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坐的這個男人，年齡差不多四十多歲，微矮、微胖，眼神有些渾濁。

除了亦心當初猜測的年齡，和那一身黑衣黑褲，可以說與她的恩人，沒有一絲%e5%90%bb合。

儘管那晚救她的那個恩人，整個人透著落寞的孤獨，但那高挑個子略瘦的身形，依然沒有顯露出鬆散垮態；那眼眸裡雖然有著憂鬱愁苦和滿滿的無助，但絕沒有一絲濁氣。

那是個令人過目不忘，難以從心裡抹去的濃重印象。

如今，不知那恩人在哪？心情好起來了沒有？是否依然用黑衣黑褲，長發重髯包裹著他那無形的孤獨？不知再遇到他，自己憑印象還能不能認得出他？

人的緣分有時很奇妙，有的人，一輩子，隻有一麵之緣，卻是終身難以忘懷；有的人，是一輩子繞不開的緣分，卻又是想逃避不再提起的過往。

但，無論你想或不想，緣分天注定，沒有人能憑一己之力違拗。

今生，不知還有沒有再遇到那個黑衣救命恩人的緣分，老天如果再給我一次遇到他的機緣，我周亦心一定不會再心思在彆處，我一定不會輕易和他說再見，我會問他的姓名，然後，再好好請他吃頓飯，而不是失禮的用一個菜瓜，就打發掉一個救命恩人。

三

亦心並沒有告訴爸爸準確的到家時間，因為下了火車，還要搭乘近兩個小時的汽車，才能到達縣城，她怕時間的不準確，讓爸爸為接她而等待。

出了汽車站，縣城道路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車站旁邊的廣場上，歌聲嘹亮，彩扇飛舞，穿著粉色舞裝的女人們在搖擺著。路上的行人還很多，越往老城區走，街道就越顯得有些狹窄。

縣城變化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特彆是原來一座座破敗的老房子，被成片成片的推到，被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取代，彆說外地人，就是生於此、長於此的亦心，現在走在縣城也有不知東南西北的時候，變化太大、太快，亦心覺得有時真有點跟不上。

看著進門的亦心，她爸爸周傑很高興，趕忙讓亦心給梅姑打電話，報平安。一直這樣，梅姑待亦心視如己出，亦心也像對待母%e4%ba%b2一樣和她粘膩%e4%ba%b2近。

洗完澡出來，亦心的爸爸就開始給她布置任務。

“明天你沒什麼安排吧，去武館吧，暑假，孩子多些，你回來正好，咱爺倆好好給這些孩子整整動作。”

“嗯，過兩天我想跟梅姑下趟鄉，看看鄉下練功的場子，收集些第一手材料，寫論文用，我想早些動手。”

“行，多向你梅姑討教，她功夫好，文筆也好，經常在武術雜誌上發表文章，你是她一手調理出來的，肯定也差不了。再說，我周傑的閨女，乾啥，不是像模像樣的。”

“那是，虎父無犬女啊！哈哈…..”

亦心爺倆，一唱一和，隨意而歡愉。但這種場景在亦心上大學前是很少有的，以前周傑從來不表揚亦心，也極少說讚賞的話。亦心明白，沒怎麼正經讀過書的老爸，對自己帶大的女兒成為一個大學生，很驕傲。

回家的第一晚，亦心有點小興奮，就拿出了電腦，打開了自己的“戀戀俠客居”有不少鏈接出了新內容。她一個一個看著，為同道的努力點著讚。

在更新自己的博文時她寫道：傳統武術的圈子是小的，也是大的，我們以鑽井方式傳承他，正宗深遠卻終圈於井口之地；如果我們以飛行播種的方式傳承它，它就會禾苗漫山遍野。

我覺得，網絡，就是飛行播種傳統武術的最好機型。

第十七章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更新時間2014-8-12 20:59:30 字數：2645

一

“啪、啪、啪”

