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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 牛角弓 4257 字 2個月前

有人喜歡這麼吃飯。生活習慣上的愛好詭異重疊,在繼相貌的相似度帶來的震撼之後,帶給李承運第二輪強烈的衝擊。

這個初次見麵的孩子,無論外表還是生活習慣,幾乎是他的完美複製版——除了刁鑽古怪的性格之外。

李承運不由得歎了口氣,“你的性格一點兒也不像楊樹。”

“是啊,”重岩微帶嘲意地看著他說:“所以她死了,我還活著。”

李承運看著這個眉眼冷峭的孩子,無比艱難地說了句,“是我對不起她。”

重岩看著他,嗤的一聲笑了起來,“你這人真幽默。”

李承運啞然,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然而顯而易見的是,這個孩子一點兒也不信任他,他甚至沒打算要信任他。早在一腳踏進這個包廂之前,他就已經在自己的周圍豎起了最冷漠堅硬的屏障。這個孩子與他的想象大不一樣,他甚至與溫浩的敘述也不儘相同。他很冷靜,冷靜的讓人找不著破綻。

李承運覺得眼下這情形很有些棘手。

“重岩,”李承運想讓自己看上去更真誠一些,“我是真的感到愧疚。對你,對楊樹……”

重岩木然地看著他,“嗯,你愧疚,然後呢?”

李承運,“……”

重岩其實很懷疑李承運眼裡的那種類似於愧疚的神色是不是他裝出來的,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還記得楊樹是誰。當然,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早在上輩子的時候,他對這個所謂的父%e4%ba%b2抱有的希望都已經儘數破滅。而楊樹,更是早都不知道上哪兒投胎去了。她生命的最後幾年一直活在彆人的輕視裡,飽受窮困與疾病的折磨,像一朵剛剛盛開就被風雨折斷的花朵——這個殘酷的事實是無論李承運做什麼都無法改變的。

重岩已經吃飽了肚子,他放下手裡的筷子,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一本正經地坐直了身體說:“李先生,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幾天讓溫浩帶我過來,到底是想說什麼?”

李承運輕輕歎了口氣,“沒什麼意思,隻是見個麵。”

重岩露出狐疑的神色。

“昨天電話裡沒說清,所以才想著見麵談談。”李承運的表情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沉穩淡定,重岩不得不承認這人至少從外表看還是很有風度的。果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流氓的,總要有些過人之處才行,不但臉要長得好,臉皮要結實,還要長出一副鐵石心肝,變臉比翻書還要快才行。

“談什麼?”

“是這樣,”李承運神色稍稍有些猶疑,他已經開始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成功地說服他了,“你爺爺想見見你。”

重岩隻是看著他,不搖頭,也不點頭,沒有任何表示。

李承運歎了口氣,“不管我怎麼對不起楊樹,這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不能因此就否認你和爺爺之間的關係。重岩,你爺爺歲數已經不小了,身體也不好,去見見他,好嗎?”

原來還是這件事。

重岩很謹慎地看著他,“他想見我?”

李承運點點頭。

畢竟是上輩子接觸過的人,重岩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不覺得自己對李老爺子來說有多麼特殊。論情分,他比不了朝夕相處十多年的李延麒李延麟,論自身條件,重岩並不是一個性格討喜的人,他就是個普通學生,也沒顯示出什麼過人的才能。他記得上輩子李老爺子就對自己不陰不陽的,偶爾會跟自己聊一聊在臨海的生活,重岩沒看出他對自己有什麼另眼相看的。

“還是不見了。”重岩搖了搖頭,“讓老人家好好養身體吧。”

李承運想起昨天的那通電話,當時他隻是覺得這孩子性子有些執拗,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這個孩子並不是他自以為理解的那樣是在“耍小脾氣”。這孩子頭腦比誰都清楚,他知道自己要什麼,並強勢地堅持到底。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重岩還未成年,沒有錢,沒有背景,可是他的性格裡卻有種很強大的東西。李承運不知道這種在支撐他的東西該叫做什麼。如果換一個場合,或者換其他的什麼人,李承運或許會對這樣的性格表示讚賞。然而現在他隻覺得頭疼,這孩子果然如溫浩所講的那樣不、好、對、付。

“我回學校了。”重岩客客氣氣地站了起來,“謝謝你的招待。”

“你再想想。過兩天我給你打電話。”李承運心裡有種隱秘的挫敗感,卻不願意表露出來,他起身把重岩送到門口,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手伸出去才反應過來這孩子的身高已經快趕上自己了。

那一霎間的感覺,竟然是有些遺憾的。

重岩沒讓人送,自己打車去了學校。

出租車駛近校門口的時候,重岩隔著車窗玻璃遠遠看見秦東安正站在路邊跟一個男人說話。秦東安的樣子挺不高興,梗著脖子說著什麼,那男人雙手揣在長褲的口袋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微微側頭的姿勢顯得耐心十足。

重岩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兩眼。看背影這男人的年齡應該也不會太大,個頭很高,身材修長結實。不知道是不是秦東安時常掛在嘴邊的“我哥哥”。

