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1 / 1)

散的頭發落下半枕,低沉的聲音略帶慵懶笑意。

"此話怎能說得出口?"張良連連搖首,床幃之間也不忘再教訓人幾句,"...讓人聽著不雅。"

"哦?"白鳳聽得不勝其煩,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模樣,人已經主動探出,撩撥不得的欲|念在兩道身影陡然相交纏間燃起,細微的喘熄從簾幕後透出,低低的水聲不絕...

鳳凰木的花氣,隨著夜風飄入窗隙,滿室清香....

翌日張良再次稱病,連門亦是不出半步, 隻持卷書坐在廊中,一麵看白鳳輕身站於樹梢,引鳥來朝,一麵再教自己的兒子念書習字。

"鳳兒,你在樹上跳上跳下,也不知何時疲累。"張良歎息一聲,不忘訓導小團子,"萬事不能求快,讀書亦是如此。"

"...可他說自己是天下最快的,沒有人能追上他。"小團子托著圓臉,一副神往的表情,"我也想跑的快一些。"

"縱然快是快,他卻是自己來找的我們。"張良闔上書卷,淡笑一聲。"我方才教你的守株待兔,現下是否明白?"

"哦。"小團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指著花園道,"有人來了。"

來人卻報宮中的請宴,僅僅寥寥數句,張良臉色陡變。

"怎麼了?"白鳳身形瞬動,抱臂站於他身側,卻聽得張良的語氣是前雖未有的沉重,"鴻門宴尚可應對,但這宴卻是無好宴。"

"你這一去,有風險?"白鳳眼眸一緊,連日的平靜生活終歸是被打破。

"照應好自己。"張良踏出門外的身影有幾分寥落,"等我回來。"

北第甲闕,遙望未央,那一片華貴的宮室,隱隱潛藏著暗影重重,即使在明光之下,也是危機四伏..

步入宮門,張良行於相通的複道之上,過了石渠閣,再穿過承明殿,魚池和酒池熠熠生波,未央宮的飛閣輦道近在眼前。一隻巨大的銅鳳淩然於上,風吹翩然。

三十丈的高台玉石鋪砌,十二道殿門正緩緩打開,銅枝燈早已點亮,搖曳著酒宴特有的香氣。不過張良就像並未感覺到一般,悄無聲息地踏入,入席而座,一如既往的進退有度。

可惜,左右皆是他並不熟悉的麵孔。席間喧鬨似火,但張良卻如處冰淵。從前的故交,各有不測。想到韓信,他心裡不由一寒。但願自己不會步他的後塵...

功蓋天下者不賞,聲名震主者身敗。飛鳥儘,良弓藏,如今良弓也得到了想要的鳥,幸好他已經早做打算,否則難免不落得和韓信一樣下場。

"....留侯不來,宴席不開!"一隻手重重拍上張良的肩頭,卻是劉邦。"我以為子房你今晚又要托病不來!"

他如今已登帝位,哈哈笑了兩聲,看著張良的眼神帶著幾分讚賞。劉邦一直記得,殿上封賞時,將領爭功拔劍砍柱,隻有這個人還沉穩如水。

"豈敢不至。"張良行禮,"這倒不必,你就,喝個酒吧!"劉邦看似有了幾分醉意,饒有興致地把酒壺拋向他,"來喝一個!"

看來劉邦拋向他的難題仍然沒有結束,上次張良暗中協助太子,不料劉邦對太子劉盈的不喜溢於言表,他隻得敬了一杯酒,卻斟的極滿。

"子房,你倒的太多!灑了,灑了!"劉邦叫起來,指著被打濕的木案,"這個酒怎麼喝?"

"是為不能動。"張良話說的極為平靜,現在一切已定,若是動搖,必有禍患....

"好,你是個實誠人啊!"劉邦昔年的市井之氣,終於還是未能完全卸去,高興之餘有些感傷,"子房啊,你雖是留侯,但是我留不住你了啊..."

