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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皇子引進新亭,在眾人拜見之後把自己的席位讓給太子,太子毫不客氣地坐下了,而另外兩位皇子則與王述之推讓許久才在太子身側入座。

司馬嶸躡手躡腳潛行至亭外一棵海棠樹後麵,左右看看確定無人發現,便探出頭來拉長脖子往亭內觀望,果真見到司馬善在此,心中一喜,接著就聽太子開口:“如此風雅之事,丞相竟沒有邀請孤,孤覺得甚是心酸呐!”

王述之笑應道:“殿下如今有要事在身,臣不敢叨擾,怕耽誤殿下查案。”

太子不冷不熱道:“查案自然重要,不過風雅之事也不能缺,孤這不是得空來了麼?”

王述之笑眯眯拱手:“臣幸甚。”

一旁的四皇子忍不住笑起來:“既來文會,哪能不以文會友?太子殿下文采斐然,不妨即興作一首詩如何?”

太子一聽微微變了臉色,而旁邊的司馬善則瞪大雙眼興衝衝地看看這位又看看那位,顯然是來湊熱鬨的。

王氏早就有意擁立四皇子為太子,幾年前皇帝趁著王述之剛剛上任、根基未穩,抓住機會立了三皇子司馬昌,司馬昌早就對王氏耿耿於懷,自從舅舅庾茂被提拔為大將軍後更是有了底氣,自此便公開與王氏為敵。

太子這次過來極有可能是想攪亂王述之的計劃,不過他雖然心眼甚多,文采卻實在不怎麼樣。

司馬嶸心中嗤笑,懶得再聽他們繞彎子,又輕手輕腳離開,走到附近一條小溪旁邊,蹲下去用樹枝挖了些爛泥出來,手指粘了爛泥在嘴角點一顆大痦子,有些不放心,又在臉頰上點了顆小一些的。

司馬嶸對著水麵照了照,勉強滿意,想著自己與另外兩位皇子見麵極少,他們又目中無人,應當不會將自己認出來,便洗淨手再次走回去,微垂頭從王述之那一麵步上台階,跪在他身後。

好好一場為文會儼然已變成太子與四皇子的%e5%94%87槍%e8%88%8c戰,王述之聽得無趣,回頭問道:“好些了?”

司馬嶸點點頭:“好些了,有勞丞相掛心。”

王述之目光落在他嘴角,微微一頓,忙湊近瞧了瞧,又上移視線,落在他臉頰上,最後移向他的雙眼,目露疑惑。

司馬嶸一抬眼便撞進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瞳孔中,忽然有些發怔,忙又垂眼盯著身下坐席。

“這是要在臉上種花麼?”王述之忽然笑起來。

司馬嶸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便鎮定臉色道:“方才不小心讓樹枝戳破了,聽說淤泥可治傷,便敷了些。”

王述之驚訝:“有這種說法?”

雖是胡謅,司馬嶸還是鎮定地點了點頭,抬眼在亭中掃視一圈,目光落在司馬善的身上,見他正津津有味聽著那二人說話,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王述之沒料到會多出三位皇子,見仆從都快忙不過來了,便對司馬嶸吩咐道:“你去給太子與大皇子、四皇子斟酒。”

司馬嶸心中正求之不得,卻故作為難:“那丞相……”

“我自己不長手麼?”王述之輕輕一笑,神似先前去茅房捉人的不是他自己。

司馬嶸領命,先去給太子與四皇子斟酒,見他們隻隨意掃了一眼,果真沒認出自己,頓時心中大定,又去給司馬善斟酒。

司馬善一抬肘將他支開,小聲道:“哎哎,擋著我了。”

司馬嶸眼角微微一跳,隻好沉默退開少許。

司馬善更加津津有味地聽著兩人爭論詩作,舉杯往嘴邊送,倒了倒發現是空的,忙對司馬嶸招手:“酒呢?”

司馬嶸見他半晌未看自己一眼,哭笑不得,傾身替他斟酒。

司馬善又嫌他擋著自己了,再次抬手想將他支開。

司馬嶸無奈,趁機將手一抖,半壺酒灑在他身上,迅速放下酒壺,後退一步跪拜在地,惶恐道:“小人一時失手,懇請大皇子恕罪!”

司馬善頭也不回地朝他擺擺手:“不礙事,起來罷。”

“謝大皇子!”司馬嶸直起身,小聲道,“丞相馬車上備有衣物,大皇子的衣裳淋了酒,可要隨小人去馬車換一身乾淨的?”

“不必,不礙事。”司馬善又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司馬嶸頭一回對這皇兄的不拘小節咬牙切齒,方才一番舉動已經引起了王述之的注意,想故技重施是萬萬不能了。

又伺候了一陣,司馬嶸便找借口退出亭子,在附近折了一根不足巴掌大的樹枝椏,又從中衣上撕了一塊布條下來,細細密密纏在枝椏上,最後找了一根樹藤將枝椏兩端相係,做成一隻極小的彈弓。

回到亭子裡,司馬嶸見王述之抬眼朝自己看過來,忙垂眼假作不知,順便抬手捂著肚子。

王述之猜測他是又去了茅房,便沒有起疑。

司馬善好武,尤其喜歡騎射,每次出門都會隨身帶著弓箭,這次也不例外,而且他一直遊離在鬥爭之外,明哲保身,便很放心地將箭筒放在身側,並不擔心有人在背後抽箭偷襲。

司馬嶸趁著斟酒的機會,偷偷將彈弓放入他的箭筒中,放下酒壺時一抬眼便看見王述之朝自己招手,連忙走過去在他身後入座:“丞相有何吩咐?”

