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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風月 王誌 4210 字 3個月前

笑道:“幾天而已,我這裡還有薛放他們可以用,應該不至於有什麼人敢立刻動我。小七需要曆練,但奉天那批貨至關重要,不能出半點紕漏。你跟著去,暗中護著那批貨,也護著你弟弟。”說到後麵,聲音沉了下來,表情也變得嚴肅。

鳳梧沉%e5%90%9f了一下道:“是,三爺。”略遲疑一下:“三爺,孔佘那幫人,心懷不軌已久,老爺剛剛過世,便蠢蠢欲動起來。三爺一個人在赫家,務必多加小心。”

赫曜霆“啪”地一聲放下手中鋼筆,隨後站起身來,繞過辦公桌走了出來。抬手拍拍鳳梧肩膀,語氣平靜:“小五,你有心了。早去早回,我這邊還有事要你做。”眉頭微皺著,輕聲咳嗽了一陣。

鳳梧幫他輕輕拍著背,輕聲道:“三爺,保重身體。”

赫曜霆淺笑一下,寒梅初綻,冰雪初融,那笑容讓鳳梧一陣頭暈目眩、神情恍惚。赫曜霆斂眉道:“知道了。”轉身向外走出去,忽然回過頭輕輕交待了一聲:“你辦事,我比較放心。”

鳳梧看著他那背影,略怔了一下,表情複雜地跟著出去了。

鳳梧到赫曜霆身邊的時候大概十二歲,鳳棲也就五六歲的樣子。鳳梧和鳳棲兄弟倆原本不姓鳳,不是姓封就是姓馮,反正在遇上赫曜霆之前他們哥倆都不識字,就模模糊糊地記得一個讀音。

趕上年份不好,他們的父母餓死了,為了節省糧食,家中排行老五的鳳梧同最小的兩個弟弟,被兄嫂趕出了家。沒幾天,六弟也餓死了,鳳梧拖著年幼的七弟在大街上討飯,結果運氣不好碰上了人販子,用一碗冷飯將他倆騙了去。

人販子本想將他們賣到大戶人家當孝子,買主們都嫌棄他倆年歲長了,怕養不熟,總是不肯買。那人販子見他倆換不了錢,還要倒貼份糧食,怒從心中起,對著兄弟倆打罵不休,不停虐待。

這一日人販子將他倆帶到大街上杵了一日也沒賣出去,拖回自家的破院子,將鳳梧綁在樹上,用趕車的鞭子好一陣抽打,鳳棲心疼哥哥,撲在他身上,也挨了不少鞭子。

院門忽然被人推開,隨著一陣清脆的咳嗽,進來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此時皓月當空,皎潔的月光投射到少年雪白的衣衫上,恍若謫仙。

人販子驚呆地看著他,手中的鞭子不自覺地掉落在地上。

那少年冷冷一笑,掃一眼人販子,把目光落在鳳梧身上:“隻要你們願意,我可以幫你殺了這個人。不過從此以後,你們收入的三成都要歸我。你們可願意啊?”

見兄弟倆呆呆地看著自己,冷聲道:“你們若不願意,我這便走了。”

“我們願意。”兄弟倆齊聲叫道。少年輕咳一聲,冷冷地看著兄弟倆,語氣平靜道:“成交,你們將來若反悔,後果自負。”

那人販子大駭,在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時,喉嚨已然被鋒利的刀刃割斷。“來人,給他鬆綁。”那少年一個眼神,身後便有手下跑過來,幫鳳梧鬆了綁。

兄弟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鳳梧忽然抬起頭,下定決心一般,鎮靜地說道:“多謝恩人出手相救,我們兄弟離了這裡,左右是要餓死街頭。還請恩人再給條活路。”

少年似笑非笑地掃他一眼:“再給你們一條活路?你的意思是要我收留你們麼?”

鳳棲幾乎哭出聲來,“恩人,救救我們吧。”

少年冷笑一聲道,“我手底下不養閒人,你們可能吃苦啊?”

