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頁(1 / 1)

扶搖儘雲端 兩白有雙 4281 字 3個月前

屬下不是這意思……”

“初拂,哪個女子不想‘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可這深宮六院是最不得的。滕家走向了沒落,阿貓阿狗都敢欺負過來,我知你心裡難過,可日子總要過,命也得好生保著。如今君帝大概綱政,不就是要消弱滕家軍權麼?眼下,我是萬萬不能入宮。”

初拂噤聲,猶豫了一時,小心翼翼的問:“滕少可是在等九王爺?”

“這個嘛……”

等。

怎麼不等。

我等到花落一度,等到鳥兒朝鳴,等到鳳凰起舞,等到太陽西升,等到所有可能與不可能……就是等不到一個他……

兩個月前,我去了忘山。雪妝點綴著無垠山脈,猶如一位沉睡多年的少女,給世人展示了所有誘惑和美好,卻在下腳的第一步,跪在了雪裡。她是聖潔不可高攀的,顯得我愈發渺小和單薄。風霜簌簌,打濕了半個身子。走了許久,除了滿眼的銀裝素裹,其他的,什麼也瞧不見了。

他在哪兒?

我像一個孤獨的拾荒者,走在夕陽的時光下,隨著蒼白冰冷的世界,一起陷入沉睡。

醒來時,一位白了眉頭的老者望著我,聲音像雪山上高傲的雄鷹,“今生有彆,相殺相愛。任其歸去,空得自在。忘山有雪,遙不可攀。任其歸去,不負長安。”

任其歸去……

下地,跪拜,道:“任其歸去,不負長安。”

一步步走出雪山,再不能回頭。

***

君帝不同回王,上位之初便收攏兵權,雖放權給平王和成天二人,但都是無關痛癢的小恩惠。

帝都常有公子哥的奢靡之氣,盛行胭脂政權,再加上老回王昏yin嬌奢過度縱容,所以青樓酒樓茶館歌舞坊此等煙花地開得很是歡暢。豈料沒過多久,君帝便命六部整改煙花地,徹查官員私相賄賂結黨營私的勾當,以防四王爺之事再發生。

本該是整治朝綱的好事,卻被奸人鑽了空子,一紙簿子在朝上將滕歌彈劾:說他經常流連煙花場所,夜不歸宿,並大罵君帝的不是,怨懟之色,實屬可見啊。

君帝準奏,罰滕歌在滕王府禁足三個月,並扣除半年的月俸,望其悔過。

如今的滕王府時過境遷,昔日門口的彩紙還堆積在石鷹下,今朝卻蒼涼落敗的很。如今空有滕王的虛稱,其他的一無所有。就連師父,也在數月前失了聯係。滕歌整日飲酒作樂,企圖麻醉自己,忘記朝堂上的不悅。可此事一出,又是一次打擊。

我把自己包裹的嚴實,從東苑走到西苑,短短的幾步路便感到吃力。正巧滕歌拿著酒瓶出來,見我扶著老槐樹皺眉,於是放下酒瓶,一把把我抱起,放在石凳上。

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師姐和肖錯沒了人影,師父也不知到哪去晃悠了。好端端的滕家,數來數去,也隻剩下我和他二人。隻是……這樣艱難的光景,以君儘瞳現在的心性,也很難再維持下去。

不知何時,一朝令下,滕家最後二人也會人頭落地。

漸秋,露水沉重,我不禁咳嗽起來。滕歌猛灌一口酒,目光若有若無,道:“你這身子,還能撐幾時?”

“三年左右吧。”天雷刻骨,七絕嗜血,我又失了鳳血種脈,能撐三年就不錯了。這幾個月來,雲桑想儘一切辦法,奔走各地,從八州尋來諸多名貴藥材,卻阻擋不了我流逝的生命。

以前,我還想,死去該是如何可怕的一件事。

但現在,我卻不再害怕了……

滕歌啞然失笑,嘴角的胡渣都開始冒出芽,落寞,孤寂,“君帝善謀,用計狠辣,四王爺自不是他的對手。況且你肯乖乖的等死,他可未必會任你慢慢消磨。滕家就屬你年幼,根基不穩,你且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灌了口烈酒,嗆得我臉頰燥熱,“……送死麼?”

