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1 / 1)

中宮無子 司晨客 4177 字 3個月前

人,拒絕了父皇劉秀和陰皇後賞賜的美女以後,自覺有些灰頭土臉的劉秀已經不大愛過問這個兒子的終身大事。

劉疆也樂得悠閒。是以他斷然沒想到,父皇會在母後郭聖通離世之時,突然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但是細細想來,卻又在情理之中。他畢竟已近而立之年了。

當下卻不慌不忙,答道:“子曰:人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如今母後新喪,豈能在此時妄議嫁娶?”

劉秀撚須微笑:“朕素來知道你是好孩子。隻是這卻是你母後的心願。豈能讓你守孝三年再娶妻?那朕要到何時才能抱上孫子?聽說你已有心儀的女子,不妨趕在你母後下葬之前迎娶,並不違了儒家義理。”

劉疆默然不語。那一瞬間,他心頭閃過許多思緒。先前他是在盤算著為迎娶某個女子,跪求皇帝做主。可惜,如今已經用不上了。

“兒臣不孝,並未結交什麼相宜的女子。”劉疆定了定神,將心頭的那一絲酸澀很好地收了起來,然後說道。

劉秀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他曾經寄予了無數期望的大兒子。“真個沒有?朕聽說你曾帶一名女子至你母後榻前……事到如今,就莫要遮掩了,父子之間,又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莫耽誤了佳人標梅之期。”他眯起了眼睛,雖然仍然帶著慈祥的笑容,但是已經隱隱顯出幾分催促,不怒自威。

劉疆一愣:“原來父皇說的是她。此女名喚杜若,乃隴西杜家杜嶺流落在外的血脈,尚未認祖歸宗。”

劉秀皺起眉頭:“外室所生?荒唐!荒唐!”

劉疆俯首謝罪,作禮欲退:“兒臣慚愧。”他心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輕鬆。

宮殿門半開著,陽光照在劉疆的臉上,令人隻覺得如珠玉生輝,無限美好。劉秀坐在龍椅上凝望著這個已出落得如同蒹葭玉樹一般的兒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自己年青的時候。

他不忍讓兒子失望。

“慢著,”劉秀終於開口說道,說話的時候卻用手揉著眉心,顯然頗感為難,“你明日再來。明日朕再給你個準信。”

劉疆垂手恭恭敬敬地應了,退出殿外。

大漢皇帝自然有呼風喚雨的能量。劉秀簡短的幾條命令傳了下去,不出一個時辰,杜若的身世便原原本本地呈現於前。有的細節,甚至是杜若自己也不知情的。

“杜嶺是杜林杜大人的二兒子,素有文名。杜嶺年少之時,看上了個西域女子,名叫娜塔莎,兩人廝混在一起好幾年,杜家一直不同意,故而養做外室,就這麼拖著。後來杜嶺三十多歲的時候,得了一場惡疾,過世了。留下了這麼個女兒。杜嶺自謂癡情,故而一直未娶妻。”

劉秀一邊聽一邊盤算著:若是杜嶺終身未娶的話,再遣人從中說合,許以重賞,也許杜家會同意的吧?不由得眉頭漸漸舒展開,然而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這些年母女二人何以維生?”

那小官吏麵有難色,吞吞吐吐地稟報說:“娜塔莎原是西域舞娘出身,原本以為杜家會網開一麵,讓杜嶺唯一的血脈認祖歸宗,豈料指望落空,便……便混跡市井,重操舊業……個中內情,小人恐有汙聖聽,斷不敢說……”

劉秀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尊貴無比又自幼被疼惜著的兒子,怎能和這種卑賤的女人婚配?便是做側室,說出去也落人話柄!

