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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儘雲端 兩白有雙 4366 字 3個月前

他從不忍心叱責傷他的少年,甚至不會將愁苦抱怨給父母。葉莫生有一顆善心,葉府所在的江都多有流浪漢,他曾蹲在一座低矮發黴的屋子裡,%e4%ba%b2手給飽受饑餓的人們發放粥食。那些流浪漢們爭搶中傷了他的手臂,他也渾然未覺,笑容淺淺,手下一刻不停。

我在門外打著傘,看他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忙忙碌碌。黃昏下,他修長的身子被拉長成一道風景,襯得殘陽如血。他抹了把汗,覆麵的黑綾望向我這兒,薄%e5%94%87輕笑,“端兒……”

隱約下起了雪。

我和他並肩走在街上,看遠處燈火如晝,每個人都仿佛喝多了酒,走路搖搖晃晃,表情癡癡傻傻。紅塵多疾苦,我才真真體會到。

我以為,我會一直陪著他。

直到他二十二歲的那年,葉府突逢變故,家道中落,葉老爺和葉夫人相繼去世。

葉莫淋了一場雨,蹣跚走來,緊緊的抱住我,聲音嘶啞,像是一片灰敗了的天空,再無生氣。

他說:“白端,嫁給我,好麼?”

我問:“你可是真心?”

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處,粗重的呼吸聲碾碎了我的遲疑,幾乎在下一刻,我便答應了他。

現在想想,我也不曾後悔。

我隻是成了他的墊腳石。這總比絆腳石,要好的多。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灰常感謝=。=

☆、152-夢起前塵(五)

成%e4%ba%b2那夜,通紅的火燭照亮了滿堂的剪字,我坐在床榻上,見葉莫遲遲不來,百無聊賴之際,拿床上的紅棗桂圓花生填飽肚子。

桌上還放了一壺酒。

我來凡間後,便不沾酒了。

壺口被稍稍打開,肆意的酒香自壺口蔓延開,屋子裡盛滿酒香,仿佛要溢出來。我嗅了嗅,喉頭發澀。

“端兒,你在做什麼?”

我慌忙收起垂涎,望向他,眼裡委屈。

此刻的葉莫,穿著一身微醺的紅,素日半散半攏的發被全全束起,露出溫和的眉眼和從容的臉頰,隻是那臉頰上飛了幾抹紅暈,碧眸也蕩起了浩波,猶如碧海藍天上的一朵悠悠的白雲,清澈明鏡,生有漣漪。

他走來,素淨如玉的手拿起酒,掌中輕攏,隱約能看見清晰分明的紋絡,宛如雋永纏綿的詩篇,令人神往。

白牙般的酒壺在我眼前晃過,還未等我伸著鼻子嗅嗅,便又一閃而過。隻聽一聲輕笑,抬頭,正對上他眼中的笑意,“真是貪嘴的貓兒……”說著,飲上,一絲晶瑩的酒漬滑過他削薄的%e5%94%87,揚起弧度,優雅魅惑。

這莫非是凡間獨有的調情?

我了然,“我聽人說,結發為夫妻,舉案共飲杯。你喝,你喝,我就看著。不說話。”

“哦……?”他嘴角的笑意更濃,比嘴邊的酒香更醇。許是燭火太過溫暖,額頭竟泌出了水跡,貼在皮膚上,驚人的滾燙。我正暈暈乎乎,%e5%94%87瓣被一片濡濕包裹,像是暢飲了甘甜的清泉,汩汩蜜酒滑過喉嚨,泛出醉人的香。他起身,問道:“還要喝麼?”

