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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儘雲端 兩白有雙 4455 字 3個月前

兩步。

三步。

身後傳來低吼,“葉子!”

心口驟疼,像要被絞碎,我揪著,捂著,想要掩蓋下去。

不可以被察覺。

可這蝕骨的疼痛,仿佛是迎頭打來的浪潮,由心到身,每一寸都疼得顫唞。

白端擔憂,“小貓兒,怎麼了?”

我咽下揮之欲出的尖叫,頭緊緊的抵著他%e8%83%b8膛,挨著他的心跳,聲音帶了絲決絕,“帶我回家。”

“好。”他允諾,步伐堅定。

身上的離蟲覺醒,在血肉裡遊走,沉睡在心臟裡母蟲也起了反應,隻覺得心裡越來越冷,越來越冷,一切歸於死靜。

晨曦灑落大地,朝陽點燃天際,在我眼中,猶如一團灼燒不止的火焰,從手指燃向心口。唯獨內心,像是走在忘山皚皚白雪裡,冰封九尺。一半是灼燒,一半是苦寒,烈日與風暴撞擊,令我的身子,近乎破碎。

我開始感受不到溫度,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隻想就此睡去。

“小貓兒!”

白端在耳邊一聲一聲的喚我。

我朝他笑,手指貼在他的臉頰上。我感覺不到他臉頰的溫暖,但我知道,那一定很溫暖。

白端聽到了什麼,猛地回頭,薄%e5%94%87一開一合。而後,看向我,眉眼間流露著不舍,滿滿的痛苦。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他把我放在地上,蒼白的手撫過我的臉,削薄的%e5%94%87%e5%90%bb上我的額頭,明明忍受著莫大的痛苦,卻用最溫柔的表情,讓我看著。

他一直在對我說,一字又一字,一遍又一遍。可我聽不見。

君儘瞳走來。

輕輕的抱起我,背對著白端,漸漸遠去。

我透過深紫色的華服,牢牢的盯著他,不明白,他為何選擇,把我留下。

他輕勾嘴角,轉身,不再看我。

背影獨傲,即便麵臨著驚濤駭浪、瞬息風雲、鐵馬刀戈、黑雲壓催、天崩地裂,他依舊是那溫和淡然從容不迫的絕世佳公子。

我想,我讀懂了,他反複傾訴的那句話。

——我會等你回來。

嗯……

白端……

我會好好活著……

回到你身邊……

***

三個月後。

我抬了抬眼皮,貼身的內衣被汗水打濕,手腳終於能動了。

君儘瞳坐在一側,輪廓隱在陽光中,略顯模糊。整日整夜的勞累,讓他的眼窩深陷下去,陽光渡在清澈瞳孔上,泛出微微的茶色。

他道:“葉子,可感覺好些?”

離蟲陰冷嗜血,早已不受控製。母蟲一日不除,我一日不會好。他深深了解這些,也隻能在我每每發病的時候,割破手腕,讓無處可去的子蟲鑽進體內,再用功法將其逼出。

而我隻能坐在藥桶裡,看著桶中的藥材,在我身旁起起伏伏。

他又道:“昨個,李太尉上貢了一批邀月草,每逢月圓之夜便會盛開。我把它們種在了朝陽宮前,你一打開窗就能看到。”

我閉上雙眼。

他苦笑:“你不想見我,不想說話,甚至,不想睜開眼。可是,你知道麼……我寧願,你恨,也不願,你在我眼前,死去。”

“……”

一室寂靜。

***

半年後。

朝陽宮。

晚秋的蕭瑟彌漫著整個帝宮,蒼翠欲滴的青竹也漸漸變黃了,乾扁的竹葉落在地上,木椅軋過時,會發出‘咯吱’的聲響。

少年擒著眉,手下的白子搖擺不定。

我啜了口茶水,暖暖胃,將茶杯遞了過去。

初拂接過,順手放在一旁,故作嚴肅的催促著少年,“你這一想都想到晌午了,還想留在這吃個午飯不成。”

少年猶豫,終於落子。

我搖頭,執起黑子,緊追上白子。

少年受到了挫敗,目光卻是猶為的堅毅,回手一子,通吃一塊。

黑子節節後退,眼看白子就要完勝。

突然,引君入甕,黑子半路殺出,反敗為勝。

少年將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歎道:“是我大意了。”

我笑而不語。

初拂在一旁說道:“你連滕少都贏不過,枉奴家四人苦心教你。”

這少年,不是彆人。正是王龍。

他得師兄的%e4%ba%b2傳,改了姓,如今是赫赫有名的滕家飛龍——滕龍將。

滕龍不服,反駁道:“師叔的棋藝,是梨落公子教出來的。四位師父武藝高超,可棋藝卻差了那麼一旬,我若輸了,也是輸在四位師父手上。”

初拂捋了袖子,“小子,翅膀硬了,得飛了是吧。”

“明明就是。”

“你再說,彆看你現在是什麼飛龍將軍,奴家照樣打你%e5%b1%81%e8%82%a1。”

“你怎麼不講理!”少年控訴。

初拂得意,“小子,你師叔教出來的貨色,哪有講理的。”

滕龍:“……”

我將黑子儘數撒在棋盤上,道:“你沒有大意。你很小心,步步為營,做的也很好。”

滕龍不解,“那我為何還是輸了?”