“你去傳朕口諭,告訴東海王,就說他收哪個女子在房中,任憑他喜歡,可是婚姻大事,少不得要由朕做主,為他選聘高門貴女。讓他等著賜婚罷。”劉秀最終吩咐道。

杜若此時卻身在東宮。她穿著一身素淡的衣裙,在秋嬤嬤的帶領下,來向馬瑪麗賠罪,低眉斂目,小心翼翼地討好,姿態十分地卑微。

“是奴婢一時糊塗了,姑娘若氣不過時,要打要罵都使得。”她一邊說,一邊作勢要扇自己耳光,追悔莫及的架勢拉得十足。

馬瑪麗看到杜若這等美人這般態度,簡直有幾分受寵若驚,她對美人的態度,一向是記吃不記打,哪裡還肯計較她先前的無禮?趁著劉莊不在,整個後堂由著她為所欲為,便拉杜若坐在身邊,說長道短。令馬瑪麗感到驚奇的是,杜若的態度居然非常配合。哪怕是她大著膽子在杜若身上揩油,對方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等閒了有空了,再來坐坐。”她興高采烈地招呼道。

“恐怕是不得閒了。”秋嬤嬤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道,她對馬瑪麗來到東宮的前因後果很清楚,心中特彆瞧不起這個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子,“杜姑娘不久便會嫁給東海王殿下,以她王後之尊,諸事繁雜,哪裡還能像如今這般,陪姑娘聊天?”

“嫁……嫁給東海王殿下嗎?”馬瑪麗有些驚訝地說道,“那……那可真好。杜姐姐不一直盼望著這一天嗎?”

杜若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秋嬤嬤,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但仍然是羞窘難當。她的聲音也一下子細如蚊呐:“我……我隻要能一直服侍殿下,便心滿意足了,哪裡敢癡心妄想……”

“哪裡是什麼癡心妄想,這是郭太後娘娘的遺願。先恭喜杜姑娘了。”秋嬤嬤%e8%83%b8有成竹地說道。

等到出了東宮,秋嬤嬤卻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將杜若打量了一番,問她可曾服侍過東海王殿下,是否仍是完璧之身。杜若羞紅著臉答了。

“如此甚好。斷不可辜負殿下,否則我化作厲鬼,也不會容你。”秋嬤嬤肅然說道,卻又往後退了一步,端端正正地給杜若磕了一個頭,“奴婢有要緊事在身,先行一步。”杜若直接被她前倨後恭的態度給弄糊塗了。

秋嬤嬤來到雲台的時候,劉秀正在忙著翻閱官吏們呈上來的各家貴女的畫像,打算給兒子劉疆挑選一個德貌雙全的女子做正室。

秋嬤嬤見狀,大刺刺地走上前去,直接將那些畫像合上。“不必麻煩了,姑爺。”她目光平靜,說的話卻擲地有聲。

劉秀有些不解地看著她,漸漸地,麵上有了憤怒。

秋嬤嬤當年是郭聖通的陪嫁,性情最是剛烈,名喚秋娘。她年過二十的時候郭聖通要趕她嫁人,她跪在郭聖通和劉秀麵前,直接用匕首劃破了自己的臉頰以明誌,逼得郭聖通留下了她。

從那時開始,劉秀就有些懼怕這個忠心護主的丫鬟。其後他和郭聖通幾次吵鬨,秋娘就敢當著他的麵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卻句句罵到要緊處,逼得他不敢說什麼。再後來郭聖通退居北宮,不準秋娘跟她過去,秋娘便留在了西宮,每日打掃西宮和長秋宮的院子,實際上從皇後陰麗華而下,就沒有什麼人敢真正使喚她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可是如今,劉秀卻看著秋嬤嬤,臉上的憤怒完全不加掩飾。他有著充足的理由。“你是什麼意思,秋娘?”他厲聲質問道,“你以為你不怕死,朕就當真怕了你嗎?朕在給朕的兒子挑女人!挑東海國的王後!這個時候怎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難道堂堂的東海王,要娶一個身份卑賤的女人當王後嗎?”

