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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風月 王誌 4325 字 3個月前

一下子就剪短了。他得到的回答是赫曜霆的兜臉一拳。

少年時期的韓箋楓羞怯寡言,對琴棋書畫有著比旁人更加執著的興趣。他總是一個人在角落裡練小提琴,或者靜靜地畫山水畫、寫書法。那種憂鬱而纖細的模樣,總是會引得人駐足,卻不忍發出聲音打擾他。

赫曜霆肺不好,腸胃也弱,稍微著了涼就要鬨肚子。他本來是個病秧子的身體,卻生了個混世魔王的性子。時常偷了韓箋楓的墨寶當廁紙,然後在他找的時候跑出來,衝他狡黠一笑:“用箋楓的書畫如廁最好,有墨的清香。”

韓箋楓隻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也不說話,在赫曜霆與他目光直視的時候看向彆處,一抹紅暈不經意間爬過麵頰。那時候的韓箋楓,永遠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經常會害羞。他一害羞就惹得赫曜霆更加樂意去捉弄他。

赫老爺後來送韓箋楓去學堂上學,他入學比較晚,剛好跟赫家這對孿生姐弟一個班。

學堂裡的男孩子總是因著韓箋楓的好模樣欺負他,人前人後地叫他‘小戲子’,對他動都動腳。韓箋楓那時性子柔,也不懂得反抗,隻是左躲右閃地到處亂竄。

赫曜霆卻是個不受氣的。他雖然身體不好,但是打架從來沒輸過,少年人下手又狠辣。學堂裡的男孩子再不敢對韓箋楓造次,日子才算過得太平。

赫曜霆每每將欺負韓箋楓的男孩子教訓了一頓之後,經常摟緊他的肩膀,豪情萬丈地宣布:“你以後給我當老婆,我幫你把壞人都打跑。”現在想來,那時當真是年少氣盛。

有一年赫曜霆病得很厲害,家裡人說癆病傳染,竟然偷偷命人將他塞進麻袋扔到江裡去。那時候十冬臘月,江水都凍住了。韓箋楓趁機打暈了家仆,把他從冰窟窿裡拖上來,力大無窮地背起他就跑。

醫院見到這種情況都不收了,韓箋楓帶著他在一位老中醫門口跪了一夜,那位大夫才開門,勉強答應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誰知赫曜霆竟然就活了過來。

韓箋楓將他抱在懷裡,一口一地喂他吃藥,那時候從沒有人跟他這樣%e4%ba%b2近過,包括一同出生的姐姐。

他活過來之後,要韓箋楓在他身上紋個刺青。

韓箋楓一頭霧水地問他為什麼。他笑嘻嘻地看著他,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你是我救命恩人啊,我想讓你在我身上留個記號,以後就不會忘記了。”

韓箋楓拗不過他,隻好在他左肩上刺了一朵罌粟。當時每一針的刺骨之痛,都讓他記憶猶新,但是他依舊咬牙忍下了這種酷刑。

他問韓箋楓為什麼要在他身上紋罌粟花。

韓箋楓淡淡地笑著告訴他:“罌粟是生命力頑強的花,你會像它一樣禍害遺千年。”

他們本來是那樣的要好,好到生死相依。

他以為韓箋楓是他的,可是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事情就變了樣,那個霸占了他心上人的人不是彆人,偏偏是自己的大哥。

那一日,他跑到地下室去找一隻走丟的小花貓。經過一個舊倉庫,聽見裡麵斷斷續續的嘶吼和淒慘的叫聲傳出。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映入眼簾的情景讓他立刻驚呆了。

自己的大哥赫曜清正袒裼%e8%a3%b8裎地覆在韓箋楓身上,血順%e8%85%bf蜿蜒而下的鮮血,觸目驚心。

他見到如此情景仿佛被毒蛇咬了一樣,陰冷冷的渾身寒毛直豎。

赫曜清並沒有發現他,但韓箋楓那時候向門口看了一眼,目光剛好與他相對。怔了一怔,隨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立刻躲了起來,等赫曜清離開,然後偷偷走進那間屋子。

