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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頭剛剛出來就被他生生遏製住。方淮之望著麵前低垂著眸子、半響後才回應他去房中拿狐裘的曾諾背影,一雙劍眉忍不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驀地蹙了起來。

曾諾你可知道,遇見你,我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心不得控製,惴惴不安焉。事事謹慎、滴水不漏,全然隻怕你對我產生絲毫不快。越發沉淪如我,日後可還有掙%e8%84%b1而出的可能?

……

冬日的天氣本就寒冷,伴著刺骨的冷風更是滲入骨髓的痛。

曾諾纖瘦的身體裹在有些寬鬆的狐裘內,隻露出一張白皙的臉,尖細的下巴埋在軟絨的狐毛中,儘顯嬌小。

看到她一臉木然地朝前走著,方淮之心中一動。

她怎麼可以那麼瘦小,他大概一隻手就能將她牢牢圈抱在%e8%83%b8`前吧……

兩人在夜市中走走看看,間或聊些案件上的事,即便是已過去了一個時辰,可在方淮之的心中卻如白駒過際,不過刹那。

不知不覺中兩人竟走到了除夕那夜曾遊玩的威河邊,曾諾定睛望去,見皎潔月光下,三三兩兩的壯漢正在河岸邊搬運著什麼。

“他們,在搬什麼?”

方淮之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過片刻了然一笑。

看來她似乎又與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他暗暗斂下心底快要滿溢而出的點點喜悅,每次當他們想法不謀而合、默契無比的時候,他總有種自豪的卻又滿漲的興奮愉悅之情在心底噴薄欲出。

那股情緒在漸漸發酵,他發現自己愈來愈控製不住這種情緒的暗暗滋長。他在心底喟歎不已,既然難以掌控,他現在便由著它萌發,因為他太過期冀兩人心靈契合的這種瞬間。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好。

“近來我去工部查過威河的修繕宗卷記錄。發現半月前,為了能在除夕夜當晚營造水上固定的紙蓮花燈,曾在民間招納過一些零工在水下各處填埋固定的沙袋和燈柱。我有些懷疑,便暗中讓秋楓去工部求個文書,命原來的那些零工再將那些沙袋撈起。”河麵上陡然一陣冷風吹來,方淮之邊說著話邊下意識地移步到了曾諾的右側,阻擋了那處風口。雖然身上衣著已經偏厚,但是寒風中總有漏網之“魚”透過衣縫侵染上他的肌膚,他本能地有些微顫,卻在曾諾朝他投來平靜一眼的時候生生忍住。

笑話,他怎能在她麵前表現的如此遜色——他心下突兀地冒出這句話。

“你的意思是,凶手投屍的契機可能就是這個?”曾諾蹙眉。之前她就懷疑過,如果凶手是自己扛著麻袋過來投屍,那一定是引人注目,容易引起懷疑,那日威河女屍案鬨得沸沸揚揚,不可能像現在一樣一點風聲也沒有,然而現在照方淮之的暗示,凶手也許是借著這次修繕的機會將裝了屍體的麻袋混在沙袋中,以此來神不知鬼不覺的棄屍?

但是很快她又搖了搖頭:“不可能,凶手的畫像告訴我們,她即使麵容不佳,可那樣的麵相在普通女子中已然是十分顯眼。況且她一介大戶人家的女兒,若是扛著套在麻袋裡的翠兒屍體過來棄屍,實在是引人注目……”話到此處一頓,曾諾抿了抿%e5%94%87遲滯了幾秒,咻得望向了方淮之那雙漆黑如碎星的眸子。

看到她有所頓悟的表情,方淮之不由地露出一抹讚同的笑意:“你想的沒錯。首先,她不可能找人替她棄屍。根據你的推測,她性格內向,害怕陌生人,在家中也不受寵,必然與外人難以溝通。況且她殺了人,又怎會放心交予彆人去投屍,萬一東窗事發,她到時如何解釋?”

“所以,我們可能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曾諾的眉頭皺的更深:“李四娘曾說翠兒在大戶人家做丫環,我們便潛意識自動自發地把她代入了大戶人家小姐的角色,因而推測出她自己棄屍的可能性很低,因為一切都太過顯眼。可如果連找人棄屍的可能都排除,那麼……”

方淮之點了點頭,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過自己棱角分明的下巴,若有所思:“也許她本就混在零工之中,處在社會的底層。我們假設她其實是個大戶人家的私生女,因為什麼原因不被認回,她從小家境貧寒,經常外出做工。翠兒更有可能是被本家派來暗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間或照拂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這樣一切也說的通了。若是從小就是被拋棄在本家之外的私生女,的確是不受寵。依我推測的她的體型,她也的確有能力去參加威河的修繕工作,她隻要事先將套了翠兒屍體的麻袋混在沙袋中,其他的零工也不可能一個個拆開沙袋去看,也隻以為她是在做工,並不會猜到其中赫然是一具屍體。”

