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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風月 王誌 4252 字 3個月前

過的?”

章曜沄道:“我在北平的時候,找了間學校教書。”抬起眼簾,看著孫星婭猶豫道:“星婭,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孫星婭歎口氣,神色黯然道:“還那樣子唄。”苦笑一聲,神色複雜地看看章曜沄道:“曜沄,你現在該隨雪渘叫我大嫂。”

章曜沄微微一怔,苦笑一下道:“我與雪渘當年……”歎口氣繼續道:“本來也是很不光彩的事,赫家根本不會承認我,師父若活著恐怕早就手起刀落宰了我這個逆徒。”

孫星婭道:“雖說是私定終身,但小雪也那麼大了,總不至於一輩子都不讓他見母家人吧。”

章曜沄眉毛輕斂,神色凝重道:“星婭,你實話告訴我,赫家現在還在做那種買賣嗎?”

孫星婭斂眉道:“自從你來開之後,赫家好幾處煙館因為經營不善先後倒閉。曜清走了之後,家裡的生意經營開始走下坡路,赫家現在誰在經營煙館,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章曜沄薄怒道,“赫曜霆現在還在經管那生意嗎!”

孫星婭支吾道,“曜沄,你彆問了,我真不清楚。若非爸已離世,恐怕你現在已經沒命了。”

章曜沄心道,“我這條命赫家人恐怕早就惦記著呢,許是當年命大,才能活到現在回滿洲見師父最後一麵。”

孫星婭苦笑一聲道,“赫家子女生來患有肺癆,曜清是唯一一個健康的,當年卻死於非命,隻怕是報應。”

章曜沄聽到“肺癆”二字,神色黯淡下去,當年雪渘也是死在這個病上,而自己的兒子從娘胎裡出來便帶了這個病。念及小雪的病,章曜沄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孫星婭是赫家的童養媳,從小長在赫家大宅,赫家老大赫曜清是她已故的丈夫。赫家老爺生前娶過一妻一妾,老大赫曜清出自正房。赫老爺後來看上了一名漢人與白俄人的美貌混種女子,娶來做妾,生下了次子赫曜雯,過了一年又生下赫雪渘、赫曜霆這對孿生姐弟。

赫老爺的生母雖然是流落到哈爾濱的猶太難民,卻是個美人。許是遺傳優勢,赫家兄妹個個生得秀美無雙,身材比例勻稱,腰細%e8%85%bf長,雪膚玉貌,五官俊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星光璀璨,流麗生輝。

赫家二房命苦,未嫁之前就患上了肺結核,被娘家趕了出來,嫁於赫家之後所生的三個子女生來都帶著肺病,她自己在赫曜霆與赫雪渘兩歲的時候病故。老二赫曜雯十幾歲便過世,仍然死於肺病。

七年前,赫家長子赫曜清在路上遭遇了車禍,報紙上報道的是赫曜清車禍重傷不治身亡,而赫家人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老大是在路上遭了埋伏,中了冷槍。

如今赫家老爺所出子女依舊在世的就隻剩下赫曜霆一人,在長子赫曜清過世之後,赫家又從赫老爺的遠房堂兄那裡過繼了一個男孩——赫曜霖。赫家偌大的房子,走廊裡仿佛總是陰風颯颯,連燈火都變得晃動搖曳、晦暗不明恍似鬼影一般。

孫星婭看著章曜沄道:“曜沄,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章曜沄道:“我祭拜過師父,過些日子就帶小雪走。”

孫星婭驚訝道:“我以為你這次回來就不會再走了,你打算去什麼地方?”

