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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風月 王誌 4198 字 3個月前

忠了天皇,在滿洲神氣活現地大發起了橫財。

赫曜霆對這不速之客一向沒有好感,隻是如今找胡子身份不同,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將人攆走,隻好耐著性子陪著對方虛與委蛇。

趙瑺錚是個胡子出身,後來巨匪成兵,胡子變丘八,但都不算好鳥。小半輩子活得囂張跋扈,陰險狡詐,放蕩不羈文化低。與赫曜霆見了麵匆匆生硬地寒暄了幾句,然後沒有什麼鋪墊,炸彈爆發一樣直奔了主題。

以趙瑺錚的文學修養顯然不適合充當信使,他在進門之前想了許多利誘套哄的話,現今他與那些政客混得久了,見風使舵、虛偽逢迎那一套用得駕輕就熟。結果一見了正主,在赫三爺寒意逼人灼灼生輝的目光注視下,先前備案的無數虛套都像被狂風掃過一樣立刻浮雲了。很快便開始吐露真言,直截了當地表明了來意。

他表麵上儘量保持了彬彬有禮的態度,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土匪拉人入夥。熱情洋溢又陰險粗魯地表達了一番好意,實質上無非是把加藤博人當日在領事館威逼利誘的話再重複了一遍。

赫三爺臉上笑得溫文爾雅,心裡早就不耐煩了,恨不能立刻將這廝掃地出門,最終不以為然地一聳肩:“趙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領了,勞煩趙大哥轉告伊藤大佐,就說赫某人一年到頭七病八痛的,實在精力有限,委實擔不起如此大任,滿洲商會會長一職,還請另尋能人吧。”

趙瑺錚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他比加藤博人多了一份中國人的圓融,更加難纏。眼見軟磨硬泡的一下午沒有幾分成效,轉而敲山震虎,從利誘轉成威脅,不以為意地一笑:“赫先生身體不好,我也不便叨擾太久。那什麼……這次來,我老趙還有個消息帶給兄弟。”

赫曜霆耐性還沒有被全部磨光,氣定神閒地一點頭:“請講。”

趙瑺錚咧嘴一聲冷笑,儼然擺出新貴派頭:“加藤社長前一段時間遇刺,嫌犯還沒有抓到。聽說韓先生這些日子失蹤了,想必赫老弟必定十分著急。當然,不光是你,伊藤大佐對這事也很上心,命我全城搜捕,若是查到了眉目,我老趙一定派人來通知你。憑我在軍部說話的分量,讓你見上一麵,還是辦得到的。”

赫曜霆氣得鼻孔冒煙,勉強保持著僵硬的笑容,眼睛裡已經射出了兩道冷光:“小弟多謝趙大哥了,這事讓您費心了,其實雪園的經理旁人也可以做,並非隻一個韓箋楓有那個能耐。不過趙大哥的情我可得領,你若是哪天抓到他了,勞煩告訴我一聲,我還有帳要跟他算。”

趙瑺錚聽著他這幾句半真半假的話,也隻是微微一愣,他素來知道赫老[***]詐,滿口沒幾句實話慣會打太極,也不願多在字麵上跟他窮耗。隨即大咧咧地一笑:“這是一定,咱們是什麼交情。要是赫老弟你入股關東商社,把你的人從熱河和旅順口碼頭撤回來,往後由我來派軍隊護送,咱們一同賺錢,就是姓韓的一條命,以我的能耐也保得下。”

趙瑺錚這句話說得言辭懇切,內容卻不善,直接捅了赫三爺的肺管子。姓趙的要幫著日本人斷他財路,搶他生意,拿韓箋楓來威脅他。赫三爺一生最重兩樣事:一個是錢,一個是他重視的人的性命。他乾的是刀口%e8%88%94血的營生,錢是用命換的,命是最容易消逝的。無論是韓箋楓還是章曜沄,就算是鳳梧、鳳棲和他的傻弟弟赫曜霖,他打得罵得,彆人哪怕動一根指頭,他都跟人拚命。因為這些都是他的人,更何況韓箋楓不單單隻是%e4%ba%b2信,更是%e4%ba%b2人、情人。

