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他鬆開我的臂彎,輕彈我的麵頰,“早去早回罷。”
星空爛漫,不問世事。
我躲在儺祠後園的假石,本想肆機對儺女下手。
隻是這些儺女大多有氣無力,走兩步就晃蕩,跟我想象的尤為不同。三三兩兩相扶,臉頰消瘦骨感,都坐在花園的石凳上,眼神迷茫,腳下鮮紅。
彆說是單獨遊散的儺女,就是動兩下,也實屬不易。
我在假石等了多時,眼見儺祠外騰起煙花,知道驅儺之時馬上到來。等到鳴鼓三次後,就輪到這些儺女獻舞。愁眉不展之際,終於聽到一個細微的腳步聲,伴有抽泣,正往我這走來。
一個儺女哭得是梨花帶雨,以袖掩淚,濕了半邊女妝。
我趁其不備,從假山後悄然走出,一把捂上她的口鼻。將白端帶給我的匕首,明晃晃的架在她脖子上。她被嚇住,幾經呆滯,我本不想對她怎樣,隻求她能配合。
但口中威嚇有加,“我隻說一遍。一是不可喊出聲,二是不可逃離這,三是不可使心機。不遵其一,便殺之。你可記住?”
懷裡的儺女含淚點頭。
我放下捂住她口鼻的手,匕首不鬆,讓她轉過身來。
竟然是贈我花燈的那個儺女。
她也想起我是誰,眼裡的惶恐被訝異取代,於是壓低聲音問我,“姑娘為何如此行事?”
我見事有轉機,於是簡略的提起換身之事,請她相助。令我沒想到的是,她毫不猶豫,滿口答應,忽而破涕為笑。
她娓娓道來,“儺女並不是想象中的高貴。現在你也見到我渾身無力,縱然能舞出一祭,也斷然熬不過六日的清露銜食。待到九日圓滿,能活下來的儺女實屬萬幸。不能活下來的儺女,視為臟汙化身,乃是儺神收容。”
這就是獻祭的真相。
隻是更能愚弄那些自以為是的百姓。
和儺女換完衣,儺鼓響起兩次。我慌忙走出假山,為求逼真,隻得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
一個肩膀消瘦的儺女尋來,口中恭敬,“我的二小姐,你剛才去哪了?這一身的兩生花是何時所畫?”
“些許是有點疲憊,便自行散心去。心思起來的時候,就給自個繪了幾下。”我圓謊的技術越來越完善,現在真能張口閉口的滿嘴唱詞。
第三更鼓起。
我混在儺女中低眉順眼,隻求能趕緊完事。快要出院子,才發覺自己緊張到不行,眼睛不經意間,向儺女藏身的假山瞟去。
隱約見到一塊衣角,在昏暗處模糊不清。
我眼皮劇烈跳動,忽然心神不寧起來,直覺今夜不會太平。
在踏上木台的那刻,火柱映著紅毯,腳下像是一個燒紅的砧板,一切一切都讓我局促不安。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片,從中尋不到白端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請收藏,兩白再次感謝~
☆、-11-火光衝天
台下黑壓壓一片,人頭躥動,看著驚人。
腳下是被烘烤過的木台,經木匠細致打磨,沒有木刺入腳的感覺。即便不用紅毯鋪墊,也能儘情的高歌縱舞。四周是幾米高的柱台,共有整整十二根。刻有猙獰威儀的神獸圖騰,須爪逼真,張弛有度。徹夜燃起火光,照得木台溫熱。
木台中央有個三足兩耳的鼎,鼎壁刻有大篇儺詞。起舞前,儺師焚香,投入鼎中。緩緩的熏香從鼎中飄灑出來,悠遠深邃,激蕩人心。起初沒覺得什麼,隻是聞多了,渾身開始燥熱,一股熱流流經全身。
心裡仿佛百抓千撓,身子不聽使喚,人也飄忽忘我起來。
周圍的儺女原先還是乏力困倦,一副美人慵懶的樣子。現在各個精神煥發,眸子透光,姿態嫵媚嬌柔,看得大為不同。
我將目光投向鼎中的熏香。自從投放熏香過後,就出現這種情況,莫不是此香可使人興奮?想到這,咬了下%e8%88%8c尖,一絲絲血腥遊蕩在口中,不一會就清醒幾分。
儺鼓響起,從激昂變為沉緩,儺女開始舞動,我回憶著昨夜檀香所教的,跟著起舞。
掂步攏袖,雙指捏花。%e5%94%87齒交織,落下俗套。
素手遮麵,紗點櫻口。腰身蛇挑,複為語唱。
清風混著花香,夜色籠著火光,長袖拂著顏容,在他人眼裡的是儺舞的絕豔,在我眼裡的卻是桶裡的儺鬼。世人都揚言討伐,荒天共棄,腳下無根,自平穩安康一步跌入萬人坑殺,再也無法安樂過活。
一舞結束,我推開中央的鼎,任熏香掉落在地。儺女一臉驚訝,人群騷動指責,就連老邁的儺師也在大聲的嗬斥。
台下一個老者向我叫嚷,“宋綾,你要做什麼?”