我指著混亂的棋局,對他道:“你輸就輸在,太過小心。每落一子,必求周全。可世間,哪有什麼所謂的周全。所以,你輸了。”

“師叔……”

“你是個謹慎的孩子。有膽氣,有謀略,有頭腦,有身法,唯一不足的就是,你思慮的太多。”我道:“我把你放在滕家軍,沒來得及傳你一招半式,你憑著自己,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正因為吃了那麼多苦,所以你很珍惜,珍惜滕家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珍惜身邊的每個人。我看過你的戰術,無不是小心又小心,謹慎再謹慎,若有什麼偏差,你也會%e4%ba%b2自去彌補。你可知,這樣的性格,最終會害死你。”

他望向我,眼神迷茫。

“行軍打仗之事,往往最關鍵的是,出其不意。你現在可以仰仗著所學的戰術,成為常勝將軍。可是,你的路還很長,也許以後出現一個敵人,他可以摸透你的戰術,而他不會按常理出牌,那麼,你該怎麼辦呢?”

“師叔說的可是離州少主?”想起最近的戰事,滕龍不由的低下了頭,緩緩的道:“我確實不如他……”

滕家收複離州失地,一直未見叛黨有所起色。

幾個月前,離州迎回少主。

次日,離州便攻陷了收複的失地,同時燒了滕家的糧草大軍。

沒過幾日,邊境要塞歸為叛黨麾下。

再接連幾個月,滕家軍被迫退至離州和帝都的邊境,死守邊城,眼看離州的勢頭如猛虎下山,滕龍隻得趕回帝都,懇請君帝恢複滕歌八荒兵馬總元帥之職。

君帝未作回應。

我趁君儘瞳熟睡時,偷偷看了離州叛黨的戰術,這等技高一籌的本事,任景卻再精通軍法,也是想不出來。

但,有個人可以信手拈來。

白端。

世間無人傳六出公子的去處,可見白端暗自助景卻,也是想通過離州,給君儘瞳施壓。

他來了。

他想告訴我。

離州戰事讓滕龍有些頹喪,我摸了摸他的頭,道:“你沒有不如他。滕家的孩子,比得起任何人。隻有我,一個勁讓師父失望。你做的很好。你師尊可曾看過你?”

滕龍點頭,“師父不願帶我見師尊,但,我既然拜入師門得此造化,便不能忘了根本,曾瞞著師父,偷偷去簡山看師尊他老人家。”

“師父還好麼?”

“好是好……”滕龍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說了,“隻是……師尊他生出一頭灰發,整日盯著天上看,不知在看些什麼……”

我頓了頓,囑咐他,“你可以常去簡山看看,他老人家看破天道,怕是要走了。”_思_兔_網_

“是。”

滕龍不能待在我身邊太久,吃完午飯,便向我告辭。

臨走時,他問我:“滕家世代忠良,如果遇到無路可走的時候,該怎麼辦?”

他的五官略顯清秀,但經曆過多次戰場,比起尋常少年,生出了一副傲骨的膽色。

午後的陽光充沛,適合小憩一時。我將一片芭蕉葉搭在臉上,遮住筆直刺入眼睛的陽光,耳邊清風回旋,宮女們在假山處偷偷的望來,望向這個少年將軍。

我被陽光醺得困倦,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道:“什麼世代忠良,那都是唬小孩子的。得明主,才會有忠良。你師父不得,還望你能看破。”

少年冷靜的回:“滕龍明白。”

少年走遠。

初拂尋問:“滕少這般說,是想讓他……”

我拿起芭蕉葉,在吊床上轉個身,重新蓋在耳根上。

初拂了然。

帝都很早便入冬了。

我剛能離去輪椅,自個站起來。這邊,初拂來報,說是有人想見我。

在君儘瞳的眼皮底下,能出入朝陽宮的人不多。我努力思索著,還是想不起來能有誰,直到打開門,看見了一個黑衣紅褲的男子。

上身是繪著黑綢祥雲文的錦衣,鑲嵌著金紅色的萬獸圖,百爪崢嶸,氣勢淩厲。下`身是火燒雲一般的紅褲,腰間掛著儺教代代相傳的青玉司南佩,眉眼長成了大人模樣。

他見著我,癟了嘴,兩眼包了一汪淚。

我慌忙嗬道:“不許哭!”

他愣神,硬生生的抽了回去,眼眶仍發紅。

我見他一路趕來,發髻都淩亂了,歪扭扭的搭在腦袋上。於是拉著他,坐在階梯上,解開慘目忍睹的發髻,小心翼翼的梳著。

他的頭發軟,像小時候一樣,梳什麼都不成樣子。

我怕弄疼了他,也不敢下手太重,到最後,梳比不梳,還要慘不忍睹。

他頂著個怪異的‘丸子頭’,大約覺得見不了人,毀了他玉樹臨風的形象。終究忍不住,哭了出來,“娘娘……”

我的包子……

他都長大了。

“你怎麼這麼重,快壓死娘娘了。”我費力的撥開他,心有餘悸。

那那抽泣,心疼的道:“娘娘瘦了。”

還是包子心疼我。

隻聽他接著道:“%e8%83%b8都小了。”

我:“……”

那那陪我住在了朝陽宮。

離州戰事吃緊,君儘瞳忙於政事,朝陽宮和碧落宮來回的跑。後來,索性將奏折搬到了朝陽宮,每天批到很晚,有時一夜未眠。

君儘瞳一得空,就會教那那一招兩式。

那那學得很認真,但他天性淳厚,在儺教也一直處於閉關狀態,所以甚少接觸到人情世故,所以不明白我和君儘瞳為何落到這般地步。他學會了一招,就喊我出來看,在夜色裡,大汗淋漓的演示一遍。

末了,問我:“娘娘,爹爹教我的,可好看?”

君儘瞳站在一側,也是目光炯炯的看著我,帶有希冀。

我緩緩的點頭,不說話。

那那看了君儘瞳一眼,仿佛在問‘為什麼娘娘不搭理你’。君儘瞳聳了聳肩,像是在說‘我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