滕歌不答。眼底閃出一絲陰冷。

我搖頭,“你不必為我發怒。白端走了,我也沒什麼好流連的。如果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就隻有師兄了吧。你心思深沉,桀驁自大,一向冷硬心腸,不管他人死活。可……說是這麼說,你又哪一樣不為滕家安排妥當。”王龍、虎妞幾個孩子在滕家軍裡受到磨練,已鋒芒初露,雖不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日後行軍打仗不在話下。

“你倒是看得開。”

“本想等老了,買一處宅子,當一個妻子,生一對孩子,就這樣過一輩子……”

枝頭鳥叫聲靜了,隔壁的笛聲入夢,像是儺祠裡供奉的香火,清遠悠長,寡淡涼薄。

“睡吧……”

“嗯。”

沒想到,我還未老去,能抓住的歲月,就已經不多了。好在,夢裡,還有一塊淨土。他還在,我還在,相視一笑。足夠了。

帝機元年末。

東夷派人和談,將於上儺節抵達帝都。為防止離州亂黨破壞和談,君帝派成王好生護送,卻在半路遭坎州尚候舊部堵截,損失慘重。兩大東夷使者隻活了一個。消息傳到海境區域,立刻引起東夷人的不滿,當即集結大軍於城下,要求君帝對行刺之事給個交待。東夷使者為討說法,特請求麵見君帝,還東夷人民一個公道。

君帝初登基便遇到此事,龍顏大怒,命前扶搖將軍即禦林軍參領滕葉徹查此事。

有人說,滕家終究是重臣,短暫的擱置隻是為了日後用起來更加順手。也有人說,此事事關重大,一不小心就是掉腦袋的大事,若君帝當真心疼滕家,便不會把這麼重要的差事交給年紀尚淺的滕葉。更有人肆意造謠,滕家氣數已儘,伴君如伴虎,新帝眼裡定是容不下滕家一分一毫。

帝旨下來的時候,我正在院子裡種花。

彼時,滅一興高采烈道:“滕少,東夷使者遭劫一案,君帝命你全全調查,不必向他一一彙報。”滅一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連月窩在屋子裡,可讓他煩悶壞了。

我捏了片葉子下來,放在滅一的眼皮上,笑道:“一葉障目。”

“什麼是一葉障目?”滅一不解。

我搖搖頭,不再做其他解釋。初拂拿來我的外衣,替我穿衣,手還不停的哆嗦。從十翻了個白眼,默默的接過袖子,好生整理,就怕我穿得彆扭。

鏡子裡,我已經認不得,這臉色蒼白毫無血絲的女子是誰了。我曾道,要以日後的盛世女妝,換心愛之人的一瞬溫和。可如今……紅顏易老,情深不壽。我所憎惡的過去,竟是我所羨慕的日子。那時,公子多情,小姐多嬌,該是雲裳露珠般的美妙。

初拂說,我比看起來的,要老。

我道:“那是你眼中的我。我卻覺得,以後的每一天,都會比現在老去幾分。這才是歲月的無情。”青衣纏身,玉帶婉轉。原本豐潤的臉頰,幾乎沒有肉感。說是骨感美人,那都是抬舉了。

初拂扶著我,踏出小重樓,聲音苦澀,“滕少,您大可因病推掉……”

“可我不能讓你們陪著我死去啊。”

初拂默然。

上儺節一過。

有人給我送密信,說東夷使者被殺是內部矛盾。東夷如今分為兩派,一派主張和解,一派主張進攻。被殺的東夷使者正是和解這一派,而另一人則是主張進攻。事發當日,也隻有他一人見到案發倩形,實在可疑。

