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一次……
這裡沒有疲憊,沒有困倦,沒有饑餓,沒有寒冷,唯有時間不經意流逝,無聲無息,以及那一幅幅我不曾預見的畫麵:
大儺節。
濃墨潑灑的夜空點綴著繁星,三千煙花粉飾天下,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麵上,宛若一閃而過的流星,揮灑風流,絕豔身姿,是那樣的動人。
河岸邊上站著四個人。
少女喜滋滋的從儺女手中接過花燈,燈麵精心繪製了古樸繁瑣的花紋,隱隱綽綽的燭光透過薄薄的一層絹紙,將她澄清的眼眸染成了最溫暖的橘色,像是將所有的溫暖融入進去,掩蓋了眼底深埋著的過去。
少女捧著花燈,蹲在河岸邊,衣擺撩開低矮的河草,搭在一旁。
手中的花燈被小心翼翼的放入河裡。
“願歲歲年年有今朝,願年年歲歲不分離。”
清風泛波,臨月照歌。
襯得一旁的藍衣公子麵色如玉,眼底深邃的湖澤也微微淡了幾分。
彼此的倒影落入漣漪,燭火輕輕地蕩漾,眨眼間,幾個巴掌大的小人兒站在花燈上,巴著腦袋,看著河岸上的四人,相視一笑。隨著緩緩流淌的河水,漸漸地,遠去……
山陰地。
初雪還在下著,雕琢竹骨,打磨古道,餘下一片寂寥。
藍衣盛雪,瞳似古井,袖口的六棱雪花紋,現出青碧如長空般的顏色,將一切的風雪隔絕在外,延伸出一片片瑩碧幽藍的葉子,呈寶塔浮屠的形狀。
根%e8%8c%8e入骨。
他望著越來越遠的身影,眼底染上厚重的霜色,幾乎,下一刻,沁出血花。
他自言自語,“我應該抓住你,告訴你,可以留下來的。”
“可你不能。”
風停,雪止,一抹緋色緩緩走來。
決絕的道:“她不會屬於你。前世不會,今生也不會,你若真為她好,便放了她吧。”
“放了她?”他輕笑,“可我不能。”
初雪浸濕青石板,將乾枯的葉子團成一團,緊緊的包裹住。直到葉尖拔出頭,鑽出一個團子般的小人兒。她赤著腳,踩著少女走過的印記,回頭,見他不走,小臉鼓成包子,略帶氣惱的走了……
虛碧崖……
古戰場……
大回都……
這些小人兒遍布來時的路,收集著我和白端的種種,此刻,揚著鼓鼓的小臉,興高采烈地,將收集來的碎片,捧到我麵前。
我不敢看。
哪怕一眼。
一顆心如炸開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著。
離蟲在體內翻滾不息,剝奪我微薄慘淡的生命,我掙紮著,想要繼續走下去,卻被小人兒團團圍住,跌倒在那些碎片裡,如刀刃狠狠劃過心口,竟空洞的流出不了一滴淚。
本該虛無的地麵,裂出一道深淵,我被重重拋下,黑色的陰風在身邊盤旋,冰冷,刺骨。
百世人的光怪陸離,扭曲了周圍的光景,無數的麵孔如一圈圈命輪,快速的撥動著,直到彙成一張溫和從容難以忘卻的麵容。
“你既招惹了我,生生世世都彆想逃掉。我定能把你找回來。”
白端……
我的愛人啊……
感謝你,給了我一場相思劫,換我浮生儘歡顏。
***
往生界。
腳下長滿了妖嬈的兩生花,伴隨著勾魂鈴清脆入耳,每走一步,盛開一株來世,枯敗一株往生,就這樣綿延一路,最後卻什麼也看不見。
一道鎖鏈鎖住心口。
我被牽引著,透過冰冷絕情的鎖鏈,疼痛絲絲入扣,好像忘記了什麼。
“這個孤魂是從哪兒來?”一個饞鬼投來垂涎的目光,咽下口中津液,迫不及待的問向前方帶路的勾魂使。他肚子鼓脹,喉嚨極為狹窄,應是往生界常有的饑餓鬼。
勾魂使瞥了一眼,道:“你莫不是想打她的主意?”
“吾等在往生橋上蹲了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香味的人兒。”饑餓鬼閃著精光,壓低聲音,悄悄道:“不如,大人賞條胳膊給吾等,也好好解解饞。”
勾魂使冷笑,“本座倒是不介意……”
“謝大人。”饑餓鬼歡呼,張羅著,往我身上咬來。
寒光驟然將至。
饑餓鬼捂著鼻頭,一個二個在兩生花叢中疼得死去活來,“哎呦,這是什麼?”
勾魂使躬身,拉著鎖鏈走上往生橋,不再看一眼。
我問道:“他們怎麼了?”
勾魂使不作答。
我又問:“我已經死了麼?”
繼續不答。
忘川拍打著往生橋,冷冽的河水落在腳麵上,寒氣蝕骨。
眼看就要到橋的另一頭,勾魂使歎口氣,停在橋頭豎著的三生石旁,兀自道:“本座有多苦命,好不容易勾到個大人物,還是個乾看不能動的主兒。”
三生石應聲,虛化成形,隱約是個男子的模樣。
他抬手指向縛住我心口的鎖鏈,鎖鏈一度抗拒掙紮,傳出尖銳的聲音,“你不能動我。我吸了她的精血,早已融為一體,即便到來世,她也是我的!”