鳳棲連忙點頭說道:“能的能的,我們什麼苦都能吃。”

少年掃他一眼,目光落在鳳梧臉上:“我問你哥哥呢。”

鳳梧麵上一紅,暗自咬下牙齒:“我什麼苦都能吃,恩人隻要給口飯吃,我什麼都願意做。”

那少年若有所思地笑笑:“什麼事情都能做麼?”

鳳梧一咬牙道:“什麼都能做,隻要恩人給口飯吃就行。”

那少年將刀子丟在他麵前的地上,向手下人使個眼色道,“把那個人帶過來。”手下兩個黑衣大漢拖進來一個手腳被縛口封布條的人,丟在兄弟二人麵前。

少年一拂額前垂下來的幾根頭發,看著鳳梧麵無表情命令道:“把他殺了。”

哥倆驚呆地看著他,遲遲不敢去撿刀。少年一聲冷笑:“殺人都不敢,還想跟隨我麼。”轉身就要走了。

鳳梧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微微顫唞著拾起地上的尖刀,心一橫,索性衝那人紮了下去。他生平第一次殺人,無法刺中要害,那人痛苦地嗚咽一聲,不停地痙攣。

鳳梧嚇得要命,畢竟這人與自己無怨無仇,看著還挺可憐,但是這世上誰不可憐,自己和弟弟眼看就要餓死了,誰來可憐他們。心念及此,乾脆硬起心腸,對著那人一陣亂砍。那人身上的熱血噴了出來,撒了他和鳳棲一身一臉,從起初的掙紮到最後一動不動。

少年忽然轉過身來,一身白衣在血光之中不染纖塵,眉頭微皺輕咳一聲:“下一次用刀,直接割喉。我很討厭血的味道,臟。”抬眼看著驚魂未定的弟弟和神情木然的哥哥,冷冷開口:“你們以後跟著我吧。我叫赫曜霆,你們可以叫我三少爺。”

鳳梧喚了一聲:“三少爺。”聲音有些發顫。鳳棲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

赫曜霆負手而立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鳳棲一愣答道,“我們姓‘馮’,我叫馮五,他是我弟弟馮七。”

赫曜霆嗤笑一聲:“‘鳳’倒是個好姓,‘鳳五、鳳七’這算什麼名字。”略一沉%e5%90%9f:“鳳凰棲梧,以後你叫鳳梧,你弟弟叫鳳棲。”

這兩個好聽的名字,當時聽在哥倆耳朵裡,其實與“馮五、馮七”也沒什麼區彆。但此時隻能低著頭,不敢出聲質疑。

鳳梧、鳳棲兩兄弟從此跟在了赫曜霆身邊,成了赫家門徒。他倆做過打手,如今鳳棲開始著手幫著赫曜霆打理一些生意,鳳梧成了赫曜霆的貼身保鏢。

十一年過去了,赫曜霆從“三少爺”變成了“三爺”,翩翩少年,長成了一表人才的俊美青年。當年像流浪狗一樣瘦小肮臟的兩兄弟,也成了儀表堂堂的體麵人。

鳳梧依稀記得當年破舊的小院裡,夜涼如水,他滿身鞭痕,瞪大雙眼,膜拜天神一般仰視著眼前俊美冷酷的少年。赫曜霆一襲如雪衣衫,月光一般寒光皎皎,神情倨傲冷冷地看著他,擲地有聲地說道:“從此以後,你們便是我赫家門徒。你們替我賣命,我給你們飯吃。”他仿佛天生就該活在比彆人更高級的地方,冷冷地俯瞰螻蟻眾生。

確實,三爺是應該活得更好,更體麵,活得比任何人都高貴。而他天生就該替他賣命。他也確實替他拚過命,殺過人。赫曜霆沒有虧待他,給他的酬勞很是不菲。按照鳳梧現在存的錢,足可以在俄租界裡買一棟像樣的宅子,再養一票家仆來伺候。

他與鳳棲一直默契地遵守著當初的契約,收入的三成自覺上交。

鳳梧辦事,赫曜霆確實從來沒有不放心過,因為他就是自己的影子,永遠都是忠實於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梅香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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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書屋,名不副實,其實並不是一間書館或學堂,而是江北一棟小巧的西式彆墅。這棟建築木質結構,秀氣彆致,不似赫宅那樣巍峨傻大。

