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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亦舒 4548 字 3個月前

氣道:“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沒你的份,早不問,顯得你沒誠意。”

“順道帶我一道去。”我說。

“不行!找個老公嫁掉,日日陪著你,不是更好?”

“我又不要天天有人陪,我隻想星期日下午有人陪。”

“登報征求吧。”她摔電話。

“喂,喂!”我無可奈何的放下電話。

我繼續看報紙。

電話鈴又響,我拾起聽筒。

嘉麗絲的聲音:“你反正有空,幫我們做一件事。”

“什麼事?”我說:“不見得有什麼好帶挈。”

“啊,是這樣的,我們早就計劃好周末該做什麼,可是小林的老板叫他去接飛機,我們忽然想到了你。”

“忽然想到了我。”我苦笑,“謝謝你。”

“為我們做件好事行不行?我們把那個客戶的姓名告訴你,四點鐘的飛機,你趕快,乖一點。”

“真會使人。”我問:“叫什麼名字?”

“蘇安東尼。”她說。

我啼笑皆非。“這是中國人嗎?”

“是,不會說中文的中國人。”

“四點鐘的飛機?”我問。

“你真是一個寶貝,”嘉麗絲說:“我與小林都感激你,記得,泛美班機,接到了送他上計程車便是。”

“OK。”我說:“記得報答我。”

她笑:“你這個小人。”

我看看鐘。

好吧,助人為快樂之本,反正有的是時間。

我用一張白紙寫上這個人的英文名字,站在飛機場出口處,等他出來。

四點鐘的班機,我想:大把時間。

然後我站了半小時。飛機誤點?我去查,沒有,飛機提早到達,事實上全世界的人已經走清。

該死,我想,嘉麗絲會詛咒得我十世不得超生。

剛在心焦,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拍,我轉過頭去,一個高大漂亮的男人站在我身後笑。

一切高大漂亮的男人都有點麵熟,不知是在哪部影片中見過似的,我也不在意。

“我是安東尼,你在找的人,你是堂煌廣告公司的代表?”

“我並不是,”我說:“我隻負責接你的飛機。”

“好得很。”他說:“你已經接到我了,打算怎麼樣?”

“送你上計程車,”我說:“他們會與你通電話。”

“他們是誰?”他問。

“他們是堂煌廣告公司的人。”

“你真是把我攪糊塗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就這樣把我扔下不顧?”

“你希望我怎麼樣?”我豎起兩條眉毛。

我聽說過廣告這個行業是著名的臭,女職員或許要陪客人的,我不想淌這個混水,因此馬上戒備。

“你誤會了!”他舉起雙手,像投降一般,“本來公司通知我,來接我的人姓林。”

“他沒有空,今天是他的結婚紀念日,他怎麼能夠跑出來?我是他的生死之交,我替他來的。”

“原來如此。”

“嗨!”我忽然想起,“你的中文說得不錯。”

“我是中國人。”

“可是他們說你不會說中文。”我說。

他苦笑一下,提起行李。

計程車的人龍三十尺長。

我說:“算了,我開車送你。”

“送我上哪裡?”他問。

“酒店。”我說。

“什麼酒店?”

“什麼?”我跳起來,“你不知道什麼酒店?”

“我自然不知道,有一個姓林的人會替我安排,我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

“你不必對我叫,上車吧。”真是一場糊塗。

“我並沒有叫。”他悶悶不樂。

“我替你訂酒店吧。”我說。

“謝謝你。”他一路維持沉默。

他的麵孔真熟,我想: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但是哪裡呢?

我問:“你乾哪一行?”

“廣告。”他說。

“啊,你是老板?”

“小小的老板,微不足道,所以才得到這種待遇。”他訴苦。

我笑,“彆擔心,我總會替你找到睡覺的地方。”

“謝謝。”

我把他放在一個咖啡室裡,每間酒店打過去,可是都住滿了人,一間空房都沒有。”

一小時下來,他幾乎精神崩潰。

他說“小姐,我在飛機上已有廿二小時,我口渴我疲倦,我想淋一個浴,休息一下,小姐,請你救救我。”

“我也夠累的!”我大聲說:“這件事根本與我無關,看,我沒聯絡到小林他們,這不是我的錯。”

“我知道了。”他抬起布滿紅筋的眼睛。

我覺得他好可憐,於是說:“你有否身份證明書?”

“乾麼?”他問。

“看清楚你的底子之後讓你到我家去休息。”我說。

他將他所有的文件交給我,然後說:“小姐,你是一個仁慈的人,我將會永遠感激你。”

“你言重了。”我微笑說。

我把車駛到家去,他在車廂後麵睡著了。

我大喝一聲,把他驚醒。

他一到我家便坐下來解領帶%e8%84%b1外套,我也任得他,這是香港著名的一個黃梅天,我看他混身都發膩了。

我問:“要不要淋一個浴?我給你倒一杯冰凍啤酒。”

“你就是天使!”他感激零涕。

我把毛巾牙刷肥皂指給他看,他自行李箱子內取出替換衣裳,便進去浴間。

我替他做一個簡單的水果沙拉加一杯啤酒,他出來一看到,瞳孔發亮,他說:“你便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

因為一杯啤酒與一個沙拉?

