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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口自稱屬下,可這語氣卻是愈來愈缺少敬意了。

王述之不僅毫不在意,還心中暗喜,盯著他眉心淺得隻剩印子的墨跡,大笑不止:“唉……可惜了那麼好的一顆美人痣……”

司馬嶸神色淡淡:“丞相不瞧瞧自己的衣袖麼?”

“嗯?”王述之挑了挑眉,低頭拉著廣袖展開一看,滿臉愕然,想不到隻是大小不同的幾塊墨點,湊在一起卻橫看豎看都像一隻千年王八。

司馬嶸微微一笑:“丞相覺得如何?”

王述之忍不住再次大笑,抬手朝他指指:“你這可是在拐著彎罵我?”

“屬下不敢。”司馬嶸一臉無辜。

王述之笑著拂袖起身,走到門口吩咐了一句,很快便有人送了水進來,那人眼珠子好奇地朝裡麵偷偷摸摸轉了一圈,見王述之一臉閒適地走過來,目光下意識落在他擺動的衣袖上,頓時露出好奇之色。

王述之毫不在意,擼起衣袖扯過帕子便扔進盆中。

侍從眼神利得很,一眼就認出他衣袖上的圖案,趕緊轉身憋著笑走出去了。

王述之將司馬嶸眉心的墨擦乾淨,見天色已晚,便與他一起用了飯,又坐回案前,重新提筆。

司馬嶸朝他瞟了一眼,麵露疑惑:“丞相這是要寫什麼?”

王述之深沉道:“我要狀告太子!”

太子派人行刺一事,他們很難抓到把柄,即便是夏永思那邊,當初也是密謀行事,斷不會留下任何物證,僅憑一封信就想在皇帝麵彈劾太子,是萬萬行不通的,更何況皇帝本就有心偏袒。

司馬嶸一聽便明白過來,王述之怕是有意戲弄太子,惹他急火攻心,不由笑道:“丞相若是隻想做戲給太子看,何必大費周章地寫折子?”

“嗯?”王述之抬頭朝他看過來,笑了笑,“你有什麼好提議?可要摘錄一首詩送給他?”

“何必那麼麻煩,丞相照著衣袖依樣畫葫蘆便是。”

王述之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袖,哈哈大笑:“晏清,我可真是小瞧了你啊!看你平日裡不動聲色,想不到竟是個會咬人的!”說著便當真如他所言,在紙上勾勒出一隻惟妙惟肖的王八,隨後又在一旁添了兩筆水草,也算是一副能入眼的畫了。

拾掇一番,王述之並未離開,而是賴在司馬嶸的榻上睡下,司馬嶸手腳不便,拒絕不得,隻好視他為無物,卻沒想到他落枕便睡,且睡得極沉,想必是這兩日並未歇好。

司馬嶸心中歎了一聲,微微撐起身子借著夜色朝他看了一眼,想起他之前的話——再無能之輩,一旦登臨禦座,都不會甘心受製於人。

窗外又飄起了雪,司馬嶸在寂靜中聆聽著簌簌之聲,眼眸深沉,暗道:若是換成我……也不會甘心。

黎明之際,雪勢已停,推開窗往外看去,滿目銀裝素裹,唯有迎寒傲立的冬梅點綴出幾點嫣紅。

登車離開前,王述之給司馬嶸披上一件銀鼠皮大氅,也不管他微微窘迫的神色,隻顧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生怕他凍著,一切妥當了才將裴亮叫過來,把早已備好的信封交給他:“派人送往京城,務必將消息透露給太子。”說著又細細囑咐一番。

近段時日,太子在宮中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好消息,早已急得團團亂轉,最後終於有人回報,說刺殺失敗,讓王述之逃了,頓時怒不可遏,一隻杯盞擲過去,罵道:“如此天賜良機竟還能失敗!簡直是廢物!”

被砸的%e4%ba%b2信僅負責傳話,想著此事並非自己的過錯,不由大感委屈,卻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隻能連連告罪。

太子沉著臉:“丞相查出來了麼?夏永思可還活著?”

“丞相並未查出來,休養兩日後又上路了,夏永思還活著,活得好好的,據說去被他叔父拎去寺院念經了。”

“什麼?”太子聽得一頭霧水,“好端端跑去念經做什麼?”

“小人不知,夏太守府中似乎下了嚴令,口風極緊,寺院中倒是問得清楚,說他是去恕罪的。”

太子皺眉,忽地有些坐立難安,最後定了定神:“未曾露馬腳便是萬幸,往後再從長計議。”說著又派個人繼續去打探消息。

如此過了一段不踏實的日子,似乎並未起任何風浪,王述之那邊也即將回到會稽,太子原本以為事情至此了結,沒想到又有下人來報:“殿下,丞相派人進京了!”

“什麼事?”太子麵色一緊,立刻坐直身子。

“夏永思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招了出來,丞相已經知曉此事乃殿下所為,並寫了一封信,準備呈遞給皇上,說是……說是要狀告太子行刺忠臣。”

太子一聽頓時變了臉色,急忙離席起身:“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太子皺著眉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不妙,雖說父皇也一直想壓製王氏,但王述之畢竟是父皇的臣子,自己這個做兒子的私自行事,去刺殺他的臣子,這件事雖不至於定罪,可無論如何都會惹父皇不高興。

想了想,太子將吳曾等心腹召過來,一番商議後立刻下令:“務必將他的信給我截下來!”

