雕蓮珊瑚、琺琅彩繪外國仕女圖、白玻璃五彩花鳥、浮雕雲龍紫晶、方解石含化石條紋瑪瑙、雕鶴鬆石白玉……嘩,聽了都垂涎若滴,可否取出一觀?”
我歎口氣,“你坐在這裡我怎麼工作?”
“今晚上來吃飯吧。”約瑟說。
“好,好,怕了你。”我說。
這是我多年來第一次的會。
那夜我與廖太太談到瓷器的釉彩。
“石榴紅、無錫、三念花、翠毛,甜醬,蔥白、仿龍泉、仿哥、仿唐三彩,大火籃……每隻顏色都有獨特之處,令人愛不釋手。”
廖太太不以為然,“我知道一定是有樂趣的,但是你也應該結婚了,那麼多男同事難道一個也看不中?”
“不說這些。”我說。
“逃避現實。”廖太太說。
“我給你們兩夫妻批判下來,一文不值。”我說。
那夜我還記得把尚送回酒店。
尚問:“你不是討厭我吧?”
“並不,”我說:“我一向不喜與陌生人搭訕。”
“我還是陌生人?唏!我們都見過好多次了。”他說:“你這個人,真是怪!”
“你的酒店到了,下車。”
“你也下車來喝杯東西,來!”
我說:“我已經是位老太太了,你請老太太喝東西乾什麼?有什麼前途?”我攤開手。
“我們做事,不一定要講前途的。”他眨眨眼,“下車來。”
“我們之間沒有共同點,沒什麼好談的。”我說。
他已經一手把我拉下車來。
他按我坐在咖啡店裡,替我叫一杯茶,他自己喝啤酒。
我問:“你為何把胡髭剃掉?”
“因為我打算在香港找工作。”
“你?在香港?”
“彆說得這麼鄙視,我在香港也念過書。”他說:“約瑟打算請我做助手。隻待有關方麵批準。”
“你能夠安定下來?”我問:“我不相信。”
“為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