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端閉著雙眼,眉眼溫和疏離,藍衣乾淨如初,袖口是六棱形雪花狀花紋。
他道:“好巧。”
我抽了抽嘴。
不巧了……從尚城出來一直跟在大軍後,王龍這些天跟盯賊似的盯我,我若是再猜不出,乾脆拿自個的腦袋瓜當球踢得了。
“白公子,你同王龍說些什麼了?”王龍一向桀驁不馴,自小飽受挫折,養成了早熟的性格。就連從十和燈華的話,也是一個耳朵進,另一個耳朵出的。哪裡會平白無故的聽從白端的話。
白端道:“滕少將,此事乃私事,當真要在下說麼?”
“說—”
“那便坐好。”他指了指身側的蒲墊。
我向追來的燈華點頭,示意他隻管隨大軍走就是,我待個片刻便會回去。
燈華目光深諳。
鑽進車廂裡,裡麵不比山陰地時期的馬車簡陋,顯得素雅淡然。車廂內裝飾了竹節製成的山河圖,為了防止馬車過於跌宕,還用精致的棉綢裝裱一圈。看起來頗有韻味。
我和白端互相望著。
還是他先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貓兒,平王即將迎娶公主,你可知曉?”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不是在說王龍的事麼,怎麼扯到了雲桑?
我皺了皺眉,“白公子是何意?莫非雲桑的事,也是你所預料的?還是你想借機轉移話題?”
聽到這話,他眼底流露出一絲欣喜,卻被雲淡風輕的外表,很快的掩蓋過去。淡淡的道:“雲王爺不失為良人,我看此前他對你也很是上心。沒想到,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他終歸要娶了旁人……”
“你想說什麼?”
“先前海獸之戰折損了上萬將士,這次我離州會助你們一臂之力。而海獸確實是個難題,唯有潛入海城內,趁機調查海獸的情況,才能有機會驅逐東夷人……”
“你說的不錯。我也正有此意。”
他又道:“海獸以完璧之人為食,若我們這麼前往海城,恐怕走不了幾步,就要被驗明正身。為了能在海城調查下去,所以還是稍作裝扮的好……”
“什麼意思?”
“你已年老色衰,至今未曾嫁人,身邊也無男子願與你%e4%ba%b2近。此次潛入,肖錯和如姑娘同意扮成夫妻,華林和唐槿也早在海城候著。為今之計,隻有你我扮成夫妻,以便混入……”
“……”
“這隻是為驅逐東夷人……”他眼睛瞟向了窗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我笑道:“白端,有沒有人說過,你尷尬的時候,話特彆多啊?尤其是被人質疑,眼睛準瞟向彆處。就像現在,你看看自個呐。”
白端薄%e5%94%87彎彎,“貓兒……”
“嗯?”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安靜時更像個美人?”
“那不安靜呢?”
“像個美人痣……”
我:“……”
馬車突然一停。
眼見就要跌入白端懷裡。他也有些愣神,直直的看著我撲過來,%e5%94%87間微微張來。
甩開腰腹上的軟劍,擦著白端的耳廓呼嘯而過,在釘入車梁後,總算穩住身子。約摸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臉色不大好看,仿佛是壓抑了千百種怨念,連眸子也變成了深藍。
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同一時刻。
燈華掀起了車簾,就看到我以極其詭異的姿勢,懸空在白公子的身上。
“滕少,有人。”
說完,果斷的放下車簾。
白端嘲諷,“你這劍侍,當真是儘職儘責啊……”
艱難的起身,像是做了幾十個俯臥撐,手臂酸疼不說,還要忍受白端的冷嘲熱諷。最重要的是,王龍的事又被他糊弄過去了。
扶著腰,撩開車簾。
離州一行人的車馬前,站著一個素衣女子。
模樣是五年前般清冷瑰麗,仿佛是皎皎的明月,讓人不得不直視。她看著我從白端的馬車出來,一向冷清的眸子,募地一緊。
我回頭,對白端說道:“和你做夫妻的人,來了。”
白端緩緩走出。
本就淡然的眸子,繚繞著一層雲煙,仿佛有著血脈相連的骨血,是最為相像的二人。
素衣女子捂著手臂,身心放鬆了下來,卻是要搖搖欲墜。身邊掠過一道藍影,轉眼間出現在她身畔,伸出一雙修長的手,將她牢牢的扶住。
“卿卿……”
素衣女子臉色慘白,腰腹還有鮮血流出,看樣子是受了不輕的傷。她在他耳朵說了幾句,竟讓白端眸間現出駭人的光。
“他當真敢……”
月娘傷勢嚴重,幾乎是拖著半條命。
對傷口做了些處理,師姐凝眸,看了白端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微微的歎氣,讓白端扶著月娘先回車上。
我問道:“需要什麼?”
“怕是得要你的三滴血。”師姐有些為難。
“那就拿唄。”
見我不甚在意,師姐摸了摸我額頭,“這孩子怎麼了,腦子燒壞了吧?好端端的,將血給她作什麼?她月娘與我又有何關係?”
我撇嘴,“醫者仁心,你也就是呈呈口%e8%88%8c之快。”
“鳳血種脈雖然寶貴,但那也是流過你心口的一滴血。若是不願給,咱就不要給,彆平白委屈了自個。”
“願意啊,怎麼會不願意。”
白端安頓好月娘,正聽到這一句話。
“貓兒,你當真願意?”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掏出匕首,作勢要滑向指尖,“隻是我需要白公子的三個保證……”
白端淺笑,“什麼保證?”