他湊近赤條條被鐵鏈鎖著的韓箋楓,渾身都僵住了。韓箋楓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散亂沒有焦距,眼神空洞洞,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生氣。

半天,嘴角抽搐了一下,才有一句話從他嘴裡飄出來:“你快走吧,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聲音很輕很輕,無喜無悲,無哀無怨,隻有無窮無儘的無可奈何。

韓箋楓那個時候大抵已經接受了現實,他這輩子徹底完了,他跟赫曜霆也徹底完了。

赫曜霆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滿心都是無奈的悲戚:“我想救你啊,可我隻是一個庶子。我真的想救你......”那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感,讓他渾身顫唞,恨不能立時死去。

赫曜霆不敢直接去找赫曜清要人,甚至不敢讓大哥看出來他知道這件事。他一個庶子,若是把人逼急了,恐怕就會被害死。

百般無奈下,他想到了一個人——章曜沄。

章曜沄是不懼怕任何人的,他有能力也有手段,就算是赫曜清也要敬畏他三分。

當章曜沄把韓箋楓從地下室裡扶出來之後,韓箋楓有很長時間不再跟任何人說話。

後來章曜沄跟赫曜清去了西洋留學,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可能是從那時起,他才覺得章曜沄是可以讓人依賴的人,他讓覺得安全,生出了要牢牢抓緊他的心。

他開始不顧一切地往上爬,把家產、名利、地位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緊緊攥在手裡。因為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才是真實的,才會讓他感覺自己活著還有意義。誰要是跟他爭,攔他的路,他就要他的命。

赫曜清是第一個在他向上爬的路上擋著的人,所以在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向赫曜清乘坐的汽車輪胎開了槍。

他自己也說不清,這樣做是為了家產,還是為了韓箋楓。

有一天,他在走廊一角見到了臨窗而立的韓箋楓。依舊是那個玉樹臨風的樣子。一縷淡淡的煙霧在他身邊繚繞開,飄飄嫋嫋。

他皺皺眉問:“你是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他掐滅煙頭回答:“很早之前就會了,但你不喜歡我就不抽。”這是韓箋楓自那件事之後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不知怎麼的,仿佛一夜之間就忽然變得冷酷無情、虛偽殘忍,他的箋楓不知怎麼就變得風流成性、心狠手辣。

或許是他把韓箋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為了坐穩當家的位置,他硬起心腸把韓箋楓打扮得體體麵麵,然後再送去一個又一個修羅道場,不惜犧牲色相為他除掉一個又一個對手。

反正韓箋楓已經是被赫曜清米曹踐過的火蘭貨,沒什麼怕毀的。

他原本因為赫曜清的死對韓箋楓懷著無限的恨意,他也恨自己。現在知道了真相,是不應該再恨了。但是看著他,心裡依然覺得彆扭,依然恨,恨得骨頭疼。

歲月像一部發了瘋的磨盤,將他們打磨得麵目全非,再也回不到年少時的樣子。

他們享儘人間富貴,也吃儘人間辛苦。

他們活得風生水起、手眼通天,卻再也沒快活過。

赫曜霆從回憶裡回過神來,轉頭看著靜靜蜷縮在一旁的韓箋楓,那個睡姿是雙手將自己環%e8%83%b8抱成一團,像個怕冷的孩子。忽然好想摟緊他,將他揉進懷裡細細密密地%e4%ba%b2%e5%90%bb他。

但他僵直了半天,隻是伸出手在被窩裡胡亂摸索了一陣,觸碰到了韓箋楓的手指。纖細而修長指尖帶著薄繭的手指,一直都帶著柔和的溫度,既不冰冷也不會燙傷人。

赫曜霆心裡想著,在韓公館箋楓夜夜入眠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人蜷縮在冷冰冰的被子裡,自己給自己取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在黑暗中握緊了他的手,韓箋楓也仿佛似有所感,與他十指緊緊相扣。兩個人就這樣手拉著手,在床上躺了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女人是非