“是。”

“另派人去義興郡,將夏永思等人滅口。”

☆、第32章 入V一更

夜色濃稠,義興郡潮音寺的一座禪房中,夏永思正在翻閱書籍,可書中的字卻一個都看不進去,腦中一直在回想之前行刺王述之的事。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是被太子利用了,可這世上諸多事都是要付出才有收獲的,被利用並不奇怪,他自己不也希望借著太子的勢力振興門楣麼?隻是如今事跡敗露,自己的希望也破滅了,一時真不知該躲著太子,還是該主動去向他請罪。

更何況,如今他明為在寺院中自省,實則被叔父禁足,除了每日功課,想要做任何事,見外麵任何人,都是難於登天。

夏永思輕歎一聲,將書擱在一旁,吹熄燭火,和衣在榻上躺下,剛合上雙眼,便聽到外麵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這聲音極輕,落在靜夜中卻分外明顯。

很快,聲音到了禪房門口,夏永思疑惑地從榻上坐起,正要開口相詢,便聽到一陣輕輕的叩門聲,不緩不急,頗為沉穩。

夏永思心中莫名,重新點亮燭台,走過去將門打開,看著外麵的人愣住:“你是……”

來人有著一張陌生的麵孔,隱沒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隻朝他微微一笑,低聲道:“在下奉太子之命前來帶話。”

夏永思想了想,打開門讓他進來,將門關好。

來人並不客氣,直接往裡走,在燭台的另一側入座,夏永思下意識回頭看了看,見隻有自己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低聲問道:“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來人亦是低聲回話:“聽聞丞相安然回到會稽,太子甚是疑惑,不知夏公子可曾依計行事?”

夏永思愧道:“的確是依計行事了,隻是沒料到丞相竟能逃%e8%84%b1,此事是在下大意了,以為丞相是個文人,單憑兩名護衛極難%e8%84%b1身,沒料到他卻是個身手利落的……”夏永思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在下一直想向太子請罪,奈何被叔父勒令滯留在此,便寫了一封信,煩請閣下代為轉交。”

那人不甚在意地將信接過去,又道:“以丞相的心思,想要查明此事並不難,他為何沒有為難你?”

“這……”夏永思頓了頓,迅速思量起來,不知太子是否對自己起了疑心,正想得解釋一番,不曾注意那人從袖中掏出繩子,待反應過來時,頸部猛地被勒住,頓時麵色大變,“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圈繩子結結實實將他脖頸繞住,那人不待他開腔,手執一端狠狠一拉,將他拽得轉了半圈翻倒在地上,又將手中力道收緊。

“救……”夏永思頓覺透不過起來,麵色漲得通紅,雙腳在地上亂蹬,雙手慌亂地拉扯頸間的束縛。

那人猛地站起身,直接將他從地上提起來。

夏永思雙腳離地,急得踢蹬起來,隻覺喉嚨劇痛,頸間被折斷似的,眨眼功夫便出氣多入氣少,手腳越掙紮越使不上力。

來人將他摔在榻上,抬膝抵住他後背,雙手勒緊繩子,不鬆半分。

夏永思張著嘴“嗬嗬”倒抽氣,垂死掙紮半晌,最後雙眼一翻,頭無力地垂下,徹底斷了生氣。

那人探了探他的鼻息,鬆了繩子,抬手一拋,繞在房梁上,末端打了個結,將夏永思拎起來往繩圈上一掛,底下擺一張臥倒的竹幾,這才離開。

翌日,夏永思上吊自儘的噩耗從寺院飛速傳到太守府,整個夏氏陷入震驚,夏知章更是跌跌撞撞衝到寺院中,伏在夏永思的屍身上號啕痛哭:“大哥,我對不起你!”

寺中主持麵色哀痛,遞給他一封信:“夏檀越,這是在角落找到的。”

這封信是夏永思在激烈掙紮時從那人身上不小心抓出來的,當時二人皆未注意它摔落在角落處,夏知章接過去打開來看,見是夏永思寫給太子陳明始末並請罪的書信,心中一跳,忙問:“哪個角落?”

主持指給他看。

夏知章看看那角落,再看看這懸掛繩子之處,心中頓生疑雲,想著自己這個侄兒雖一直暗恨懷才不遇,這次又被禁足在小小寺院中,卻也沒有道理因為這些不順便毫無預兆地自儘,更何況,這麼長的繩子又從何而來?

思及此,夏知章走出去,在雪地中四處查探,終於發現散雪掩蓋下的一串足印,麵色大變。

此事,怕是與太子%e8%84%b1不了乾係。

夏知章老淚縱橫,捏緊手中的信件,目露恨意。

太子命人殺一個籍籍無名之輩,仗著自己的身份,並未刻意做多少掩飾,此事隻需前後一聯係,再加上一些可疑的跡象,就足以將矛頭指向他。

說到底,太子終究自恃過高,年輕氣盛。

解決了夏永思,便是死無對證,太子心緒暢快之際,又等來了第二道好消息,見心腹將一份密封得嚴嚴實實的信筒呈遞上來,頓時露出笑意,慢條斯理地拆開封泥,抖出信件,心中想著萬一王述之不依不饒,自己便反咬他一口。

隻是信件展開看清裡麵的內容後,太子麵色一變,猛地瞪直了眼。

信紙上並無任何字跡,隻有一幅畫,而且這畫中畫的還是一隻王八。

周圍的下人看著他臉上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青,不由麵麵相覷。

“這……這可是拿錯了!”太子顫著手,目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