王述之轉頭看著他:“肚子又不舒服了?”

司馬嶸點點頭,抬眼與他對視,見他眼中並無慣常的笑意,反倒透著幾分關切,心中一滯,莫名覺得有些內疚。

“先回去罷,找李大夫給你瞧瞧。”

司馬嶸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忙道:“不礙事,已經好多了,多謝丞相。”

王述之見他麵色尚可,稍稍放寬心,未再多言。

亭內依舊熱鬨,卻沒了先前灑%e8%84%b1不羈的風雅,太子一心向各位高門子弟示好,卻屢遭四皇子拆台,最後二人鬨得不歡而散,先後離席退場。

司馬善倒是沒急著走,一直等到酒終人散才離開,司馬嶸跟著王述之起身相送。

司馬善笑嗬嗬抱了抱拳,目光不經意間轉向司馬嶸,眼珠子一下子瞪直了,半張著嘴跟見了鬼似的。

司馬嶸急忙對他擺擺手,又偷偷做了一個拉彈弓的手勢,並不停對他使眼色,見王述之回頭,連忙正色垂眼而立。

王述之疑惑的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轉了一圈,笑問道:“大皇子這是怎麼了?”

司馬善眨眨眼迅速回過神來,抬手指著司馬嶸的臉,打趣道:“一直聽聞丞相風雅,想不到竟會用個長著大痦子的仆人,實在是……哈哈哈哈……見諒……實在是有些醜……哈哈哈哈!”

司馬嶸雖聽得咬牙切齒,心裡卻忍不住讚他機敏。

王述之愣了一下,也跟著笑起來,顯然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

司馬嶸趁機開口:“大皇子見笑,小人生得如此也很煩惱。”

“哈哈哈哈!”這回換成王述之大笑不止。

司馬善聽他嗓音也是異常熟悉,神色微微頓了頓,忙笑著拱手告辭,上了馬車後行到半路忽然發現箭筒中多了一隻彈弓,皺著眉取出來一看,臉色大變。

司馬善年幼時便力大無比,每回學著彆人用彈弓打鳥雀,都是鳥雀未中,自己先將彈弓掰折了,因此遭來不少嘲笑,之後司馬嶸就用布將他的彈弓纏緊,而且打結的方式極為特殊,不細看都瞧不出結在哪裡。

司馬善拿著這隻極小的彈弓翻來覆去地看,想起方才見到司馬嶸做的手勢,急忙掀開簾子:“快回宮!”

因為司馬善的話,王述之一路都盯著司馬嶸臉上的兩顆泥點,笑個不停。

司馬嶸心中無奈,隻好任他觀賞。

回到丞相府,王述之斂了笑意,拇指在他嘴角的泥點上摸了摸,低聲吩咐:“淤泥不乾淨,去將臉洗洗,讓李大夫幫你敷些藥。”

司馬嶸抬眼看他,見他眼中並無疑心,隻有關切,心底莫名起了些波瀾,忙應了聲是,轉身離開。

此時已近黃昏,司馬嶸走至無人處隨手折了一截樹枝,蹲在水塘邊將泥點搓掉,拿樹枝在臉上紮了一道細小的口子,蹙了蹙眉,又咬牙往嘴角狠狠紮進去,痛得“嘶”了一聲,隨後扔掉樹枝,洗淨血漬,麵色鎮定地去了李大夫那裡。

王述之見他敷了藥,又問:“肚子不舒服也找李大夫看了麼?”

司馬嶸知道他未起疑心,必不會再去找李大夫詢問,便信口胡謅:“看了,李大夫說是受了涼,並無大礙,小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嗯。”王述之點點頭,抬眼看著他,輕輕一笑,“你在陸公子身邊跟了多久?”

司馬嶸早已從元豐那裡套了話,應道:“八年。”

王述之擱了手中的筆,嘖嘖搖頭:“陸公子待你不薄,我瞧著你對他卻並不%e4%ba%b2厚,這是為何?”

司馬嶸麵露尷尬,刻意做出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道:“小人心中感念陸公子的恩情,隻是小人如今身在丞相府,自當一心一意侍奉丞相,另外,小人有個不情之請……”

王述之挑眉:“嗯?說說看。”

“陸公子曾說要將小人再討回去,小人懇請丞相不要答應。”

王述之興味盎然地勾了勾%e5%94%87角:“你這麼喜歡留在丞相府?”

司馬嶸沉默。

王述之定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這是要將陸公子的情意拒之門外啊。”

司馬嶸故作躊躇,支支吾吾。

“陸太守將你送來,也是這個原因?”

“小人不知,或許是湊巧。”

“行了,彆裝了。”王述之笑意盎然,“你不來求,我也不會答應的。”

司馬嶸抬眼詫異地看著他。

“以你的才乾,屈居人下可惜了。”王述之抬手,指節在他額頭敲了敲,笑道,“我若除你奴籍,允你自由出入幕府,你可願意?”

司馬嶸心底一震,雖說自己早已抱有這樣的期待,可眼下來得如此突然,他竟怔住了。

“不願意?”

“願意!”司馬嶸連忙答應,俯身跪拜下去,“丞相厚愛,小人定當儘心輔佐以為報。”

☆、第十一章

翌日,王述之下朝並理完政事後帶著司馬嶸直奔幕府。

司馬嶸已被免除奴籍,王述之卻依然將他留在身邊使喚,也並未另外給他安排住處,似乎是有意讓他身兼侍從與幕僚兩重身份,因此二人依舊共乘一車,司馬嶸不會騎馬,如此倒也樂得輕鬆。

出了城門,王述之忽然拍拍自己額頭,笑起來:“倒是忘了一件事,王遲,你原名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