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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儘雲端 兩白有雙 4483 字 3個月前

讓人眼花繚亂。

正當我四處打量的時候——

似有腳步聲傳來,在空蕩冷清的寢宮裡,愈發的詭異。

門被推開,屋外徘徊的冷風一下子湧了進來,吹散了一些醉意。

一個聲音低沉的男子歎道:“昔年宸貴妃受儘恩寵,父王甘願棄朝政不顧,隻為從忘山上求取一捧萬年積雪,%e4%ba%b2手送給她和她的孩兒。沒想到,一晃十幾年,紅顏白骨……這裡也落成這副冷清的樣兒……”

“王爺何須為那妖婦感傷,眼下最重要便是除掉九王爺這個眼中釘,趁他在帝都還未成氣候!”另一人聲音尖銳,帶著一絲陰冷,像是被關押在地窖許久的賭徒,一個勁的勸說。

我雖辨彆不出這二人是誰,但聽聲音都是熟悉的。

眼下慶功宴應該正在興頭上,不管是誰出入這裡都是有所預謀的,更彆說這二人是不是把我挾持到這裡的幕後黑手。我思索了半天,掏出懷中的玄石,記下他們所說的話:

“你也無須緊張,他困在忘山多年,被世間因果所束縛,即便是父王有望讓他繼承大統,也不能違背天命。”先前的男子有些猶豫,這般說道。

那陰狠之人接著鼓吹,“可王上畢竟是疼他疼的緊,若不是當年設計將他逐出帝都,這王位可說不準就是他的啦。王爺心思縝密,可難免會為兄弟之情所困,若王爺不便動手,大可像處理王妃一般,全全交給本王!”

像被一道霹靂擊中般,痛得我無法呼吸。

王妃……

哪個王妃!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雍容華貴的身影。

她麵容溫暖,儘管眉眼裡爬上了歲月的痕跡,卻笑的慈愛。

她說,即便帝都是個牢籠,她也要回到她心愛的夫君身邊……

她說,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她的孩兒是她的根,天有了,根在了,她也要做那土地,守護著他們……

她說,愛一個人,大抵就是,他歡喜,你也歡喜。他落淚,你也落淚……

她說……

這樣美好的人兒,是她嗎?

耳邊對話越加殘忍——

“王爺可以為江山安穩舍去兒女之情,自然不會被兄弟之情蒙蔽了貴眼,本王也有手足,自然懂得王爺的猶豫,隻是……成大事者,必有取舍!”他說的意氣風發,口沫橫飛,如果放到現在,也是個難得的辯才。

我憋住呼吸,隻等著那頭如何回答。

時間像是停滯了,連屋外凝露的聲音都能聽見,還有落葉在風中緩緩落下的聲音、邀月草靜靜綻放的聲音、細碎到幾乎辨彆不出的步伐聲。

一步、兩步、三步……終究繞了個圈,回到原點。

屋中死寂片刻後,終於傳到一個疲憊、低沉、無奈,卻堅定的聲音,“此事,你看著辦吧。隻是碧瑤同本王多年,小九又視本王為%e4%ba%b2兄,莫要讓他二人走得痛苦……”

“是,王爺。”帶有欣喜之色。

原來……這就是他對她的愛情。

那樣幸福的女子,為他生育了一雙兒女,從年少相伴過來,對他從未有過半分懷疑……到頭來,也抵不過——“江山”二字!

心口的疼被抽了個乾淨。

隻剩恨意。

——他負她,騙她,害她,便該死。

二人走後。

我從桌子下起身,一抬頭竟瞧見桌上掛了副美人圖:削肩清瘦,腰如蒲柳,身穿著碧色衣衫,袖口繡著一片惟妙惟肖的六棱雪花紋絡。麵容猶如十裡春|風,和白端竟有七分的相似。坐在梨樹下,眼裡仿佛盛滿了星空。

那是怎樣的一雙眸子……明澈通透,星光璀璨。遙遙臨仙,融玉芊芊。

宸。

帝母之星。

是帝王所能給的最尊貴的稱號。

於左側,寫著一行龍飛蒼勁的字: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照古時人。

滕今月。

滕古的%e4%ba%b2姐,白端的%e4%ba%b2母,也是滕家所出的宸貴妃。

世人都說‘英雄不過美人關’,大概便是說少年時的帝王。

自簡山見過滕今月後,便不顧流傳下來的古法,執意要娶仙山之徒。可那時的滕今月早已有了意中人,情願躲進萬年的雪山裡,也不願嫁與帝王,享受平常女子豔羨的榮華富貴。

可帝王之心,豈是說平就能平的。不但三年內以淩厲的手段除去了反對之聲,又殘忍的殺害了滕今月的意中人,使得這有著燦若繁星的眸子的人兒,不得不從萬年雪山裡走出,執劍走到帝王麵前。

薄劍。

怒容。

星眸生出花火。

“你為帝王,我卻半點都瞧不上!你命珍貴,在我眼裡也比不上旁人的一星半點!你愛我,我偏不愛你!”

那夜。

薄劍刺進了帝王的%e8%83%b8口,血撒千樹梨花白,也囚|禁了她的一生。

她不愛帝王,是眾所周知的事。

他愛這樣的她,亦是眾所周知的事。

他待她極好,好到忘了自己。她喜歡看雪,他就派人連夜帶回積雪,撒在她寢宮的屋簷上、憑欄上、地上。她喜歡邀月草,他就%e4%ba%b2自將一株株的邀月草,種在她寢宮前。她喜歡梨樹,從此王宮內四處都是梨花落,鋪滿了她必經的道路。

帝王之愛,大抵就是這般。

可她不愛。

就在白端十三歲那年,一條白綾,自縊了。

她走了,也帶走了帝王的一顆心。從此,明君成了昏君,終日沉淪在酒色美豔上,對滕家也是又愛又恨。

那畫卷上的美人也仿佛成了最後的永恒。

我踮起腳,將灰塵擦拭乾淨,見四下再無人來,便從正門靜靜的走了出去。

千樹梨花開,應是故人來。

一道身影站在樹下。

紋絡分明的手背在身後,身子筆挺玉立,藍衣襯得溫潤,將滿滿的梨花落映在了眼裡,泛起漣漪,“你不該來這兒……”

我走近,歪著頭,故作不解道:“九王爺說的奇怪。屬下為何不能到這兒呢?”