方淮之望著曾諾細細推理而出自己早了然於心的推測,忍住想要將她摟入懷中%e4%ba%b2%e5%90%bb的衝動。她實在是聰慧睿智,稍稍點撥便已然撥開烏雲見天明。

“接下來,就是需要我們去驗證的時刻了。”方淮之促狹一笑,回頭時還對曾諾眨了下眼睛,頗有些帶了輕鬆的俏皮。

曾諾隻覺得心中因為案子未解的沉重因為他小小的一個動作便有些消散,下意識地略略挽起一抹笑意,跟著他的步伐往威河邊的那些零工走去。

在走去的這段時間內她不由得想起了心理學教授在現代課堂時無意中提過的一個理論。

那是有名的黑箱理論。

黑箱理論指的是那些既不能打開,又不能從外部直接觀察其內部狀態的係統,你能探究猜測它的唯一途徑便是它自己輸入輸出的一些反應,這就好比是方淮之的大腦。

跟他相處越久,曾諾越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深不可測,尤其是他敏捷的思維和靈活的頭腦,往往在出其不意中勝券在握,辦事從不拘泥於一種態度或者一個角度。

好比是這件威河女屍案,她原以為他今晚隻是帶她來散步消食,可見他方才微表情中無意透露出的絲絲點撥之感,她才驚詫發覺他是在帶領她從一個新的角度去重新看待和推敲這起案件。

固執死板如常餘清,在查案中隻會憑著一股認真勁直直往前衝,不撞南牆心不悔,卻往往不懂如何尋找捷徑和再次推敲案情,忽視了案情本身的可變性和意外性。這和眼前那個有著寬闊背影的男人簡直是截然不同。

他太聰明,太靈活,他的頭腦就如黑箱一般,讓人難以捉摸他的所思所想。

前麵的人突然停住腳步,清寒的冷風中,他烏黑的發絲自腦後颯然吹起。他身姿挺拔,氣質清雋,在蒼茫漆黑的天幕中款款轉身,對她自信一笑。

在這一刻,這抹笑容彙聚了天地的光彩,就在曾諾的心中悄然種下了一顆種子。

章節目錄 第24章 驚堂木二十四

漆黑廣袤的天際,黯淡無星光,幾個壯漢在這樣寒冷的岸邊,居然半敞衣襟,額上脖頸滲著細密的汗水,手上不停搬運著沙袋。

河麵上的風吹過,嘩啦啦的水波翻湧聲在夜色中顯得極為清寒嘶啞。

曾諾跟隨著方淮之的腳步來到威河邊,男人下意識地立在她麵前擋住了河麵上迎麵而來的冷風口,他寬大的衣袖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嘴上卻挽著清雅的笑意。

“幾位兄台真是辛苦,這大半夜的怎麼出來做工?”

一聽這話,那幾名壯漢像是遇到了訴苦的知音一般,手上不停,嘴上也打開了話匣子:“這不是雇我們的上家怕白天處理這些礙到遊河的人,要不是弟兄幾個家裡老的小的要養,又怎麼會大半夜頂著冷風出來乾活。”

曾諾安靜地立在方淮之身後,耳邊是他溫潤平和的聲音細細回蕩,男人寬闊的後背就在自己身前,為她所處之處遮蔽出一塊避風的港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對於男人剛才的搭話技巧,曾諾在心中默默標注了一番學術理論。當初心理學導師教授的所謂:若要取得彆人某方麵的信任,必要先融入對方的興趣領域或是精神領域,以此為引起共鳴的契機,套取重要的情報。

放到現代,方淮之真的是個不錯的示教老師——她不置可否地抿了抿%e5%94%87。

“這有多少沙袋,隻你們幾個搬得完麼?”

“這河底下還沉著一些,不過我們事先都在沙袋口綁上一塊大石,方便作標記,也不怕被暗流衝走,明晚還要換批人呢。”

“方某佩服,也隻有兄台幾個身子壯朗能搬得動這些,像我等之輩,如何能與你們相提並論。”

方淮之笑的清風明月,毫不在意,餘光裡卻在細細打量這幾個壯漢的表情,靜待他們的回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們中有人哈哈爽朗一笑:“若說這力氣活,我們也不敢自稱厲害,小兄弟你想不到吧,我們中還有個女人,歲數不大,力氣可了不得,有人看見她一人扛兩隻沙袋都穩妥著呢。”

聽到此處,曾諾渾身一怔,正要出口詢問那女子的長相。冷不防肩膀一暖,有人稍稍施力,她身子忍不住往斜前方一偏,下一秒已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星光燦然的漆黑瞳仁,那深邃光滑的眼眸正中,此刻滿滿倒映著她一張疑惑的麵容。

被方淮之突然摟在懷裡,曾諾覺得心口停滯了幾秒,本應該立馬推開他,雙手卻遲遲移動不了。

她抿了抿%e5%94%87,垂下了眼瞼。

耳邊聽到方淮之話音中帶著滿溢的憐惜之情在她頭頂響起:“兄台說的是真的?哪有人忍心讓個女子來做這粗活重活。”他輕柔地撫了撫她的發頂:“若是我,怎麼忍心讓我這心愛之人外出做工,飽受風霜。”

聽到心愛之人四個字,曾諾的身子陡然有些微僵。

“小兄弟你真是說笑,那女人若是也像你懷裡的那位小鳥依人、貌美溫順,那誰還舍得讓她乾重活累活?偏偏那女人長得虎背熊腰、醜陋無比,你跟她搭個話吧,她還愛理不理,脾氣怪得很。時間久了,誰還記得她是個女人啊,不過是個怪物。”

等到那幾位壯漢離開到威河另一頭撈沙袋,方淮之才放開了懷裡的曾諾:“曾諾,剛才情勢……”

“你不必解釋。”曾諾低著腦袋,麵無表情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是要套他們的話才做了場戲,沒關係,這種事我並不在意。”

曾諾的意思很簡單,她的不在意指的不過是他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