獨霸一方的堂堂赫家三爺被人逼迫到此等境地,還是前所未有。他雖然有年頭沒有神情激蕩過了,但他不是七老八十,血性還在,此時不發飆更待何時。忍無可忍,一拍沙發扶手,霍地一下站起來,嚇了趙瑺錚一跳,一字一咬牙地噴出話來:“趙大哥,麻煩你轉告加藤會長,從關內到關東這條煙土的路,是我赫家兩代人拿血拿命走出來的,誰敢動一動腦筋,就得拿命來換。我赫老三這條命就放在滿洲,誰要是不服,儘管過來拿。”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趙瑺錚沒想到一向圓滑%e4%ba%b2切的赫三爺,怎地忽然來了脾氣。正在他瞠目結%e8%88%8c思索哪一句話傷了對方肝肺之際,赫三爺一道“小七,送客。”的逐客令就把趙司令給攆走了,再沒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

趙瑺錚一走,赫三爺在圖們沒生痛快的氣,現在終於有機會生了個淋漓儘致。趙胡子,什麼東西,當初赫家養的一條狗,安插在金將軍身邊圖他在軍閥那裡遞話來關照自己的生意。誰知他現在投靠日本人發跡,從狗變成狼了,和加藤雪來那白眼狼一路貨色。如今躍躍欲試地想要反咬自己一口。

赫三爺越想越窩囊,當晚大發了一通脾氣,皮帶揮舞得虎虎生風見誰抽誰,連罵人都省了。赫家仆從沒見過主子發這麼大火,自覺地躲起來不敢出聲,隻有鳳梧、鳳棲兩兄弟杵在跟前當人肉盾牌,擋著他傷人,也防著他傷著自己。結果兄弟倆無一幸免地充當了發泄對象,被赫三爺一頓鞭打抽掛了彩。

赫三爺最後累得打不動了,這口氣還哽在喉頭無法發泄。值得慶幸的是,他隻是氣,沒有病,因為他心裡還有事,還不能放鬆,不能倒下。

最讓赫曜霆惱火的是,韓箋楓竟然就這樣平白無故地人間蒸發了。他在失蹤之前居然會去刺殺加藤博人,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他與韓箋楓相識多年,早有種莫可名狀的默契,幾乎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很微妙,對方的一舉一動,意欲何為,隻稍微一個簡單的小動作,便能察覺出意圖,隻是外人不知道。

韓箋楓一個大活人,帶著沈葉不會憑空消失,他是早準備好了藏身之處,這個地方現在為他刺殺失敗提供了容身之所。不過赫曜霆直覺認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這個地方是韓箋楓刺殺加藤博人之後逃離滿洲的安身之地。正所謂狡兔三窟,以韓箋楓的個性,會有這樣的打算安排並不奇怪。

韓箋楓預備離開滿洲!他早有準備要離開這裡,刺殺加藤博仁是他告彆的方式,是韓箋楓能為赫曜霆做的最後一件事。他要離開!

赫曜霆恨得咬牙切齒,一想到韓箋楓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那暖若三月春陽的笑容,就恨不得將他撥皮拆骨,碎屍萬段。

他站在院子裡,仰頭瞧著蒼茫的夜空中一彎慘淡的殘月,憂慮萬分地長歎口氣:“箋楓啊箋楓,你要是逃,就逃得遠點,可彆在我之前被日本人逮住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

☆、狡兔三窟

此時的韓箋楓正窩在北滿一處小院落,他現在粗布衣衫,小臂上纏了一圈繃帶,卻依舊是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正擎著一把剪刀修剪一株低矮的老榆樹,有條不紊、一刀一刀,慢條斯理地哢嚓幾聲,榆樹被裁出了個古色古香的好樣貌。

小院後麵不遠處是一座火柴廠,四周是低矮的土坯房,陰溝裡蚊蟲滋生、汙水橫流,丟棄的垃圾散發出一陣陣的臭氣。隔壁的大雜院住了兩家,修腳工和唱二人轉的小戲班,總有像掉了牙的木頭梳子一樣吱呀的三弦,斷斷續續三不五時地傳過來。