男子拽住鎖鏈,一頭用勁。
隻感覺,內心如同撕裂般,抑製不住的疼痛,劈天蓋地而來,快要把我壓垮。
那聲音嘲諷,“本是無解的宿命,你偏要逆天行,難道不怕萬年的修行毀於一旦麼!”
男子不顧它的嘲諷,繼續與它拉扯著。
我忍著痛,蹣跚的走向男子,待看清他五官上的輪廓,不由的大吃一驚,一個名字從記憶深處翻了出來,在口中,呼之欲出——
“阿離……?”
男子頓了頓,嘴%e5%94%87張張合合,就是聽不見在說什麼。
勾魂使在懷中鼓搗半天,掏出一個酒壺,‘嘣’的打開蓋子,仰頭喝個乾淨,咂咂嘴,道:“這三石頭在橋邊等你十年,就為了現下%e8%84%b1去你的束縛。你看著就是。”
沒過多久。
鎖鏈被拔出一段,拉出個貓耳龍爪的家夥,這邊剛從我心口出來,那邊勾魂使將酒壺對準。隻見其拚儘最後的力氣,化成一道紫光,急急的擇路飛竄。
勾魂使暗啐,“該死的遊蟲,又讓它逃%e8%84%b1了!”
轉而,對男子說道:“你夙願已了,可以安心投胎了吧。”
男子點頭。
勾魂鈴一響,他跟在身後,便要踏進輪回。
我趕緊拉住他,對勾魂使問道:“那我呢?我不是已經死了麼?為何不帶我入輪回?”
“本座可不敢動您呢。”
“那阿離呢?”我固執的問道:“阿離怎麼會在這兒?”
勾魂使啞然失笑,寬大的袖口一揮,帶出一幅景象:
青霧徐徐,鬼神之都。
百鬼夜行,冥主殿前。
阿離跪在地上,道:“我願意化成三生石,等在她必經的路上,看她從我麵前走過,哪怕不能開口,不能看見她的以後,我也要救她。”
冥主問:“你可想好?”
阿離垂首,俊美的麵龐貼在冰冷的地麵,目光堅定,“我甘願。”
磐石無轉移,這一守,便是十年。
我死死的拽著阿離,說什麼也不讓他入了輪回。勾魂使無奈,對阿離說道:“你自己跟她說去吧。”
阿離試著張口,終於能出聲。
“無顏女……”
這一聲,讓我肝腸寸斷,指間嵌入掌心,生疼。
我道:“阿離,你不要去輪回。我帶你走。”
阿離搖頭,捧著我的臉,“你同我說說,野貓打動了頑石,之後呢?”
“野貓拜了山老虎為師,學得了一身撓人的本領,結識了許多同伴,一路闖下去。這就是結局。”
“那隻養成野貓的狐狸呢?”
“什麼狐狸?”
腦海中一陣刺痛,一些遺忘的記憶正慢慢複蘇。
我無法呼吸,阿離突然抱住我,輕輕拍打我的後背,將心中莫名的惶恐拍打走。
稍後,他便鬆開,將我調轉個身,伸手一推。
我踉蹌幾步。
隻聽他說:“無顏女,去你該去的地方,那裡有人等你……”
誰在那兒等我?
恍惚間,一個身影抱著一個孩童,就站在我來時的路上,彼岸相隔,猶似天涯。
我情不自禁的走去,內心逐漸平靜,像是一束陽光,暖暖照在心上,說不出來的溫馨愜意。◆思◆兔◆網◆
我輕喚著,擁住了眼前的身影,“白端……”
身後一聲歎息。
“三石頭,你以命抵她,她卻要離你而去,你可甘願?”
“甘願。”
“時辰到,進入輪回吧。”
“我有一事相求。”
“說吧。”
“若有來世,我不願再遇見她,十年等待太苦,我情願活在,沒有她的世界裡。”
“好。”
“抱歉。謝謝。”
***
帝機七年。
九轉儺□□塌,萬年基業儘毀。
時隔三年,天地異象,傾回動亂,戛然而止。
君帝下達詔書:瞳妃葉氏,性慈恭謙,品行孝淑,深得帝心。奈何,因病著榻,藥石罔矣,遂於子時,撒手人寰。享年三十一歲。特封韶華帝妃,予以帝後著裝,葬於帝陵,待孤百年之後,生則同寢,死亦同%e7%a9%b4。
坊間小童皆哼唱《天保》: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爾,俾爾戩穀。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維日不足。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嘗,於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壽無疆。
神之吊矣,詒爾多福。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遍為爾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承。”
字裡行間裡,象征著韶華帝妃與君帝的愛情。
受後世人歌頌。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灰常感謝=。=
☆、159-且共從容
她說,
等她三年。
他便,
等她三年。
***
第一年。
離州上空呈現出琥珀般的顏色,遠遠看上去猶如瓊脂玉凍,說不出來的香色沁人。
久久不墜的落日垂在天際,斜斜的壓抑著荒山古漠,仿佛將最後的餘溫傾注在了一片荒涼上,看那金黃色的駱駝古道灼燒成酒紅色,行走在其中的離州大軍歪歪倒到一路,一眼望去,如同折斷的旗杆,儘數蕭條。
沙城。
城主府。
離州是荒漠之境,此處卻開滿了桃花。
時至陽春三月,大株大株的桃花開得正歡,盈盛夜空,傾倒了一世繁華。滿院的合數春風,道不完相思入骨,唯有院中間留了一株枯敗的樹乾,怎麼也開不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