“小姐命奴婢轉告姑爺一句話。”秋嬤嬤硬著嗓子說道,“你兒子喜歡。”她說著說著,聲音竟有些嗚咽,眼圈也紅了,她跪在地上,膝蓋趨著,一點一點挪到皇帝的腳邊,“奴婢自知罪該萬死,奴婢也沒打算活。隻是這句話,還有這個東西,小姐命奴婢轉交給姑爺。奴婢不敢不從。”

劉秀望著秋嬤嬤手中的那枚同心結,目光一下子恍惚了起來。同心結上密密麻麻纏著許多黑色的頭發,卻是他和郭聖通新婚之時,恩愛纏綿的明證。那時候他一時昏了頭,信誓旦旦地說他永不會負她,會一直寵她,待她好,同心結為證。

後來事情發生了許多變化。他的原配妻子找上門來,他對她也是情深義重,不能舍棄,於是便兼收二美。從此之後,和郭聖通許多次吵鬨,她歇斯底裡般地罵他,打他,用儘各種手段,卻沒有拿出那枚同心結來,用來打他的臉。他有些難過地想著,一定是她一怒之下把同心結給扔了,難過之餘卻也感到釋然,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他再也想不到,她一直好好地保管著這樣東西,直至此時此刻。

他和郭聖通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心。無論是她被廢為王太後,還是她的兒子在凶險環伺之下推辭了太子之位,她都沒有求過他,那是因為她知道,服軟和哀求都沒有用。此時她為了劉疆娶妻之事,竟然拿了這個出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他,他怎麼舍得拒絕?

劉秀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他又想起劉疆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劉疆周歲生日抓周,案上擺了許多東西,他卻隻管“咯咯”地笑著,並不動手。直至劉秀%e4%ba%b2至,劉疆目不轉睛地望著劉秀,小手一直往這邊伸。劉秀不明所以,以為兒子是要自己抱,誰知他抱起劉疆,劉疆的小手仍然在他身上亂抓。還是郭聖通眼疾手快,一把將劉秀身上係著的、劉盆子所進的傳國玉璽給抓了下來,小小的劉疆一把捧在手中,笑得心滿意足,再也不肯放手。

“荒謬!此乃國寶,怎可如此隨意?”劉秀記得當時他很生氣地埋怨郭聖通。

“那又怎麼樣?你兒子喜歡。”那時的郭聖通,那麼的神色飛揚,美豔囂張,理直氣壯。她那麼美,那麼嬌,那些美好的畫麵,漸漸沉澱在劉秀的記憶深處,無論怎樣也不忍丟棄。

劉秀回憶著這些往事,心中便似有些溼潤的東西在緩緩地流淌。劉疆小時候明明是喜歡傳國玉璽的,長大後卻因了大局所迫,不顧心中的喜歡,強行推辭了太子之位。他身為父%e4%ba%b2的,難道忍心看著自家兒子喜歡的東西一件件都從指縫間溜走嗎?想到這個可能性,劉秀就覺得心中沉重得難以負擔。

“傳旨下去。明日朕要去杜家一趟。”劉秀終於歎了口氣,吩咐道。

作者有話要說:  傳國玉璽,簡稱“傳國璽”,就材於“和氏之璧”。

據《韓非子·和氏》記載,春秋時,楚人卞和在今湖北南漳縣荊山中得一璞玉,獻與楚厲王。楚厲王使玉工辨識,雲為石也。厲王怒,以欺君罪刖卞和左足。後楚武王即位,卞和複獻玉,仍以欺君罪再刖右足。及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玉坐哭於荊山之下。文王遣人問詢,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寶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文王使良工剖璞,果得寶玉,因稱和氏璧。楚威王時,令尹昭陽破越有功,以和氏璧賜之。旋昭陽在水淵畔大宴賓客賞璧,是時有人大呼:“淵中有大魚!”眾人乃離室臨淵觀之,回席後和氏璧竟不翼而飛。當時疑為門人張儀所竊,於是拘儀而嚴加拷問無果。張儀受此淩辱,懷恨在心,便一氣之下,離楚入魏,再入秦,秦惠文王後元十年(公元前315年),拜為秦相,乃遊說諸國聯秦背齊,複以使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