“來，來集合了，兩隊，女孩站左邊、男孩站右邊，好，下麵是十分鐘遊戲時間，老鷹捉小%e9%b8%a1，活動出汗後，我們再壓%e8%85%bf、踢%e8%85%bf、分組練拳，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

“好，兩隊最後麵的高個出列，開始遊戲。”

隨著亦心的擊掌召集，口出號令，剛才還在屋裡追逐、打鬨、嬉戲的幾十個孩子，瞬間安靜，各就各位，聽從調譴。

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的亦心爸爸周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就是亦心的本事，她從小在武館泡著，爸爸不在她就是小代班，她的組織能力，是從小練就的，特彆是忠鶴去省隊後，她可以說是爸爸最得力的助手。

因著暑假，武館的孩子確實比平日多了一些，但亦心看後，心裡還是有一絲惆悵，熟悉的麵孔不多，隻有十幾個，是一直堅持跟爸爸練下來的，其餘的，大都是假期沒地放去或一時興起，練著玩的。

這個小小的武館，就是爸爸一輩子傾情付出的成果，春夏秋冬，瀝儘心血，其中甘苦，唯有她這個做女兒的最能體味。

亦心看了一眼遊戲中歡笑的兩隊人馬，放眼，又看了一眼爸爸，她想，爸爸也許會和她一樣，希望這歡快的隊伍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那同父異母的弟弟。

小時候他們還是很要好的，但自從他的母%e4%ba%b2和他們的爸爸分開後，他的性格有了很大改變，他比亦心小八歲，現在也到叛逆期了，這兩年，亦心見他的機會並不多，假期，他就會去她母%e4%ba%b2那。在家，爸爸就會要求他進運動場、學拳練功，而到了他母%e4%ba%b2那，他的整個假期，就是遊戲天下、玩樂人生。

亦心知道，爸爸對這個兒子，一點都嚴格不起來，而是寵溺有加。

她永遠不理解，在男人的心裡，傳宗接代的兒子為什麼那麼重要？即使放縱無邊最終養出個扶不起的阿鬥，他們也甘願在“有兒子”三個字的標榜下，虛榮自傲。

這一刻，亦心不想再在這個思路上走下去，然而，有一股無法阻擋的強大傷感，還是從心底翻倒上來，她那早已逝去的母%e4%ba%b2，仿佛也挺著有孕的身子，向她走來，她趕緊閉上眼，搖了搖頭，用手，滑過雙眼。

對一向快樂的亦心來說，這種沒來由的傷感，隻有回到縣城、回到家才有，是因為這兒離她太近嗎？亦心不能像在都市裡那樣，將那曾經的強烈的影像、感官刺激輕易屏蔽。

二

“我女兒在哪呢？來，讓我抱抱。”

訓練結束，從武館剛回到家。梅姑就來看亦心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柔聲的呼喚，讓亦心的心裡湧出一縷溫暖。梅姑，是她藏在快樂人生角落裡，那不與人道的悲傷情懷的撫慰劑，是她傷心無措時，可以偎依獲取安全的藍色靜海。

“噢，梅姑，抱抱、抱抱，好舒服啊！”亦心從屋裡跑出來，邊和梅姑擁抱，邊含笑撒嬌。隨即跟出來的周傑，眼中閃爍著嫉妒和愛意，是對梅姑的、也是對女兒的，他很想撲過去，把兩個他深愛的女人，一起攬到自己的臂彎裡，但他卻不能，隻能呆呆地站著，看著，無言著。