秦東安又說了句什麼,男人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不是很用力的那種拍法,反而顯得十分%e4%ba%b2昵。秦東安縮著脖子躲了一下沒躲開,被男人像拎小%e9%b8%a1似的拎著後脖子往校門口的方向輕輕推了一把。

走在周圍的幾個學生都笑了起來。

秦東安被他推得踉蹌了兩步,臉色氣得發紅。他瞪著眼睛衝著男人嚷嚷了幾句,轉身跑進了校門。

男人目送他離開,轉過身穿過馬路,上了一輛停在那裡的黑色轎車。

距離有點兒遠,男人臉上又戴著一副大墨鏡,重岩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有種感覺,那個男人的臉上一定帶著微笑。

很暖很暖的那種微笑。重岩 第13章 直覺

重岩回到教室的時候還沒上課,他從走廊上走過的時候,有不少女生偷偷看他。北方人普遍個子高一些,但重岩在他們當中仍然很顯眼。他的氣質當中混雜了某種說不清的特質,就好像少年的青澀尚未完全化開,顧盼之間卻已經多出了某種成年人才會有的味道,沉靜、優雅、強大的自信以及輕淺的蒼涼。

重岩旁若無人地穿過了男孩女孩們意味不明的注視,走進了自己班的教室。秦東安在教室後麵跟兩個男生打鬨,他把一個胖胖的男生壓在桌麵上,那胖子一邊笑一邊討饒,“哎呀,秦班長,秦大哥,我不笑話你了。”

秦東安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他的胳膊,氣咻咻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再敢笑話我,我就揍你!”

胖子呲牙咧嘴地揉揉肩膀,“你哥好帥啊。”

秦東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是啊,好帥啊,讓他捏著你的脖子耍帥試試啊。”

胖子和旁邊幾個男生都笑了起來。

重岩心說果然是他哥哥。他對秦家兄弟的相處模式感到新奇,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說起來他也是有兄弟的人,不過他那些所謂的兄弟……還不如沒有的好。重岩知道這不僅僅是他們身份的問題,跟自己的心態也有關。他很難接受有什麼人離自己太近,如果真的有誰越過了那個距離,會讓他生出強烈的不安。

重岩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心裡暗暗琢磨這或許也跟他的自言自語一樣,都可以歸咎於他那種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吧。

上課鈴響了,秦東安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大大咧咧地拿胳膊肘撞了撞重岩,“哎,期中考試完了之後學校要組織去參觀美術館,你去麼?”

重岩搖搖頭。他對美術作品什麼的沒有興趣,尤其那些抽象的色塊線條,他壓根就看不明白是個什麼意思。

秦東安揉揉鼻子,有些泄氣地說:“我也不想去。不過我哥非讓我去。他說我沒有藝術細胞,讓我去熏陶熏陶。”

重岩莞爾,“你們兄弟感情真好。”^思^兔^在^線^閱^讀^

“還可以吧。”秦東安悻悻,“你有兄弟嗎?”

重岩輕輕搖頭。

“沒有也正常,”秦東安指了指胖子,再指前麵座位的幾個學生,老氣橫秋地說:“都是獨生子女。時代造成的。”

重岩被他的語氣逗笑,“那你家呢?”

“我家情況不一樣。”秦東安說:“我媽身體不好,不能做那個什麼手術,隻能把我生下來。我哥說就為了生我還罰了一筆錢呢。”

重岩覺得他哥哥大概是在騙他。有錢人家要多生個孩子辦法多得是,不怕麻煩的話還可以去國外生呢。

秦東安抱怨說:“我哥說我要自己把這筆錢掙回來,正逼著我禮拜天出去打零工呢。”

重岩心中一動,“打什麼零工?”

“送快遞!”秦東安用一種尋求同盟的眼神看著他,“你說他這個主意是不是太缺德了?”

“送快遞啊,”重岩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未成年也沒關係嗎?”

“有沒有關係還不是他一句話?”秦東安忿忿,“快遞公司的頭頭跟他是哥兒們。”

重岩想了想說:“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秦東安張大了嘴嘴巴,“啊?!”

“送快遞,”重岩看著他,“我能跟你一起送快遞嗎?”

“你……為什麼呀?”

重岩輕笑,“掙錢啊。”

秦東安不怎麼相信地看著他,他見過重岩的手機,雖然不是頂尖的貨色,但也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會用的。還有他的書包、文具也都不是便宜貨。這樣的人會缺錢缺到要去送快遞嗎?

“幫個忙吧。”重岩看著他,眼神專注。

秦東安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好,好吧,我去幫你問問。”

“那就謝謝了。”重岩笑了笑,“事成之後請你吃飯。”

送快遞雖然隻是重岩心血來潮的主意,但以他現在的條件來看,能乾什麼活兒其實沒那麼多選擇的。首先他未成年,其次有些必須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比如服務行業,他就完全做不了——他根本受不了有人離他太近,何況這樣的職業還需要時刻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