旁邊高挑的美人扶著老者的臂彎,一臉晦暗,淩厲的目光投來,“二妹,你是在記恨長姐嗎?雖說長姐讓你承襲儺女之位,那也是長幼有序定下來的。三妹不在,記恨有何用?”
我對大家族的是非恩怨,實在不感興趣,想來是之前那個儺女的父%e4%ba%b2和姐姐。二人相問之下,也不敢隨意答話,怕露了陷。
趁著人們混亂,我走進四周的燈柱,手下發抖,猶豫不決。
直到一人怒罵,“此女必定是鬼魅上身,這才做這種褻瀆儺神之事。眾人不要猶豫,趕緊將她鞭打一番,逼迫體內的鬼魅現形,好同木桶裡的儺鬼,一起驅逐升化。”
人們一呼百應,說著要爬上木台捉拿。
我堅定信念,雙手抵在柱子上,傾儘全力,猛的一推。帶有火光的柱子掙紮幾下,穩固柱台的木樁被儘數踢走,再也沒有底座支撐,緩緩的向人群中砸去。
人們迸發出淒慘的尖叫,像是受驚的烈鳥,如蛇蟲鼠蟻一般逃竄。一時間哭喊叫罵,和火焰一起騰起。放眼望去都是打滾呼救的人群,因密集難分,火焰迅速燃燒。此情此景,如同煉獄,火星四濺,哀嚎九天。
我抽出懷裡的匕首,避開過來的儺師,再連續推倒四個燈柱後,忍不住痛哭。
本以為這是場普通的穿越,可以儘情戲耍,可以憑借優勢。然而現實總是不近人情。年少不知雲深處,一戲天涯悔初心。那木桶裡的同學,一月前還是生龍活虎,如今奄奄一息,就要真正的死去。
死去,對於昔日來說,是個多麼遙遠的詞。
我用匕首刺中撲來的人群,搖搖晃晃的向木桶走去。
等看清木桶裡的情形,憤恨不足以形容內心。半米高的木桶,浸有大量的血水,他身上luo露地方,釘子刺入血肉,早已流不出血來。
真相扼喉。
烈火燒得木台劈啪作響,台下的人們要爭著上來,台下的人們要搶著下去。搭建的木台抵不住烈火和人們的摧殘,在一聲巨響中,坍塌碎裂開來。
木頭四處飛濺,砸在腦袋上,我抱著木桶裡的人,從半空中跌落。待到落地,尾椎骨生疼,腳下也被木板壓住。
旁邊就有一個人打滾過來,我趕緊避開,火焰擦身而過。
不能留在這裡等死。
我背起同學殘破的身子,這才發現他沒了雙腳。本該沉重吃力,如今稍有重量。那麼多的血,都是流自他身上。我甚至不知道,一個人的血會有那麼多。
穿過混亂的人群,有痛失老伴的叔伯,有丟失愛子的父母,有錯失愛人的男女,形成最慘烈的一幕。
眼角疼痛,耳根發燙,萬分痛恨自己,心裡愈發迷茫。
不知走了多久。
走過混亂,走過火光,走過街市,走過城門,直到腳下虛晃,重重的跪在地上。我放下背後不知死活的同學。佝僂著腰,俯身大地,眼淚打濕泥土,再也硬不下心腸。
人誅我,我誅人。
剩下的就是滿滿的無助和空虛。
像是被抽掉絲線的木偶,空洞僵硬,難以言喻。隻想停在這一刻,趁還沒死去,趁初心剛歿,就這樣跪至天荒,不再有儘頭。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忽然一陣輕咳。
我回首,看見他蘇醒,睜著一雙空洞的眸子,沒有焦距,萬分駭人。
血汙和泥土塗抹在他臉上,僅有一月的光陰,消瘦的不成人形。每咳一下,就是一口血,見我的身影後,欣喜起來,試圖吐出字句,“咳咳,咯咯?”
