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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劫 墨箏 4266 字 3個月前

揮毫潑墨的江與儒一抬頭便看見了她。

“小晚?”晚歌有意閃躲側過臉,但她的身影他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手心糾纏的曲線,誰在拉扯著那一頭?

晚歌回頭微微一笑,手中的船槳沒有停下來。背對著她的白蕙心,轉過臉來,這是她第二次見到白蕙心。

第一次見她,還是小時候。後來的她,被送去北平念書就一直沒有再見到過。依舊是兒時見到的那般天真活波的模樣,皮膚白皙,笑起來很甜。與她姐姐一般,都是貌美雍容的女子,隻是比她姐姐多了一份天真。

他是青色長衫,她是藍衫黑裙的青年裝。兩人並排一站,竟是如此登對。文質彬彬遇見秀外慧中,這便是郎才女貌。

晚歌不禁自嘲,原來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離他那麼遠了。也許曾經的她,也曾像白蕙心一樣天真活波過,可她輸給了現實。如今她身上,隻剩下小心翼翼與不符年齡的堅韌。

“小晚姐姐,沒想到在這遇見你。不如一起上來吧,我們在畫畫呢?”白蕙心很小便被送走,也許她真的不知道她與江與儒的關係,否則這般殷勤是為哪般?

晚歌搖搖頭笑道:“不了,我們出來很久該回去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玩得開心點,我們先走了。”

“小晚!”江與儒靠著欄杆叫到。晚歌依舊劃著她的船,恍若無聞。

消失在他們視線後,晚歌問道:“秋禾,我真的做到了。再見他,我已經不會掉眼淚了。”

秋禾心疼道:“小姐,那你心裡現在還有他嗎?還是真的徹底放下了?”

晚歌莞爾一笑:“心裡有他,但也放下了。”

秋禾不解:“這我可就想不通了,既然放下了,又怎麼還有他呢?”

晚歌回頭,轉彎處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船了。她道:“你若真心愛了一個男人十幾年,那麼,他早就成了你心頭的一滴血。這滴血液已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是除不掉了。既然除不掉,就留作一份美好的記憶吧!偶爾想起,不過是會心一笑。放下他,也是放過我自己。”

她閉上眼,長籲一口氣:“秋禾,我想,我找到了放置他的正確位置。”

秋禾笑著點點頭,眼淚卻溢了出來:“小姐,你真的徹底放下了。太好了!謝天謝地!那……那小姐會不會……”

晚歌瞪了她一眼道:“會什麼呀,有話就說!”

秋禾有些隱晦道:“那小姐會不會想起……景青山?”

晚歌一愣,景青山,那個下玄月下的景青山。

不曾想起,不曾遺忘,原來他在自己心裡竟然是那麼自然……

還在藕花深處的大船上,江與儒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

他對著宣紙發呆,白蕙心走過去一把拉過去看。笑容滿麵忽然散了,她有些不解地問道:“與儒哥,那麼多讚美芙蓉的詩詞你不題,為何偏偏要題這一首呢?”

江與儒有些不自然地扯過畫,訕訕道:“這張畫得不好,我重新畫一張吧!”

白蕙心扯過笑道:“雖然題字不太搭,但這是你為我畫的第一幅我要珍藏起來。”

江與儒麵色有些古怪,忽然用力拉過字畫,在手裡揉成一團。白蕙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猛力嚇了一跳,有些擔心地問道:“與儒哥,怎麼了?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江與儒勉強地笑道:“沒有,既然是要送你的畫,那一定要儘善儘美。我們再畫一張吧,若是累了你就坐著吧!”

白蕙心微微一笑:“那這回,你打算給我題什麼字呢?”她走去船邊,折下一朵芙蓉。

江與儒垂首微微一笑:“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白蕙心甜甜一笑,笑彎了眉眼。江與儒看著有些出神,記憶裡有另一張臉也曾這般笑如煙靨……

那張被江與儒揉成一團的字畫,慢慢散開。飄逸生動的小楷,寫著一行詞句: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

夏天的白晝很長,晚歌吃過晚飯後天色才漸漸暗下來。

餘氏拉著她的手是左一聲歎息,右一聲歎息。晚歌輕笑道:“媽媽就彆再歎息了,歎得我都想跟著歎了。”

餘氏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晚歌,你記住,不管將來我在不在你身邊,你都要為自己好好的活著。將來若是能遇到你父%e4%ba%b2,就不要再恨他了。還活著的人,都該去珍惜。我聽你祥叔說,這段時間雲州政府動靜挺大的,恐怕戰爭不遠了。”

晚歌蹙起眉頭,並不是因為餘氏要她原諒她父%e4%ba%b2,而是餘氏的話語聽起來讓她不安:“媽媽,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為什麼您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著我,將來我可能隻能一個人麵對這世界,到底是什麼了?”