他狠吞虎咽地吃。

我說:“一會兒我再替你找小林。”

“是是。”他飲著啤酒。

我說:“我再跟你去瞧瞧還有沒有啤酒。”

等我自廚房拿了啤酒出來,看見他躺在我的沙發上。

他睡著了!

我說:“喂!你不能在我家睡覺!喂。”

我踢他的%e5%b1%81%e8%82%a1。

他動也不動,鼻子發出鼾聲:“呼,呼。”

我嚷:“起來!起來。”

他沒有反應。

我啼笑皆非,這漢子體重起碼有一百六十磅,我又拉他不動,現在如果有什麼人到我家來看到他躺在這裡,我一世的英名也就掃地了。

都是小林兩夫妻害的。

我惡向膽邊生,趕緊打電話到林家,他們家的錄音帶說:“林氏夫婦今天結婚紀念日,外出慶祝,有什麼重要的事,請留話。”

我大叫:“混球!把客人扔在飛機場,混球……”

錄音帶中止了,我生氣,又再撥電話這樣斷斷續續的把他們兩夫妻臭罵一頓。

我掛上電話,看著沙發上的客人,無可奈何。

他睡得像一頭豬似的。

我把碗筷洗乾淨之後,到房間躺著看武俠小說,看完厚厚的一套書,天早黑了。

我到廚房為自己做晚餐,一下子就把飯炒得香氣撲鼻。

那混小子仍然在睡,雙%e8%85%bf蜷縮在沙發上,比起飛機上,那是太舒服了。

我一邊看電視中的足球賽,一邊吃飯,津津有味。

有種奇異的感覺,我從來未曾在男人身旁看過電視,隻覺有種安全感。

因為他躺在沙發上,我隻好坐地下,把頭枕他大%e8%85%bf上,他大%e8%85%bf結實有力,比任何椅墊都寫意。

我搔搔頭皮。

也許屋子裡真需要一個男人。

球賽到下半場三比〇的時候,他轉了個身,呻[yín]一聲,我在那裡起勁的嚷:“加把油!對,踢啊!都是死人嗎?”我揮拳助陣。

結果三比一,力挽狂瀾無效,我擁護的那一隊終於輸了。

大個子慢慢靠起身子來,糊裡糊塗的問:“我在哪裡?嘎?我在哪裡?”

我看他一眼?“你在阿拉伯後宮,已被油王收為愛妃。”

他笑,“老天!”

“你睡夠了?”

“嗯。”他伸一個懶腰,取過香煙,點起一枝。§思§兔§網§

剛巧電視播出那隻香煙廣告,我看看他,再看看電視,呆住了。

我說:“看!”

他瞥到自己往廣告中出現,馬上聚精會神地看起來,一邊問:“拍得不錯吧,是我自編自導自演兼製片。”

“你是那家夥?”我問。

“是呀。”

是呀,為什麼我沒發覺?這廣告我已看過無數次。

我說:“你本人比上鏡頭好看。”

“為什麼?”

“本人很爽快很隨和,廣告中太神氣太威風。”

他笑,隨即問我:“姓林的他們還沒回來?”

“沒有。”我說。

“反正明天我上他公司去找他也行。”

“可是你今天晚上睡哪兒?”我擔心地問。

“睡你這裡不行?”

“對不起,”我說:“我不能那麼做。”

他點點頭,“我很明白。”

“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小公寓。”

“我不去,有臭蟲。”他笑。

“彆這樣好不好?”我也笑。

我很想說出本來另一個朋友想把他介紹給我的故事,但終於沒開口。

“我請你出去吃飯,來。”他說。

“我已經吃過。”我說。

“沒關係,陪我喝咖啡。”

“好。”我終於說。

我與他吃了晚飯,順便逛逛香港,在山頂,濃霧彌漫,他說:“這種天氣,實在忍不住興起結婚的念頭來。”

我取笑他:“濃霧天想結婚,霧散了怎麼辦?瞎浪漫。”

他微笑。

他是個很有氣質的英俊男人,最重要的是,他並不自覺英俊。

我看著他,原來咪咪要為我介紹的人就是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太妙了。

他比我們想象中的好,至少與他在一起舒服,自在,無拘無束。

午夜十二點正,我撥一個電話到林家,終於有人來接聽。

我冷笑道:“在接%e5%90%bb嗎?”

“喂,你在哪裡?電話打到你家去沒有人。”小林急。

“我們在山頂流浪!”

“我為他訂了希爾頓,真抱歉,忘記跟你說,這次我可慘了……”

“你慘?”我再冷笑,把小林冷進冰箱裡去,“我們怎麼辦?”

“我想我已經失去這個客人,明天見了老板,死無葬身之地,我馬上出來接他,你們彆動。”

“好,限你廿分鐘趕到,山頂舊咖啡廳。”

但是安東尼怪我,他問:“你為什麼叫他來,我不需要他,我自己懂得到希爾頓。”

我笑:“他需要你。”

“不要緊,我不會怪他,生意毫無問題。他做了件好事——我因此認識了你。”

我抱住雙臂,看著他笑。

“首先,”我說,“你要把中文名字告訴我。”

“自然。”他說:“蘇震佳。”

我伸出手,“你好你好。”

他微笑,“我明天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