"曾經世代相韓,為韓滅秦,舍棄一切。現在封萬戶,位列侯,已經足矣。"張良凝視杯中酒液,忽然一飲而儘。未央宮外棲息的銅鳳在夜幕中隱去雙翼,他的眼神輕輕落在那鳳凰的羽翼上,"隻想棄人間事,一生願做逍遙遊。"

"子房還記得鴻門宴上嗎?"劉邦有些入醉,喃喃語道,"當年...冷得厲害,飯菜也冷,你沒有吃兩口啊...現在多吃一些吧!"他腳步踉蹌地離去,又重新回到那些喧鬨的臣隨之間。

張良歎息一聲,心裡卻驀然輕快起來。待銅枝燈逐次熄滅,他就可以早些回去了罷?不料回身後,身著華服的呂後竟然站在他身後!

隔著幾案,她的氣勢也仍然迫人,頗有些咄咄逼人,"這宴席,不合留侯的口味嗎?"

"自然不是。近日辟穀,道引輕身。"麵對宴席上的美味佳肴,張良並不動心,連舉箸的意思也沒有。

"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何至自苦如此!"呂後進一步向前,嘴角往上一掛,似笑非笑地逼迫,張良不得已,隻能隨意挾起一口,以讓呂後快點離去。

韓信折在她手上,如履薄冰也不知何時是儘頭。眼看夜色黑沉,宴席上已是一片狼藉,酒水橫陳,張良早已歸心似箭。

白鳳定然還在家中等候,不疑今日的書卻不知讀完否?

好不容易待到群臣醉起而歸,張良也隨後出了殿門,步履比來時更為沉穩。

然而宮門的陰影之下,已有人在等候他。兩柄鐵戈陡然橫在他麵前,"留侯大人,何必匆忙回去?"看見來人是呂後的胞弟呂澤,張良的腳步頓住,麵沉如水。

"在下家中還有要事,恕不奉陪。"張良拱手一揖,但對方決計不會放行,卻是被更多刀兵所劫。"天黑路滑,不如在宮裡歇息。"呂澤陰冷一笑,"況且,你的兒女擔心你,你便不擔心他們?"

"你..."張良立時被阻住,平穩的麵容微微一動,"如實有事,子房一力承擔。請勿牽連我的家人。"

"寒不擇衣,貧不擇妻。"呂後緩緩現出,手緊抓華貴袍服的一角,蒼老的容色繃緊,"你為你的家人考慮,我又何嘗不是?你是他的謀臣,換太子之事難道能高枕而眠?!"

"天下安定,骨肉之間,"張良被強行留住,隻能鎮定神色,"即使是在下和百臣,又能有何助益!"

"留下留侯,是望你能為我畫計。"呂後陰晴變化,最終強展出一個深冷的笑,"不然,你可能也需另擇家眷!"

夜色吞沒身影,一切皆難以變更,張良閉上雙眼,隻能無望歎息一聲,難道....最終還是逃不開?

眼看疏星已現,夜色漸深,仍然不見張良的身影。

白鳳站在鳳凰木上,遙望從宮門絡繹而出的車馬,它們各自進了北第甲闋的門戶,然而轔轔之聲路過留侯府,卻沒有任何在此駐足。

"怎麼...還不回來?"在一片靜謐之中,隻聽見白鳳的聲音在風中悄然而去。這一次看來不比尋常,但他要如何是好?

"爹他不回家了嗎?"小團子捧著小臉坐在樹下,沒有聽到張良的訓斥"張不疑",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他很忙。"白鳳輕身而下,落在地上。突然俯身把他撈起,抱入懷中,又在背上拍了拍,"不必擔心。"

"那今天可以不看書了?"小團子仰起臉,天真的抓著白鳳的手,"可不可以?"

"...不行。"他究竟怎麼樣了?