他沒有笑意,深不見底的眸子越過我,看著冰冷的寢宮,“這兒是母妃自縊的地方。在母妃逝去後,父王便下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包括我。”

“所以呢……”

“你在宴會上突然消失,四嫂找了你很久,急著求四哥把你尋回來。禁宮不可入,你還是早些回到宴會上吧。”轉身即走,衣角滑過一地的梨花白。

我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再回到冰冷的模樣,生怕再次迎向他冰冷的目光,和這寢宮一樣冰冷,“白端,哦不,回良端……你當我是什麼?高興時逗弄我兩下,不高興了就冷言冷語,真當我沒脾氣麼!”

“你想要什麼?”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我不知所措,“什麼……”

“四嫂愛四哥,是希望能長伴。父王愛母妃,是希望得她一眼。你對我,又所求什麼?”他反扣住我的手,長身將我壓在粗壯的樹乾上,緊密貼合,“富貴?榮華?活下去?還是……”

聲音仿佛來自九尺寒潭下,“……這張臉。”

他問我。

眼前的這張臉,以往的溫潤從容不複存在,甚至是從未有過的瘋狂。

“你看的我,是誰……是白端?是六出公子?是九王爺?還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灼燒般的熱度從手腕傳來,像是燃起一把熊熊烈火,將我融化。

我忘記了反抗,隻得死死的盯著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而你呢,又是誰……是葉子?是扶搖將軍?是白端?還是我的那個貓兒!”他是在憤怒麼?他怎麼會憤怒。既然是憤怒,又為什麼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好像是……悲傷。

不!冷漠如他,淡然如他,絕情如他,又怎麼感到悲傷!

我咬住%e8%88%8c尖,“你……”

時間恍若靜止。

梨花落滿了世界,無窮無儘的模樣,連同他眼中的悲傷。

那樣的悲傷讓我疼得不能呼吸,隻得弓著腰止住漫延開的心痛,一絲,一絲,如抽絲剝繭般,也無窮無儘著。

他突然平靜了下來,“我母妃是滕仙主的%e4%ba%b2姐,生下我們後,也沒有對父王笑過。我們,指的是,我和卿卿。”

“月娘是你的%e4%ba%b2妹妹?”以這二人之間的眼神,可真不像%e4%ba%b2兄妹啊!

“自我們一出生,忘山便派人來尋主棋者。父王母妃將卿卿交給忘山撫養,並隱瞞了她的存在。所以我們從小分離,如果不是八歲那年從儺宮回來,碰巧遇見了卿卿。我也不敢相信,世間會有一個女子,能像她一樣吸引我……”

“我們見麵甚少,卻心意相通。往往不要言語,就能懂得對方的眼神。那時的感情,我隻告訴了母妃一人。可她什麼也沒有說,而是放縱了我們的交往!”他笑容裡透出寒意,“生我養我的母妃,隻因憎恨父王,便連她和他的孩兒也不要了。在死前,才告訴我——卿卿是我的妹妹。而我們,隻是她最大的恥辱!”

這樣的母%e4%ba%b2。

簡直是令人發指的存在。

我咬牙切齒道:“她根本不配做你的母%e4%ba%b2!”

幼年的白端遭受了多少痛苦。這些痛苦,竟然是她這個%e4%ba%b2生母%e4%ba%b2給的!相愛之人成了血%e4%ba%b2,相信之人成了仇者,同時失去了%e4%ba%b2情和愛情,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肝腸寸斷!

“我怪過她,怨過她,甚至離開了王宮,拋棄了過去。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簡山……我在簡山度過了數年,終於明白:愛,是蝕骨的毒。是最不得的。若不是父王愛上了母妃,便不會害死她的意中人。若不是我愛上了%e4%ba%b2妹妹妹,便不會日夜被血脈所折磨……所以,小貓兒,你真的愛我嗎?”

總以為,白端應該是溫和從容的。

這樣的想法,隻因為他與葉莫有著五分的相似。那五分的相似,讓我甘之如飴。哪怕是受到了傷害,也要對他微笑。仿佛葉莫被他取代了一般。然而……我竟從未想過,他也有憤怒,他也有情感,他也有過去,他心中也有不可觸及的傷痛!最重要的是,他不是葉莫!

我若愛他,不該是一張臉。

抬起冰冷的指尖,卻不敢碰觸他。這麼多年來,他該是怎樣的容忍,容忍我一次次將他看成葉莫的眼神,容忍我一句句將他當成葉莫的話語,“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愛與不愛,我真的不知道了。

他輕輕的抹去我眼角的淚,額頭貼住額頭,鼻尖對著鼻尖,眼底的湛藍猶如海中的瑰寶,好看的緊,“雲桑有句話說的沒錯,你當真是這世上最無知最殘忍的人……”

他放開了我,踩著一地的梨花,走了。

藍色的身影消失的越來越遠,仿佛再也見不到了……

隻是,這樣撕心裂肺的感覺是什麼?

是難過嗎?

是後悔嗎?

是絕望嗎?

是什麼……

我大病一場,一個人走了許久許久,王妃找到我的時候,高燒已經燒得我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