密信送的很是隱蔽,一般人都不易發覺。我派人包圍東夷使者住的客棧,伺機等候。果不其然,上儺節過去後的第七日,東夷使者便化成一副公子哥的派頭,大搖大擺的去逛霓裳樓。┆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霓裳樓是有名的歌舞坊,裡麵的清倌人各個風姿出眾,紅酥手,斷腸酒,想探聽什麼都不難。我換成葉扶的裝束,帶著燈華四人也進了去。

煙花繚亂,迎來送往。火紅的燈籠高高懸掛在正門上,幾個俊俏的少年四處忙活著。東夷使者未留戀一眼,徑直走到最裡麵的包廂。此等包廂的主人非富即貴,遠遠不是我這身份能進入的。沒等開口,燈華便抱著我上了屋頂,待我站穩後,迅速放開手。我看了看衣衫,確定沒染上汙穢之物。怎麼一碰我,他的反應,都跟便秘似的呢……

包廂隔音效果極好,憑我的耳力,也隻能隱約聽到“明日”“城外”“出逃”“滕葉”等字樣。

好在,這些都是重點。

我問燈華,“如果不甚受傷了,我要不要找君帝報銷啊?”

燈華皺眉,“哪兒?”

“翹%e8%87%80。”我哭喪著臉,“我總覺得被什麼東西咬了。要不你看看?”

燈華一臉黑線。

翌日。

正如所料,東夷使者一早便混進了商隊,從帝都東門通過檢查,一路暢通無阻。等快到坎州與帝都邊境上的一座瀑布,我示意初拂等人可以收網了。本以為事情就這樣了結,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中王董三無。

董三無原本是打鐵匠出身。老回王年輕時被人追殺至坎州,因緣際會,結識了尚候和董三無等六人,遂在此瀑布下結拜,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尚候足智多謀,董三無驍勇善戰,其他幾個兄弟各有千秋,一同為老回王打下江山。

可惜,兔死狗烹之理,一向不變。沒過多久,除了尚候被貶去坎州當個有名無實的侯爺、董三無因病躲過一劫,其他人皆被處死。

老回王死後,便是三足鼎立的局麵。原先結交不錯的大臣紛紛倒戈相向,夥同四王爺將他逐出帝都,發放邊陲之地鎮守帝都要道。不偏不倚,這又免去一劫。

若他能安份的當個中王,日後山野田間穿梭任行,也算得上是一樁美事。可惜,人心是貪婪的。見慣了大魚大若,又豈會對小魚小蝦眷戀不已?

我能調的兵不多,一部分是君帝派遣的禦用軍,另一部分則是臨時駐紮在附近的邊關軍,自然沒有滕家軍使喚的順手。幾柱香下,竟有潰敗的趨勢。董三無目標直指東夷使者,隻為挑起東夷和傾回之間的戰爭。窮途末路之人,耳朵裡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

東夷使者眼看情形不對,不知道從何得知消息,竟一頭鑽進瀑布之中,消失的一乾二淨。

若這麼將他放跑了,我的腦袋也彆想要了。

我囑咐初拂、燈華等人多加小心,自己跟著東夷使者的腳步,也鑽進那瀑布中。

瀑布後彆有洞天:半人高的洞%e7%a9%b4就出現在正上方,待走進去,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由腳而生,天地間一下子陰冷起來。綠油油的苔蘚長在石壁上,掩蓋住古老的圖案。隱隱約約有螢火亮起,照亮前方一汪深潭,如翡翠般碧綠,如眸子般深邃,讓人一眼望不到底,莫名覺得心裡發慌。

突然,一聲慘叫。

我顧不得等人跟上來,隻好硬著頭皮往裡摸索,生怕這倒黴的東夷使者不明不白死了。

石洞的儘頭,又是一個瀑布。宛若銀河飛流而下,水花高高的漸起,雲煙霧濃,疑是天宮,滿目的桃花樟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