在亦心的眼裡，梅姑很像人們說的那種“不老女神”，很多年了，亦心覺得她幾乎沒有變化，從麵相上看，她比同齡人要小十來歲。梅姑很美，她臉上的恬靜安然，是亦心在任何其她女人臉上都沒有看到過的，特彆是像她一樣的中年女人，即便忽略掉臉上的皺紋，那刻在眼眸裡的歲月滄桑，也總把女人的年輪暴露無遺，而梅姑卻不是，她不但皮膚緊致、鮮有皺紋，就是眼睛也是依然清澈明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就亦心對梅姑的成長經曆和情感曆程了解，是坎坷而跌宕的，一個女人能夠在歲月的塵垢中依然保持初心，讓亦心很佩服，也很崇拜。她可以說是亦心最喜歡的女性了，一直以來，亦心都希望自己能喊她一聲媽媽，不過，最終，她沒有和亦心的爸爸周傑走在一起。

所以，她曾遙想：假如忠鶴能喜歡她，終有一天，她能叫梅姑一聲媽媽，那樣，也是很圓滿的事啊！

但，忠鶴的心終究沒有放在她的身上，梅姑還是梅姑，對她而言，在梅姑的%e4%ba%b2情世界裡，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媳，都沒她的位置，她覺得真的好失望，好傷心，好在，無論多失望多傷感，都未削減她對梅姑那從小建立起來的濃濃的依戀。

她們回到屋裡，敘話分彆幾個月來的種種，嚴肅的教授、怪異的都市人、矛盾衝突又相%e4%ba%b2相愛的室友，相談甚歡，笑聲不斷。但自始至終，亦心沒有提見到忠鶴女朋友的事，她覺得說與不說，應該由忠鶴自己選時擇日，而她，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越俎代庖。

三

亦心的整個暑假，過的可以說比在學校要更加忙碌充實，每天加上早操和晚上的小班，差不多是一天四次進武館，教拳、自練，還要買菜洗衣做飯，簡直有點像陀螺，幸虧她年輕體質又好，即便如此勞碌，每天仍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她是個很懂事惜緣的孩子，因為爸爸早就明確表示過，希望她大學畢業後，回縣城工作，而亦心的心裡，也早已抱定了在都市發展的願望，儘管她還沒有向爸爸袒露心跡，但可以說是去意已決。所以，她要多為爸爸做些事，多儘儘孝心，大學畢業後，一旦她在都市工作落了腳，回家看父%e4%ba%b2就是時日不定的事了。

計劃在暑假裡租部攝像機，給爸爸和梅姑錄製傳統老架影像的事早已完成，網上的點擊量還不錯，但和梅姑相約一起騎車下鄉的事，一直拖到假期臨近結束，才達成意願。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在彆人它地紛紛以泰州魯班、豆腐西施、腐竹王國、竹篾高人、陶瓷之都來命名自傲時，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蘇北小縣城，曆史上不僅出過漢高祖劉邦，而且是國家最早命名的武術之鄉。得天獨厚的習武氛圍，讓這裡的人們血脈裡已攜帶了習武基因。

這兒是深厚的習武文化浸潤的土地，也是有著俠風義膽的文化積澱的東方古城。

和梅姑騎車穿行於綠樹成蔭的鄉村小道、在蛙叫蟬鳴的背景音樂裡，聽鄉野老人，講述塵封在皮膚皺褶裡的習武故事，感受鄉旯旮裡的武人曆史的厚重之美，讓亦心覺得，今天的騎行之旅，是這個假期裡，最愜意滿足的一件事了。

梅姑已和亦心約好，今晚，她要請亦心和她爸爸吃飯，權作是給亦心送行的家宴。

回到縣城，天色已是微暗，她們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武館，訓練廳的燈依然亮著。

“你爸在等我請吃飯，肯定餓了，你進去喊吧，我就在這等著。”

“哎，好來，馬上出來。”答應著梅姑，亦心歡快的跑進訓練廳。

孩子們都走了，因為給亦心送行，所以，今晚也沒安排晚訓小班，整個房間顯得空曠而安靜。

“爸爸，我們回來了，去吃飯吧。”進門亦心就大聲呼喊。沒有回聲，亦心一回頭，“哦！”嚇了一跳，竟哦出聲來。

剛才，她隻顧往裡闖，沒有注意，在門口的條椅子上，端坐著一臉慍色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