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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 Twentine 4476 字 2個月前

不是沒經曆過。你……”

“我不去了。”成芸啪地點燃了一支煙。

她說她不去公司了,跟說早飯不吃了一樣簡單。仿佛那家公司情況如何,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她從床上下去,一腳踹開酒罐,空了的易拉罐從腳下直接滾到房間儘頭,中間一點阻礙都沒有。

成芸看也不看,說:“我去洗個臉。”她把手機扔到床上,徑直走到洗手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也不擦,直接出來。

再拿起手機時,裡麵已剩忙音。

十分鐘後,門鈴響。李雲崇來了,肩頭還帶著雨。

這麼短的時間就趕過來,成芸也沒有問他剛剛在哪裡。

一見成芸,李雲崇的眉頭就蹙了起來。

“你怎麼這幅樣子。”

“怎麼了?”

李雲崇道:“你自己照照鏡子!”

成芸低頭看他手裡拎的東西,“這是什麼?”

李雲崇嗔怪,“看你這樣也沒吃飯吧。”關好門,把傘放到一邊,“我在家做了些吃的帶來。”他拎著保溫飯盒進屋,掃視一圈。屋子空蕩,沒東西,可硬是能看出狼藉來。

李雲崇沒說什麼,臉上微微僵硬,鎖眉紋越發明顯。

“來吃飯。”

成芸走過去,“你不上班?”

李雲崇冷笑一聲,“怎麼,反倒問起我翹班了?”

成芸坐到桌子邊,把飯盒打開。

歸圓燉%e9%b8%a1湯。

成芸夾了一筷子放到嘴裡,不緊不慢地嚼著。

李雲崇說:“味道怎麼樣?”

“挺好。”

“多吃一點。”

成芸抬眼,李雲崇笑著說:“當歸補血調和,桂圓健脾安神,這道菜我做了十幾年,火候掌控不比任何大廚差。”

成芸點點頭,又吃了一口。

李雲崇坐在她的對麵看著。成芸又瘦了,本來已經沒有幾兩肉,如今更像一根竹簽一樣。不,不是竹簽,李雲崇心眼眯起,應該是鋼簽才對。

這是周東南消失的第十五天,他記得跟成芸一樣清楚,這也是最後一天——周東南的拘留今天就會結束。

他給她半個月的時間思考,她該懂了。之後他找人把那男人一打發,一切還在軌道上。

那她現在懂了麼?

她變得越來越堅硬。故事被重新書寫,就像王齊南消失時一樣,她硬氣地挺著,承受一切。

反倒李雲崇焦躁了。

“我明天也不會去上班。”成芸說。

李雲崇沒有馬上回答,自顧自地掏出煙來抽。

成芸撥開%e9%b8%a1肉,“你找個人接班吧。”

李雲崇吐出煙,輕聲說:“小芸,不要鬨。”

“你要是擔心那些老賬被翻出來,可以讓曹凱接,他都是知道的。他接我的活不會有問題,他做得總會比我這個半吊子——”

“你再說一句。”李雲崇打斷她,低沉地說。

成芸看向他,“我本來也不怎麼會你們那些,這幾年要不是你分心幫我,公司肯定虧損的。”

李雲崇壓著怒氣,鼻息漸勁。

“什麼叫‘你們’?”

我跟誰是“你們”,你又跟誰是“我們”。

成芸不以為意,說:“哦,這個,就是你們了。”

說的人無心,隻圖簡潔省事,聽得人卻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成芸——!”

李雲崇的憤怒來得始料未及。他氣得煙扔到一旁,直接站了起來。

他心中有火在燒。

他隻承認憤怒,不承認嫉妒。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你也知道你做公司會虧損,你怎麼不想想為什麼?多久了,我教了你多久了?你學會哪怕是一點沒有?捫心自問你到底有沒有認真過,我教的東西都去哪了?”

成芸安靜坐著。

她越安靜,他心裡的火燒得就越旺。

“十二年了成芸,十二年了!你吃過的虧都忘了麼?”

成芸微怔,語氣茫然,淡淡地問他:“我吃過什麼虧?”

李雲崇見她這樣,終於忍不住,用牙磨血似地念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王齊南。”

“啊……”成芸恍然,她點了點頭,“南哥……”她陷入回憶,半晌失笑,低聲說,“我有點記不清他的長相了……我就記著他凶……”

是真的凶,愛人愛得狠辣。生性的烈酒,興頭上恨不得拿刀剁了你。

李雲崇聽到她說她記不住王齊南的長相,稍稍寬心。

他沒有提醒她那個男人一頭板寸,斷了右眉。

李雲崇隔著那碗歸圓燉%e9%b8%a1湯對她說:“當初你跟瘋子一樣,為了那個殺人犯,吃了多少苦。到頭來呢,他還不是走了。他給你帶來了什麼?人要有記性才行,你現在再回想以前,是不是覺得自己傻?”