“你在說什麼?”我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看清後,失望滿滿,流淚不止,嘴%e5%94%87烏黑,“你不是羅羅···你是誰?”
我是誰?
白端嗎?貓兒嗎?這都不是我。來了異界之後,就連名字都舍棄了。
我趴在他耳邊,好讓他聽著不費勁,“林軒,我是蘇涔的女朋友。我們一同穿越而來,今個總算找到了你。”
“你是二白?”他眼睛綻出精光,反握住我的手,喃喃道:“我怎麼會忘了。這一月來,無時無刻不想回去。”
二白是蘇涔對我所喚。
隻聽他說話不再斷續,連臉頰也升出紅暈。我低下頭,不敢看他,回光返照之說,還是懂得的。他這樣子,分明是到了儘頭。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他虛弱的問道。
我用衣袖擦拭他的臉頰,把血汙和泥土抹去,簡短的道:“你被當作儺鬼,要在驅儺夜處死。我便假扮成儺女,這才將你救出來。”
他眼裡有希翼,“你有沒有看到羅羅?”
我搖頭。
“是的,你看不到羅羅。”他咬著嘴%e5%94%87,悔恨不已,“她已經死了。我總覺得她還未死去,某一天會對我笑臉盈盈。可我等不到那天。”
我製止他,寬慰道:“不會的。”
他死死的摳住我,青筋暴起,眼裡血管崢嶸,“儺教害我至此,害羅羅身亡,囚困眾生為其賣命。日後你若有所建業,定要為我報仇恥恨。”
我沒想到,他竟會說這個。
“他們將我鞭打釘肉,百蟲啃去雙%e8%85%bf,用儘一切酷刑,使我生不如死。”他死死的摳住我的手,指甲深入肉裡,“我不可以白死去。你需記得!你需記得!”
我泣不成聲,流淚點頭,“不要再說···我記得,一定記得。”
“他們說我們是天譴,是萬惡不赦的儺鬼,是傾回可恥的怪物。”他叫囂,腳下空蕩一片,隻有殘破的褲%e8%85%bf。
“彆再說了···”我撫上他心口,順著氣。
他安靜下來,臉上已成死灰色,沉沉的道:“二白,我知道儺教的秘密。所以他們要折磨我,困住我。”
我疑惑不解,“什麼秘密?”
“儺教···”待他剛想說出,一口烏黑的淤血梗上,雙眼翻白,就這樣死不瞑目。
蘇涔有個狐朋狗黨,打小一起偷%e9%b8%a1摸狗過來。
記得那年剛見他的時候,他還是戴著眼鏡,故作斯文的少年。蘇涔將我帶到他們的球場,喜氣洋洋的互相介紹。那個斯文少年打量著我,對蘇涔戲虐道:“你這女友果真‘與眾不同’。秉承著你的眼光,也該找個妹子回來。你確定這是妹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