我點頭,%e4%ba%b2%e5%90%bb他嘴角,一點,一點,認真又癡迷。

他眼底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花,綻放出奪目的璀璨,翻身而上,將我牢牢壓製在柔軟的床榻上,酒壺在他手心玩轉,從他口中,到我口中,仿佛嘗儘了世間所有美妙的滋味,於深處,泛起朵朵浪花,頃刻間,將我送上了雲端。

我喚著,“葉莫……葉莫……”

他聲音低沉,帶有磁性,%e5%94%87齒間一刻不停,“端兒……我的妻。”玉手觸碰肌膚,讓我久久顫栗,整個人軟了下去,隻想在就此沉淪,再無黑暗與黎明。

眼前的燭火儘情的妖嬈,徐徐的煙,微熏的暖,皆勾勒出他睫毛蜿蜒而來的弧度,繚亂心弦,動人心魄。

我從未能這樣仔細的打量他。

他不再是九重上那高不可攀的雪山,不再是瑤池畔那隱忍自嘲的孤蓮,不再是夜照宮那悵然如夢的冰霜,不再捉摸不透,下一刻便會消失不見……他在這兒,用靈活的手,點燃了我。從此,萬年的相思,就有了歸宿。

炙熱。

噬骨。

我仿佛置身於浩瀚的碧波上,滾滾而來的浪花,將我拋向了雲端。隨著狂風呼嘯,又重重的跌落深海。如此循環往複,精疲力儘,沒有終止。又仿佛看見了希望,遇見了生機,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加圓滿幸福。

“素藍……”

我抱著他,痛並歡悅著,抑製不住的淚水,打濕了鴛鴦枕。

迷糊中,依舊是他輕勾嘴角的淺笑。

我一覺醒來,渾身酸疼,隻見他一手托著腦袋,一手滑過我的腹部,認真而專注。

按仙凡來說,我好歹也大他萬歲,不應該在他手裡失了分寸。於是,我躲過他不老實的手,頗為淡定的道:“昨個,念你初識人事的份上,我也不計較誰推倒誰了。隻是歡好之事,總歸讓年長的人來,才不失了禮數。你說,對不對呀?”

他莞爾一笑,“夫人的意思是,為夫沒有將夫人伺候的舒服?”

“這……”

“是為夫的錯。”密密麻麻的%e5%90%bb,鋪天蓋地而來,“那,我們再試一次,可好?”

我:“……”

院中的泡桐樹突然落了一地,淡紫的花苞還未綻放就要枯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就像我和他。

次年春天,我又種下了一棵泡桐樹。

葉莫坐在樹下,陽光灑在他臉上,他眯起眼,拍了拍身側的椅子。我慌忙跑過去,倒在他肩頭,享受短暫的午後。

他的手拿捏著我的肩頭,自從我們成%e4%ba%b2後,我身上的毛病就越來越多,一會這兒疼,一會那兒疼,有時遇到陰天,都會疼得直不起腰。葉莫為了治我的病,特地找郎中學了手藝,每個午後,他都會幫我疏通筋骨。

他常說‘久病成醫’,也不過是嫌棄自個看不見。我願意做他的眼睛。這對我來說,也是幸福。

可葉莫的眼,同我的病,都遲遲不見好轉。

我聞著院子裡揮之不去的藥香,和不斷遠去的醫師,頭一回有了不解。他卻躺在搖椅上,眉宇間充滿了惆悵,麵龐也不似少年一般,刻上了而立之年的深邃,“你不明白,看見,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我看著銅鏡裡的我,突然害怕起來。我早已沒有了歲月,一年、兩年、三年……十年,對我來說,都不過是彈指一瞬間。這張臉,永遠不會老,永遠這副模樣。若是他能看見,是否還會想著與我白頭偕老?若是他能看見,是否還能忍受這張亙古不變的臉?

這一天……

終究來了……

東方長生界,西方不老佛。

這是世間流傳的一句話。

我沒想到,素藍的歸宿,從來不是清寒的夜照宮。他是西方的梵天葉,摩訶薩三世佛,是要斬儘青絲寡淡一生之人。可笑的是,我還沉淪在他所給的美好裡,直到遇見晴天霹靂,還以為,這都不是真的。

——我和他,還能白首不相離。

“摩訶薩,三世輪回,你也該回來了。”

“摩訶薩,荒帝氣數已儘,佛尊入主,你還不歸位!”