成芸不語,李雲崇撥開%e9%b8%a1湯,拉住她的手,骨瘦如柴的手。

“小芸,愛不是那樣的。那種愛帶來的除了傷害,什麼都沒有。”他說著,看到成芸蒼白的臉,難得的也激動起來。“我恨的,小芸,我很恨這些狗%e5%b1%81不是的人,他們這麼纏著你,這麼消耗你。你吃過那麼大的虧,為什麼不長記性,為什麼?”李雲崇恨鐵不成鋼似地說,“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

時間慢慢地流過,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劈裡啪啦地聲音搭在巨大的玻璃窗上,遠處雷聲陣陣。

成芸抬起頭。

先是看到了李雲崇微微鬆弛的脖頸,又看到他疲憊衰老的臉龐。

這些日子,他跟她一起熬著。

成芸反手握住他,說:“崇哥……”

“彆這麼叫我。”

成芸抿了抿嘴,又道:“李雲崇,我跟王齊南……我們倆……”李雲崇眼皮微跳,時隔十二年,她再提起那個男人,聲音依舊帶情。

成芸有點哽咽,頓了好久,才鼓起一口氣迅速說:“這輩子,我跟南哥沒緣。可……”

正因為釋然,所以才經不住打顫。

“可那不是吃虧。”成芸看著李雲崇,%e5%94%87角堅毅,眼裡有淚,但說什麼也不肯流下。“你誤會了,那不是吃虧。”

“我恨過老天。”忍了好久,十二年。到此成芸終於不自主地一抖,淚水流下。

隻右邊,右眉右眼下,一滴直落到底。

乾乾脆脆的祭奠。

“但我沒恨過他。”成芸淚裡道,“南哥有情有義,我怎麼可能恨他。”

天外一聲雷。

真像那個血性男人的回應。

他無視另外一個人,隻跟她說話。說思念,說再見,說過往那段路,謝謝你了。

雷聲在天際回蕩,慢慢地,塵埃落定。

那雷炸得李雲崇眼前一暈,太陽%e7%a9%b4突突地跳。明明跟他沒關係。

等晃過了那一陣,眼前是成芸,她扶住了他。

她眼角還留著淚,人卻已不再悲傷。雷聲停,她仿佛真的送走了故人,留下的自己半點沒變,接下來的路還是一樣走。

她的瞳孔黑亮,亮得讓人好羨慕。

什麼都無所謂了,李雲崇想,她不去工作,不想上班,無法體會他的心,都無所謂了……

她得留下。

“小……”

還沒說完,成芸的手機響了。

是張導,成芸等了兩天的張導。

“成姐呀,我在這了,周東南沒回來啊。但是……”張導欲言又止,成芸說:“有什麼事,都告訴我。”

“那個……”張導要說什麼,旁邊忽然傳來另外一個男人嗚嗚亂叫的聲音,他說得很快,口音奇怪,成芸聽不懂內容,卻想起了他的聲音。那是周東南的哥哥,周東成。

他急,又憤怒,可人無害,連張導都不怕他了。她朝他大叫一聲:“你小點聲!我這說話呢!”

張導拿著手機遠離這個不明白事的人,跟成芸說:“成姐你彆怪,他們家出了點事,這人比之前更有病了。”

“出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周東南好幾個月之前就走了,但是走之前他犯了病似的,放了一把火,把他們寨子的風雨橋給燒了。”

成芸手指一顫,“什麼?”

“他把風雨橋燒了,而且這人腦子是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燒橋就燒橋,燒了一半還被梁給砸了,聽說後背都燒爛了,你說他笨不笨?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這幾年攢得錢全都花光,剛出院就跑沒影了。”

年輕的小姑娘在電話裡絮絮叨叨,像一隻叫不完的小家雀。李雲崇是強忍住,才沒有衝過去把電話砸了。

“我知道了。”成芸最後說。

掛電話之前,她又說:“你幫我告訴周東成……”

“告訴什麼?”

告訴什麼,張導在等,李雲崇也在等。

“算了。”成芸最後也沒出口,謝過張導,掛斷電話。

在城市的另外一個角落裡,一個人從警察局裡走出來,渾身淋著雨。外麵早早等著的劉佳枝衝過去,把傘大半讓給他。

李雲崇緊緊盯著成芸的動作,她一動,他馬上說:“你要乾什麼?”

杯弓蛇影。

成芸收拾起已經涼掉的%e9%b8%a1湯,說:“找人。”

“你要去貴州?”

“不。”她摸著碗邊,抬眼說:“他還沒走啊。”

她如此篤定。

他還沒走。

你相信戀人之間是有感應的麼。

李雲崇再一次覺得眼前昏暗。

人生怪妙。

三年一小變,六年一大變,十二年,就是一個輪回。

一切都回歸原點了。

第五十五章

雨一直不停,還越下越大。

狂風之中劉佳枝傘都握不住,得雙手把著,周東南個子高,她要費力舉起來。

其實打不打傘都沒什麼影響,風吹來吹去,衣服早就濕透了。

“周東南!你還好吧?你在裡麵吃沒吃苦啊?”劉佳枝不停扭脖子,轉著圈地看周東南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她騰不出手擦臉上的水,隻能皺著臉跟周東南說話。

周東南臉色很疲憊,頭發也耷了下來,劉佳枝一直在旁邊喊,半天功夫他才反應過來,拿過傘。

她需要雙手握著的傘,他單手就握穩了。還那麼高,她想在傘底下蹦起來都可以。

淋漓大雨,惡劣環境,人也變得很容易滿足了。

“走吧,找個地方避雨。”劉佳枝拉著周東南的胳膊往外走。

這些天她過得也不順。工作做不進去,總想著周東南。連租的房子都住不下去了,從他出事那天就搬回家裡,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她覺得是她把他給害了,可憐巴巴的打工仔,被關了半個月。隻是……每次想起,她除了覺得他可憐,還感覺他身上有點難言的仁義在,肯幫朋友出頭,算是個男人呢。

雨太大,路邊根本打不到車。

“往回走吧。”等了一會,周東南說。

劉佳枝在風雨裡瑟瑟發抖。說實話她很累了,也不想冒大雨,但當他提出走回去她還是說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