“一是助我驅逐外賊,完成回王的交待。”
“好。”
“二是潛入海城後,凡是同我商量。”
“好。”
“三是此事一過,後會無期。”
他笑容淡去。
“方才風太大,你再說一遍……”
我搖頭。
將匕首對準指尖,剛要用力,卻被一掌打落。
白端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的驚人,“貓兒,後會無期是麼……那你又能去哪呢?”
“一個到不了的地方。”
向來沉默的燈華開口。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子,遞給師姐。
那個瓶子裡裝的正是我的血液。
七絕劍需要劍侍以肉將養著,若是平常人的體魄,早已死在七絕的劍氣下。先前燈華中了儺教之人的詭計,強行使用了七絕,導致劍氣入骨,每到月圓之夜必會疼痛不已。
我便將自身的血液留點給他,讓他抵製住劍氣所帶來的痛苦。
白端啞然失笑,“到不了?”
“是。”
燈華靜靜的看著他,“我到不了,你到不了,任誰都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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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以你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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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白端輕勾嘴角,一派淡定從容,精致的五官上流轉光暈,像是一朵盛開在雪山的藏海花,盤踞在心中,絲絲入扣。
“到不了又如何?”
他背過身,一襲藍衣貼合身形,顯得修長清貴。左手把玩著一個手鐲,上麵繪有一些複雜的紋絡,隔著六棱雪花狀的紋飾,看不大清。
隻記得在五年前,他便是以這副從容不迫的身姿,享譽虛碧崖之戰。
世人稱其‘六出公子’。
然而,在虛碧崖中活下來的人,皆是對他懼怕三分,隻因在蟠龍穀中,以一人之力讓上古蟠龍匍匐在其腳下,百裡之內無人敢應,千裡之外古獸折腰。那一路上橫飛的血跡,蜿蜒成一條雙翅巨獸的陣圖,死死的鎮壓住了上古蟠龍。
六出之名,無人不知。
師姐看了白端手中的鐲子一眼,頓時皺起了秀眉,帶著三分質疑和三分怒意,“白端,你萬萬不可……”
白端輕笑,“有何不可?”
師姐看了我一眼,貝齒押著桃色的%e5%94%87瓣,水藍色的廣羅裙襯得腰身越發纖瘦,仿佛是掌中的振翅欲飛的飛燕,帶著朦朧的美。
“既有來處,便有歸途。沒有誰能隨心所欲,你也不能。”
這句是什麼意思?
我不解。
師姐攏起耳旁的碎發,緩緩的彆在耳後,將小巧的耳朵露出,顯出粉嫩的色澤。深深的看了白端一眼,又複雜的瞅了我一眼,那小眼神百轉千回的,讓人心驚膽戰。
隨後,上了月娘的車。
我打個寒顫,衝路過的肖錯問道:“你是不是招惹我師姐了?”
肖錯寬厚木訥,藏青色的勁裝穿在他身上,儘顯肌肉的曲線。屬於穿衣顯瘦、%e8%84%b1衣有肉這一類型的。雖然長得過於平和,配不上師姐傾國傾城的容貌,但為人仗義沉穩,算是個能托付終生的良人。
見我問他,肖錯答道:“不敢惹如姑娘。”
“那她今個是吃錯藥啦?”
“如姑娘得了什麼病?”他帶有焦急之色,說著就要相問。
肖錯太過正經,和不正經的我在一起,即便是同處一個空間,都顯得十分的彆扭。見他這麼緊張師姐,我忍不住調笑,“你何時娶我師姐啊?”
先前看他和師姐在車上廝磨,隻道是師姐這個繞指柔終於讓老木頭開竅了,想來這二人兜兜轉轉,總該有個好歸宿。
肖錯愣了一時,微微的低下頭,“如姑娘天人之資,我配不上她。保護她,是我對恩人的許諾,除此之外,並無非分之想。”早先聽說,肖錯在年幼時得師父所救,為了報答師父的救命之恩,肖錯便儘職儘責的保護著師姐。
這也成了他最大的心結。
我歎氣,“你們二人是想彼此折磨麼?都過去這麼些年了,旁人家的娃都滿地打醬油了,你們還在這苦苦的糾結。肖錯,愛不起,就放手。師姐等了你這麼多年,也不過是想要個答案。”
“我知道……”
肖錯有心結。
師姐又何嘗沒有。
每次%e8%84%b1衣更衣,都是小心翼翼。再是%e4%ba%b2近的人,也不會讓其靠近。這般介意,也不過是想掩蓋住不堪回首的過去。那如玉般的胴體上,錯落著數枚牙齒印,像是精心排布的展覽品。由小到大,由淺到深,每一枚都觸目驚心。
在離開大回都時,師兄在我頸後狠狠的咬上一口,再三囑咐:“告訴如兒,一日夫妻白日恩,她是逃不掉的。”
沒人可以隨心所欲。
我們都不能。
大軍顛簸了幾日,終於到達了戰線。
連城和海城,雖然隻隔著一塊平原,但因地勢複雜,再加上道路阻塞,一般很少有所交集。連城靠著經商而繁盛,海城則是越來越沒落。聽老人們說,早先年的海城隻是貧瘠的一座小城。
然而在我們眼前的海城,從氣勢上來看,就像是吞吐山河的洪荒巨獸。光城牆,就修葺了近十米之高,彆說是攀爬,就是全力調動真氣,也飛不過如此高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