赫曜霆一夜未眠,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恍恍惚惚地睡著,小憩了一會。還沒睡安穩,就被一個催命電話吵了起來。

他迷迷糊糊爬起來去接,剛拿起聽筒。閻翰林在電話那頭嘹亮的嗓門就把他徹底給震醒了。

赫曜霆被她的怒吼震得耳朵嗡嗡直響,手一抖差點把聽筒扔出去。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一陣疾風暴雨般的抱怨持續了足有兩個小時。

大體內容是這樣的。百貨商店分賬之後,孫星婭那些太太們隨意劃賬被取消。孫星婭跟她兩個人在這件事上起了爭執,閻翰林堅決不讓步。

結果孫星婭雇了記者在小報上發聲明,諷刺她牝%e9%b8%a1司晨違背傳統婦德,更影射她與關東大亨之間關係曖昧。

這消息一出,小報記者逮住機會紛紛捕風捉影,也不知怎的竟然將赫曜霆跟閻翰林在金嘉源壽宴上共處一室這件事也給翻了出來,大肆渲染。

閻翰林忍無可忍,給他打電話要請辭。

赫曜霆被她河東獅吼一般的叨逼叨搞得頭昏腦脹,心悸眩暈。暗暗腹誹,俗話說一個女人相當於三百隻鴨子,火力全開的閻翰林簡直就是個家禽養殖場,實在是太喪心病狂了。

閻翰林最後以“明明是我被強%e5%90%bb,他們憑什麼寫成你被我霸王硬上弓!”為結束語。末了委屈地咕噥了一聲:“腦子好,能力好又不是我的錯,憑什麼被人指指點點。”

赫曜霆心中冷笑:“誰讓你長個媒婆相,相貌英俊也不是我的錯。”他當然不會這樣說,反而一口一個“閻經理、閻小姐”地耐心嗬哄。

赫曜霆說了一句:“翰林,你先消消氣。因為這點小事辭職多不值得。”之後,閻翰林依舊堅持請辭。

赫曜霆的耐心徹底被磨沒了,一聲暴喝帶著雷霆之勢:“姓閻的,你要是想明天早上看到你們閻家剩下那幾個門徒橫屍街頭,就給我辭職試試看!”倒是把閻翰林震住了一瞬,電話那頭安靜了一陣。

半天,閻翰林帶著哭腔委屈道:“你怎麼能威脅我。”

赫曜霆苦笑一聲:“要不是看在你是個人才,我才懶得威脅你。”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赫曜霆輕歎口氣,詢問道:“你吃飯了沒?”

閻翰林來了精神,賭氣道:“沒吃。”

赫曜霆耐著性子說:“我請你吃飯。”

閻翰林繼續賭氣:“生氣,不想吃。”

赫曜霆見她還沒消氣,也不講理了:“你不吃,我也不吃,餓死算了。”

閻翰林聽他這麼說,口氣軟了下來:“那你去吃飯嘛。”

赫曜霆微微皺皺眉頭,無可奈何地繼續勸說:“首先,你是跟我大嫂有過節,不是跟我。星婭不懂事,我回頭會說她。其次,那些小報記者不是我讓他們寫的,但是事情涉及到你,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第三,”輕歎口氣繼續道:“我昨天一夜沒睡,一大早被你一個見鬼的電話吵起來。你沒吃飯,我從早到現在也陪著你沒吃。”

閻翰林又沉默了一會,猶豫著問道:“好吧,我們在哪見麵?”

赫曜霆笑笑,言簡意賅地回答:“四十分鐘之後中國大街見。”

赫曜霆精疲力儘地放下電話,滿腦子都是哀歎:“女人啊,女人。”一抬眼,看見韓箋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赫曜霆回應了一個淡淡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