章曜沄道:“還沒有想好,可能會離開滿洲去天津吧,小雪身體也不好,天津的醫療水平比較發達。總之,我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一天都不想多待?章曜沄,我們赫家有什麼地方虧待了你,讓你厭惡至斯。”一個寒冰冷峻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一個清俊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赫曜霆一襲月白長衫皓如白雪,略顯清瘦。

章曜沄見他進來,起身便要離開。赫曜霆長%e8%85%bf一伸,毫不客氣地邁進客廳,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冷冷地看著章曜沄,喝道:“不許走,我說話你沒聽見嗎?”章曜沄波瀾不驚地瞧他一眼,不說話,也不動,就這麼不進不退地杵在原地,卻無意中與赫曜霆形成了對峙。

“曜霆,曜沄才剛回來,你彆這樣。”孫星婭忙站起身。

赫曜霆看看孫星婭,聲音放溫和道:“大嫂,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問他。”而後低聲補充一句,“沒事的……”

孫星婭訕笑兩聲道:“小雪跟平叔玩了半日,想必現在也餓了,我去廚房看看,給他張羅幾樣點心。”說著,踏著高跟鞋得得得地下了樓。

孫星婭離開後,赫曜霆倒也不再與章曜沄繼續對峙,邁開長%e8%85%bf在沙發上坐下,順便撿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背上。似有似無地輕咳兩聲,冷冷地打量了一下章曜沄身上淡青色的長衫,冷哼一聲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一身青,讓人看了,還以為自己患上了青光眼呢!”

章曜沄麵無表情道:“你也還是那麼喜歡穿白色,你剛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得了白內障。”

赫曜霆冷哼一聲,瞪他一眼道:“我臉色不好,穿白色顯得不那麼像死人。七年了,你好像一點都沒變啊。”

章曜沄道:“你也沒變。”心中暗暗道,“還是一副討人厭的樣子。”又道,“三爺將大少奶奶支開,不會是為了與在下討論衣著打扮吧,還是要同我敘舊呢?”

赫曜霆冷冷一笑道,“敘舊?誰要同你敘舊。我有話問你。”

章曜沄鋒利的劍眉一挑道,“你要問什麼?”

赫曜霆道,“赫家這個地方不是被你深惡痛絕的嗎,如今為什麼要回來?”秀美的眉頭不經意微微蹙起。

章曜沄神色未變道,“師父走了,做徒弟的總要送一送。”

赫曜霆麵色微微一變道,“燒完頭七,你還要走嗎?”

章曜沄道,“是。”

赫曜霆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你走得了嗎?”

章曜沄微微一笑道,“我若想走,有人攔得住嗎?”

赫曜霆也笑了,笑容透著雪意,天棚頂水晶吊燈投下凜冽的光,折射到他長密的睫毛上,一絲一絲留影在眼尾上,襯著顏色淡淡的薄薄菱%e5%94%87,讓他看上去活像西歐傳說故事裡的吸血鬼,美豔而冷酷。“我很想試一試。曜沄,我們七年沒有交過手了。赫家的家規,你還記得嗎?”

章曜沄沉靜的麵色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麼,表情甚至是有些麻木的,淡漠地笑笑道,“赫家門徒,若是離開赫家,先要把命留下。”忽然抬眼看著他道,“你也想效仿師父當年,派打手來了結我嗎?”

赫曜霆冷笑一聲,一按沙發扶手,霍地一下站起來,幾步走到章曜沄麵前,定定地凝視著他,一雙冷眸折射出強烈的光澤,“我若想殺你,你現在還有命在嗎?當年派出去的,都是赫家一流的打手,個頂個難對付。”∫思∫兔∫在∫線∫閱∫讀∫

章曜沄表情溫和了些,“我知道,當年若非你暗中相助,我與雪渘恐怕沒有辦法活著逃出滿洲。”

赫曜霆冷冷地看著他,嗤笑一聲,“你以為,我爸不在了,就沒有人想要你的命了嗎?”

“你想要?”章曜沄語氣平淡地說。仿佛在問,我這裡有一塊糖,你想要嗎?

赫曜霆忽然湊近他,細弱的呼吸拂在章曜沄麵頰上,似笑非笑道,“我不要你的命,那對我來說沒什麼用。但也不會再放你走。”抬眼看著章曜沄道,“從前我爸還在的時候,留不住你。如今在我這裡,隻有我說了算。我本來還想著要派多少人,費多少周章才尋得到你。現在你自己回來,倒省去我許多功夫。”

章曜沄挑眉道,“哦?三爺手底下,難不成正好缺一條使喚的狗嗎?”