這是處魚龍混雜的貧民棚戶區,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東北下等人群的日常生活。這裡最容易將人淹沒在雜亂的市井深處,比像樣的彆墅公館更合適藏身。

沈葉蒸好了饅頭叫韓箋楓吃飯,那一鍋饅頭堿大了又黃又硬,上頭還星星點點落了些爐灰渣子。

韓箋楓隨手撿了個花臉饅頭放在手上掂了掂,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抬眼似笑非笑地瞅著滿鼻子爐灰跟自己蒸出來的饅頭一個麵相的花臉沈葉,苦笑一聲:“沈葉,這饅頭蒸的可真瓷實,摔地上能砸個坑。前兩天院牆缺了一塊,我看能拿這個砌牆。”

沈葉灰頭土臉地瞪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錯了,我以前可是從來沒有下過廚的,好不容易弄熟了,你還挑!”~思~兔~網~

韓箋楓好脾氣地笑了笑:“沒挑沒挑,做得挺好。以後飯我來做就好了,你彆再跟我搶。”

沈葉冷哼一聲:“你當我愛做嗎?要不是看你身上有傷,不能操勞,我才懶得做這些破事呢。等你養好了,一日三餐我都等著吃現成的。”

韓箋楓依舊微笑得三月春陽一般溫暖,語氣很有幾分寵溺:“行,你高興怎樣都好。”起身繞過桌子,俯下`身子從背後摟住沈葉,在他耳邊柔聲說道:“沈葉,你跟著我,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儘吃苦了。”

沈葉往他白皙的手背上輕輕一拍,有點不耐煩又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說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女人,少拿這些酸話糊弄我,肉麻死了。眼下有這麼個安身立命的地兒,三餐齊全,日子就算不錯了。我以前什麼罪沒遭過啊。”

沈葉忽然間仿佛想起什麼似的起身進廚房一陣翻找,半晌端出一小盆粽子和茶葉蛋,往桌上一撂。韓箋楓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食物,又抬眼瞧著沈葉:“這些是你做的?”

沈葉很老實地搖搖頭:“我出診回來碰上隔壁大雜院的秀,她死活硬塞給我,說是快過節了。”

韓箋楓撿起一個包的緊實的粽子剝開皮,糯米和棕葉的清香四溢開來,米香還混著棗子的甜味。沈葉聞著粽子香,也急急切切地拿了一個,兩三下剝下粽子葉,垂涎三尺地一口咬下去,緊接著狼吞虎咽地消滅了一個。

韓箋楓被他那滑稽樣逗笑了,伸手往他嘴角擦了一把,抹掉粘在腮幫子上的米粒,然後看著沈葉去拿第二個粽子。沈葉見他盯著自己直瞧,愣了一下,發現韓箋楓手裡的粽子動也未動,%e8%84%b1口問道:“唉?你怎麼不吃啊?”

韓箋楓兀自扯了扯嘴角,雖然笑著,臉上的表情卻不大自然,一雙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沈葉瞧,瞧得沈葉直發毛,不禁問道:“你看我乾什麼?我臉上很臟麼?”

韓箋楓依舊笑%e5%90%9f%e5%90%9f的,說出來的話卻酸溜溜:“隔壁院的秀對你不錯,怎麼,你給她老爹看一次病,就被人家瞧上了?”

沈葉愣了一下,也聽出這話不大對味,有點酸,但在他聽來酸中帶甜,聽著還讓人挺高興。隨即一撇嘴:“你這說的什麼話,街坊四鄰的,不過舉手之勞。我時常在外麵看診,你一個人在家養傷,遇到點事也得有人照應,你反倒擠兌起我來了。”他說著說著臉紅了,緩緩垂下眉眼,飽含心事一樣發起愣來。

沈葉發愣的時候,忽然覺得背後一暖,是韓箋楓俯下`身體從背後摟住了他。薄荷的清香混合了淡淡乾燥的煙草氣息,吹拂在他脖子上,惹得沈葉心頭做癢。他在韓箋楓懷裡被摟得挺舒服,誰知韓箋楓在他頸後也隻是蜻蜓點水地淺淺一%e5%90%bb,附在他耳畔邊溫柔輕喚了一聲:“沈葉。”

沈葉迷迷蒙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