江北清靜適宜養病,有了這個借口,赫曜霆領著章曜沄一行人,堂而皇之地乘車來到梅香書屋。小雪第一次坐汽車,睜著一雙大眼睛不停地向窗外眺望,看什麼都新奇得很。

隨著汽車緩緩駛進彆墅小院,章曜沄心中輕歎一聲,梅香書屋,久違了。

赫曜霆自從來到梅香書屋以後,便過起了蟄居的生活,每天除了看秘書林清送過來的一些重要文件和報紙之外,就是讀梅香書屋裡的藏書,閒來給小雪講講故事。

章曜沄雖然不願意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下,但是為了兒子,隻好強忍下來。好在赫曜霆來到這裡之後,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並未過分刁難他。

小雪很認%e4%ba%b2,很快便與赫曜霆相熟起來。在章曜沄與赫曜霆不厭其煩的“悉心教導”下,好不容易將“媽媽”成功改口為“三舅”。比起嚴格謹慎、正氣凜然的章曜沄,小雪更願意%e4%ba%b2近笑著給他講故事,嬌慣縱容他的赫曜霆。

某一日,赫曜霆給小雪講故事哄他睡覺,合上童話書,小雪忽然摟著他的脖子撒嬌,奶聲奶氣道,“爸爸要我叫你三舅,我不喜歡,我喜歡叫媽媽。不過爸爸會生氣,會很凶。以後有人的時候我當你是三舅,沒人的時候當你是媽媽。”一句話弄得赫曜霆哭笑不得。

沒過幾天,雪園經理韓箋楓打來電話,想要來江北探望他,順便將賬目帶過來給赫曜霆過目,都被赫曜霆婉言拒絕:“箋楓啊,我隻清靜個幾天都不行嗎。你管雪園,孫經理管商號洋行,喜子管賭場,不是各有分工的嘛。再者說有孔叔坐鎮江南,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何必勞你過江跑一趟。”

雪園是關東之內最有名的一間歌舞廳。韓箋楓何許人也。他算是赫曜霆的發小,赫家門徒之一,滿洲境內,風月場上隻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赫曜霆站在窗口,輕輕歎息一聲,想著幾日前韓箋楓打來的電話,暗自冷笑:“韓箋楓的腦子轉起來,還真是會比彆人多繞幾個彎。”向窗外看看,初春的陽光,暖融融地在他身上鍍了層金,光暈之中分外惑人。

赫曜霆隻覺得窗外空氣好,伸手推開窗戶,冷風灌進來,吹得他氣管一抽,忍不住咳嗽起來。

“吱呀”一聲,一隻瓷白的手將窗戶一推關上。赫曜霆轉身一看,孫星婭輕嗔薄怒地看著他道:“現在雖開了春,天還是冷得很。你穿這麼薄,站在冷風口,不是找病嘛?”

赫曜霆微微笑著道:“嫂子,我就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他站在上午的陽光裡,好似一副瑰麗的油畫,有種星光璀璨的奪目感覺。

孫星婭微微一怔,對著畫麵幾乎要陶醉了。忽然意識到這樣盯著小叔瞧得發愣,實在太失體統。尷尬地紅了麵龐,皺著眉頭,剛要責備幾句,聽到有人走過來道:“大概是葉清過來了,你先忙,我去看看小雪。”轉身出了書房。

赫曜霆坐在辦公桌後麵,聽著腳步有力而陌生,覺著不像是葉清。不動聲色地將抽屜裡的手槍藏進褲兜裡:“是不是薛放啊,有事的話,進來吧。”

虛掩的門被推開,赫曜霆見來人微微一怔,站起身迎上去,隨即訓練有素地微笑道:“原來是趙團長,小弟有失遠迎,快進來快進來。”笑得溫文爾雅,春風和煦。心中卻暗想:“薛放是怎麼辦事的,竟然讓他直接闖進來。”

不一會葉清也一臉尷尬地跟進來。

趙瑺錚團長,原本是龍鳳山上的胡子,東北方言裡管土匪叫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