赫曜霆眼中的顏色倏然一沉,像暴風前平靜幽深的海麵,根據多年從小生活在一起的經驗,章曜沄即刻判斷出這是他憤怒的前兆。

“你一定要自賤身份來氣我嗎?”赫曜霆眼睛雖然大,但微笑起來卻像月牙一樣彎彎的。他嘴角雖含著笑容,眉頭卻輕輕蹙起,不自覺地輕輕咳嗽兩聲,“就算爸不在了,你在滿洲,還是赫家的門徒。”嘴角一挑,繼續道,“我手底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看門的狗。我可不會拿你當狗來養,你是盆花,是株植物,偶爾看看,賞心悅目就好了。”

與赫雪渘一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泛著琉璃光澤,看得章曜沄一陣恍惚,他輕咬了%e8%88%8c尖一下,尖銳的刺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眼前人不是雪渘,雪渘是淤泥裡聖潔的蓮花,溫柔又純潔。而赫曜霆,雖然有著同樣的臉孔,渾身散發出的氣質卻完全不同,他像罌粟一樣豔麗、冷酷,看似脆弱惹人憐惜,實則含有劇毒,而那毒素卻不顯眼,隻是緩緩地緩緩地注入對方的心臟,輕柔而綿軟,卻帶著致命的危險。

他的雪渘不在了……那個自己用前半生全心全意愛著的人,那個讓他活在這個紛亂殘酷的世界上唯一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活人的人。赫雪渘,如今已經化作一捧灰,躺在冷冰冰的盒子裡。

章曜沄自然不會天真到認為赫曜霆當真覺得自己賞心悅目,那個比喻是一貫的赫曜霆風格的說話方式,意思是——你連一條狗還不如,又或者是就算連狗都不如,你也是我赫家養大的,想死在彆處,門都沒有!

“章曜沄,你隻能死在我手裡,我可不會讓你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赫家養大的都是我赫曜霆的東西,哪怕是一條蟲子,也容不得它自己離開。”果不其然。

章曜沄退後一步,避開赫曜霆冷冽灼人的目光,他不在乎受刺激,隻是實在不願意見到那張酷似雪渘的臉,那張與雪渘一模一樣的嘴,說出殘忍又惡毒的話。冷冷開口道,“我明日就走。”

赫曜霆輕咬下%e5%94%87角,這個小動作與雪渘一模一樣,令章曜沄不禁微微一怔。“你若真想走,大抵不會告訴我吧。”

就像七年前一樣,帶著雪渘不辭而彆,找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躲在哈爾濱一間東正教小教堂裡。章曜沄青衫染血,肩上%e8%85%bf上有幾處明顯的傷痕,部分見了骨。雪渘倒是毫發無傷,隻是睜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見到赫曜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赫曜霆扔下消炎藥,惡毒地詛咒了兩句就走了。出了門順便不動聲色地乾掉兩個赫家派出來的打手。這後麵的事,赫曜霆沒提,章曜沄卻猜得到。

赫曜霆嘴角一挑,彎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e5%94%87尾卻帶著邪惡的諷刺,湊近章曜沄,曖昧的呼吸噴在章曜沄麵上,語調輕柔道,“你說是不是啊?大師哥——”模樣很美,很動人,但看在章曜沄眼裡卻跟見鬼差不多。

章曜沄至今依舊記得那一年,在教堂昏暗的燭光下,赫曜霆一襲白衣,襯著蒼白的麵孔,恍似一縷幽魂,嘴角掛著惡毒的笑意,“章曜沄,要逃就給我滾遠點,死得太近我可不負責替你收屍。”瞥了眼赫雪渘,湊近他耳語道,“我祝你和雪渘,有始無終,相守不能到白頭。”

章曜沄退後一步,拉開一點距離,冷笑道,“大師哥?我不是叫章曜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