餘氏笑道:“什麼怎麼了,我就是防患於未然。母%e4%ba%b2年紀大了,終究是不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要明白這一點。永遠不會離開你的,隻有你自己。所以聽媽媽的話,要無論如何要好好活著。答應我,彆讓我失望。”

晚歌點點頭:“我會好好過的。”她頓了頓又道,“你也答應我要好好活著。”

餘氏沉默地點點頭。在心裡告訴自己,能為她多活一天是一天。

這一夜,晚歌賴在餘氏那睡下。像兒時那樣,緊緊得靠著母%e4%ba%b2睡去。偶爾喃喃囈語,偶爾微微一笑,多少年不曾有過的美夢……

黎明破曉時,餘氏悄悄爬了起來。在她離開之前,想再為她做一碗她最愛吃的燜肉麵。下一次,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想到這,餘氏心酸到止不住眼淚流出。

秋禾大清早就把行李搬去了正堂,忽見廚房一早就飄了煙。她走過去一看,餘氏靠著灶台在哭泣。

“夫人,您不要難過。秦家離得這麼近,將來一定還能再見麵的。”秋禾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其實這話說著也有些發虛。若非老太太病逝,她們絕對不可能出得了秦家大門。

餘氏慌忙拭去眼淚點點頭,拉過秋禾的手道:“秋禾,你是老太太帶出來的人,一向又精明乾練。以後,晚歌可就交給你了。若是將來軍隊打到這邊了,你可一定要帶著晚歌走,不要眷戀什麼事物。記住,也不要回慕家了,直接離開六水鎮。”

秋禾有些糊塗了:“當然是我們一起走!當然,若是我們約定好在哪裡彙合也行。”

餘氏點點頭,說了個她也許都不可能去的地點當作約定。

一頓早餐,所有人吃得是五味雜陳。

晚歌還是一滴不剩地把燜肉麵吃得精光,已經有兩年不曾吃過餘氏做的飯菜,更彆說這個餘氏最拿手的燜肉麵。

離彆總在眼前,晚歌紅著眼圈抱住餘氏:“媽媽,我會回來的。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難過,不要生病,平平安安地等我回來。”她不說走,她說回來。一個期許,給餘氏,也給自己。

餘氏沒有說話,隻是笑著點點頭。她怕聲音掩飾不了她的哀傷,隻好假裝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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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笑道:“開心點,又不是一去不回。我們從來不曾求過二少爺,也許跟他說說,我們偶爾能回來看看。”

餘氏點點頭,晚歌笑著不作答。求秦文聲,她還沒有想過。也許,為了她母%e4%ba%b2,她真的會這麼做。

大門一開,馬車上的秦三跳下來道:“慕姨娘,二少爺讓我來接你。”

第五十四章 一種煙波各自愁

馬車緩緩而去,她掀開簾子回望,餘氏依舊站在階前目送她離開。初升的日光灑在她身上,兩鬢邊染了風霜。又是一夜青絲變華發,她還不曾仔細看,母%e4%ba%b2那容顏卻在夜夜衰老去。她很想跳下車回頭再抱一抱她,可一眨眼馬車已經轉了彎。

深院空鎖離人心,歸來不見故人麵。她不知道,這一去,便是永遠。

離開三個月,秦府大門上的紅綢依然沒有撤去,隻是沾染了些塵土。晚歌有些詫異,平時秦府最是講究,如今連金字的門匾都顯得有些灰暗。

這一日的氣氛也很是怪異,下人們一個個低著頭走路,平時還有些生氣的大宅院今天靜悄悄的。晚歌回到小屋,三個月不見梁上已經結了蜘蛛網。這倒是不奇怪,她們住的地方一向不會有人那麼好心給她們打掃一下的。

桌上的塵埃積了薄薄一層,秋禾本想先打掃一番,晚歌卻道:“還是先去見見秦夫人吧,不然又要挑理了。”三個月奔喪回來,必須先去拜見當家主母。

兩人稍稍整理了一番,去了秦夫人的院子。她一隻腳剛跨進門口,一隻杯子就摔了出來。晚歌霎時間有些猶豫,這腳是該繼續跨進去還是退出來。

還沒等她想清楚,秦夫人雙目赤紅衝她喊道:“滾!都給我滾!”

晚歌心裡雖然很詫異,不過還是一副謙卑的樣子退下。麵對秦夫人,輕則挨巴掌,重則流血。既然她讓她走,晚歌還真是高興。

剛到拐角便與人碰到了一塊,沒想到剛躲過一劫,卻迎來一難。

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秦文嫣憤恨道:“好狗不擋道!滾開!”看她雙目赤紅,跟秦夫人如出一轍,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看她咆哮著如瘋狗,晚歌心想,被瘋狗咬一口,總不能咬回去還不如避開。

晚歌沒有說話,隻是讓到一邊。可就是這樣,秦文嫣卻不依不撓:“怎麼,看我笑話呢?”

晚歌莫名其妙,她揚起手欲意再扇巴掌。晚歌皺起眉頭,垂下的手,已經準備好接下她這巴掌。

“文嫣,不得胡鬨!還嫌家裡不夠亂嗎!”秦文聲不知何時站在晚歌身後,語氣十分無奈。而他身後,是哪個永遠落落大方的妻子。

“文聲你也不怪她了,她也是孩子氣。文嫣,還不快道歉。”連指責都說得如此委婉,不愧是白家的大小姐。

“要我向她道歉?哼,她不配!你們都不向著我,還幫她說話,我也討厭你們!”她說著便哭著跑開。白婉心推了推秦文聲,示意他追上去開解一下她。

秦文聲望了一眼晚歌,想問她怎麼樣,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看他離去,晚歌轉身卻被白婉心拉住:“妹妹也彆怪她,實在是因為今天家裡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