白鳳足尖一踮,衣袂展開,竟然徑自離開了留侯府,直向橫門大街行去。風聲過耳,小團子從他懷裡探出頭,"我們要去哪裡?"沒有回答,隻有越來越疾的風。

有間客棧的燈猶自還明亮,等門被敲開,迎接的人正是盜蹠,"喲!一大一小蹭飯的來啦!子房不要你們啦?"

"他並沒有回來。"白鳳言簡意賅的開口,微微抬起眼。"他在宮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什麼意思?"盜蹠犯糊塗了,"他這才剛走,你就開始想他了?"

"或許,他回不來了。"白鳳臉色沉重,將孩子遞入盜蹠懷中,"替我照看他。"

"照看?他上次把滿籠子%e9%b8%a1放跑了!"盜蹠氣哼哼地扭了小團子一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倆要是都不回來,我得把他給賣了!"

"是麼?"白鳳挑了挑眉,帶著微微的笑意,"你不會。"

"你真的要去找他?"盜蹠臉色一變,壓低了聲音,"那邊全部是惹不起的人啊!子房他那麼聰明,不會有事,宮裡又那麼大,你去了,上哪裡找人!"

"所以,我不會留他在那裡。"白鳳的神色堅定,深深看向被夜雲掩映的未央宮,縱身而起,身影消逝,隻餘一羽飄零而下....

三十六座宮殿,千門萬戶之中,巡守兵士未曾發現,一襲白影疾速穿行而過,回首隻有無形之風。

未央宮潛於夜色之中的冷清,早已散儘宴席。卻哪裡有張良的身影?白鳳踮足站在巨大的銅鳳上,衣襟飄拂,身影沒在暗色之中,天光未現,夜露沾身。

這座宮殿裡掩埋了無數秘密,他遙望樓闋,飄渺的燈火之中,隻有他一人獨站高處。

一聲輕輕的歎息後,終於等到諜翅鳥的停棲。白鳳指尖一動,看向鳥兒翩飛的方向。在那裡嗎...?

長樂宮裡,猙獰的瑞獸被置於簷首,張良被人囚禁於暗室。這裡空空蕩蕩,他甚至找不到半卷書籍,但慶幸的是,這裡並沒有一吊繩索,半弧水池,暫時不必遭受韓信"上無著天,下無落地"的命運。

外圍卻是嚴兵看守,呂後鐵了心要劫他於此,又豈能被他人知情?

半生的謀略,在天下大定之後,卻要在皇權之下,瀕於黃泉。倚靠在塵土拭淨的臥榻上,張良難以入眠,月色過窗,他想起留侯府中,某個春日裡,鳳凰木下的白鳳,和琅琅書聲的孩子,在這冰冷的月華中分外清晰...

一枚鳳羽飛削而過,白鳳已經悄無聲息地放倒看守複道的兵士。前麵是未點燈的一間偏殿,但重兵把守,顯然,他並沒有找錯地方。

然而,要進去救人,卻是極有難度,即便他能瞬時擊倒數人,宮闈把守森嚴,如果引起動亂,反而會給張良帶來不利。

正在思慮之間,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是留侯府的人?"話音未落,羽刃已經橫在他的頸間,白鳳冷眼看向他,"是你?"

那是個衣著華貴,身量纖秀的少年,此時輕輕打著顫,但又要維持太子的風度,劉盈一雙眼裡滿是驚惶,卻站定不動,"我知道你是留侯的人,我...我是來救我老師的..."

白鳳見他吞吞吐吐的,不由眉頭一皺,"怎麼救?"這裡重兵守衛,麵前這個太子手無縛%e9%b8%a1之力,卻憑什麼?

劉盈滿懷希望地抬起眼,"你身懷絕技,既然能來到長樂宮,也定然能出去了?"

"當然是。"白鳳看出他的疑問,傲然回應,"我是來帶他走的。"

"這位壯士,你放心吧,"劉盈學著大人的口%e5%90%bb,拍拍自己瘦弱的%e8%83%b8膛,"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先引開那些侍衛,你去救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