“摩訶薩,你看看你身後的女子,紅顏韶華,她可曾有一星半點的老去?”

我目齜俱裂,七絕破出虛空,橫在我麵前,漆黑如墨的劍身泛出血一樣的光澤,沉%e5%90%9f不斷。耳邊是重重的念詞,無數的金身佛麵,都不能讓我絕望至此。唯獨他,隔著一步之遙,竟成了再也過不去的深壑!

“素藍——”

他回首,眸間淡然,再也沒有熟悉的溫度,“卿卿,我說過……這隻是一場夢。”

他說的那樣輕描淡寫,一舉打破我的苦苦經營。仿佛,昨日的舊情,都隨著流淌的歲月和不羈的夢,緩緩沒入塵埃,不值一提。

收回七絕。`思`兔`網`

我道:“素藍,我究竟有多狠的心,讓你踐踏我至今!”

他看著我,覆麵的黑綾被丟在了一旁,眼裡像是布滿了煙花過境的塵囂,什麼也看不見,“卿卿,忘記吧。”

忘記?

多麼可笑!

我抱著七絕,立在狂風暴雨之中,內心死寂,“素藍,我隻是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石頭,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自從第一眼你救下了我,萬年來我隻想要報答你。僅此而已。你曾問‘修仙是為了什麼’,我說‘是為了報答你’。我沒有說謊。起初,我真是這麼想的。我雖是個不通情理的石頭,也斷斷不會苟且偷生,做那忘恩負義之事。可是……你不要。”

“我不止一次的想過:為什麼你不要呢,是覺得我身為一個小仙,連自個都照顧不好,所以沒有能力報答你麼。於是,我拚命的修仙,拚上一身的膽氣,隻希望能與你並肩,能讓你正視我一眼。一眼就好。那些日子,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沒人告訴我,原來一直心心念念一個人,到最後,會情不自禁的愛上他。所以,我還傻傻的認為,我對你的感情,隻停留‘報答’上。”

“再後來,你跳下了太虛台,我尋遍了夜照宮,也尋不到你。那時,我才明白,我對你,早已不是報答了。既然你不要我的報答,那麼……可不可以收下我的愛呢。我這麼想的。不管不顧的來到你身邊,與你結發,約定彼此不離,希望當你的眼睛,替你看遍世間的滄桑與荒涼,隻求能和你平安此生。”

“原來,我錯了。你想要的,不是我的報答,不是我的愛,是我的遠離。你說這是一場夢,我就當這是一場夢。惟願,夢境之後,一切過去,再無你!”

轉身。

離去。

我回到夜照宮,腹中絞疼,昏死在太淵池旁。

葉莫曾說,若我們有了孩子,一定要叫‘儺’,代表著平安祥和。他說這話時,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想到了什麼,是那樣的好看。

然而,一切都變了。

我腹中已有身孕,可怕的是,我保不住他。

荒帝將這孩子送入了輪回,他身上帶有我的印記,不論他投身到哪兒,我都能找到他。我站在彼岸,看著他被放在一座寶船上,忘川的河水將他一點一點的送走,連同我死去的心。

荒帝道:“孩子,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歸路。”

夜族覆沒的那天,霜花落個不停,寶刹擊碎了夜照宮的新月,滿目黑暗。

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雲端。

荒帝對我十二人囑托,“這是夜族的未來。你們定要護好她。”

我抱著嫡女,帶上十二神將,殺出一條血路。

修羅惡鬼齊出,魑魅魍魎哀嚎,十萬天兵點將,真犼饕餮緊逼。

血的儘頭,站著的,是他。

“卿卿——”

什麼卿卿?

哪有卿卿?

嗬……

原來……

這隻是一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