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拿了銀箸給劉莊布菜,心中就莫名其妙一陣厭煩。
這是皇後宮中一次尋常的午膳,太子殿下生怕母後孤單,便非要在這裡用過膳再告退。
在外人看來,這是母慈子孝的承歡膝下,在馬瑪麗看來,卻頗為討厭。難道美人有她一個人照顧還不夠嗎?
但同時,馬瑪麗又清楚地知道,哪怕十個她加在一起,在陰皇後心中的分量,也不如劉莊一個人。她感到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在賈雯心目裡,隻怕也是一樣的。賈雯和秦雪瑤找她說話,說的最多的就是劉莊,劉莊!就仿佛地球不是圍繞著太陽轉,而是圍繞著劉莊轉一樣!
她忍不住盯著劉莊的背影仔細看,有些羨慕,也有些嫉妒。她手中托著一個茶盤,慢慢地靠近。
她沒有忘記賈雯的懇求。她袖子裡藏著一個荷包。荷包針法細密,內有異香,是賈雯%e4%ba%b2手所繡。先前賈雯求她,將這個東西趁機給太子。
“奇怪,你是他宮中姬妾,送傳情之物大大方方自己直接送過去就是了?何必托我?“馬瑪麗頗為奇怪地睜大了眼睛。
“人家……人家不好意思……”賈雯麵上飛紅,聲音細如蚊呐。
馬瑪麗被她少女嬌羞的神情給擊中了,弄暈了,那一刻,賈雯的評分在她心目中飆升到九十分。於是,她樂陶陶地應允作這鴻雁傳書的鴻雁。
劉莊用膳的姿勢無可挑剔,舉手投足儘顯優雅。他吃的很慢,母後陰麗華夾給他的菜肴全部被他一點不剩地吃完。這是對長輩的尊重和愛敬,更何況母後熟知他口味,挑選的俱是他平日裡愛吃的美味佳肴。
但是劉莊麵上帶笑,心中卻難免有幾分心猿意馬。
因為他知道有人在盯住他看。
他沒有回過頭去看一眼,卻知道那個女孩子已經盯住他看了很久了。
事實上,自從那個女孩子入宮以來,他就時常覺得她在看他。可每每回頭才發現,這隻不過是一場一廂情願的錯覺。
那個女孩子隻是在和年齡相仿的宮女嬉笑打鬨,或者正在倚著欄杆發呆,半點沒有往他身上看的跡象。倒是他的目光常不自覺地圍著她轉,看著她奉承他的母後,小心翼翼地討好他的姬妾,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莊兒,你莫非看上瑪麗了?”大約是有次,劉莊看她看得露了行跡,被陰皇後發現了,她便屏退左右,神情慈愛地看著他,“冷眼看她這麼多天,瑪麗倒是個好姑娘。若你真的看上她了,便帶她回去吧!”
“哪裡的事!”劉莊斷然否認,“馬家不知天高地厚,犯了忌諱。孩兒怎會喜歡這種女孩子!”
陰皇後於是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歎氣聲中,劉莊感到莫名的心虛。
劉莊不會忘記,在某一個原本極其尋常的下午,他打禦花園裡經過,遠遠看到一群鶯鶯燕燕圍住那個女孩子,聽她信口開河講各種不靠譜的故事,陽光照在她烏黑的長發上,反射出醉人的光澤。那一刹那,他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加速,仿佛聽到有什麼叩開心門的聲音。
那一天後來的時間裡,他心境亂糟糟的,不堪收拾,煩躁中帶著迷茫,迷茫中帶著喜悅。就仿佛一道閃電劃過黑夜一般,他無師自通地明白了很多事情,什麼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麼叫做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但他是未來的皇帝,而皇帝是事事要以天下為先的。他有他的表妹,以及表妹身後站著的陰鄧兩家勢力。當陰夢嬌躺在他身旁心滿意足地睡去,他心中不是沒有柔情湧動的。他想,這樣就很好。
而現在,她正在向他走過來。
這一次,絕對不是錯覺。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一步,兩步,他能感受到她在靠近,他的心也開始劇烈地跳起來。
馬瑪麗隨隨便便地朝著劉莊走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將手探進袖子裡。劉莊林看得清清楚楚,她藏了東西,打算遞給自己。
宮中宮規嚴明,一向最惡私相授受。更何況,在陰皇後的眼睛注視之下,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好時機。她,究竟想乾什麼?
馬瑪麗心中卻坦然的很,絲毫沒有任何擔憂。她自然知道宮規,但是這等掩人耳目的事情,無非是光學聲波學的問題,在尊貴的瑪麗公主眼中,又算得了什麼大事?
她大搖大擺地走到劉莊麵前,一個狹小而私密的空間自然成形。在外界看來,一切都那麼正常而富有秩序,宮女馬瑪麗站在原地不動,太子劉莊正在慢條斯理地進食。但實際上他們的距離已經頗為接近,接近到足夠她將袖子裡的荷包拿了出來,遞給劉莊。
“有人給你的,”她言短意駭地說道,“今日申時,禦花園桂花樹下,有人等你。”然後轉身而去,乾脆利落,自覺頗有幾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灑%e8%84%b1。
但是劉莊卻不這麼覺得。他覺得馬瑪麗這個姑娘簡直瘋了,簡直就是在作死!給他她她她…她居然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暗示於他!
作為英姿勃發、前程光明的太子殿下,劉莊在皇宮之中從來都是眾星捧月的人物,雖然宮規森嚴,仍擋不住極個彆大膽的宮人異想天開。
有一年一個宮女趁著他宿醉之時,爬上了他的床,他直接將她推了下去;還有一年一個宮女送了一個香囊給他,被他直接拿到陰皇後的麵前,道:“母後是不是該請繡娘教教下人們如何做針線活了?針法如此拙劣也敢拿來賣弄?”那個宮女自是被逐出了皇宮;
就連幾天前,舞陰長公主的夫婿梁鬆之妹梁有容來宮中向陰皇後問安時,趁機向他拋媚眼,也被他直接叫破,羞得人家小姑娘無地自容。事後陰夢嬌取笑他不懂得憐香惜玉,他卻明白,自己隻是嫌女人多了麻煩多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馬瑪麗的荷包在靜靜地躺在劉莊案頭左手邊,被他寬大的袖子遮擋著。
他抬頭向四周望去,發現竟然無人注意到此間先前的異象,迷惘之餘,卻也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他突然有些拿不定注意,要不要將馬瑪麗偷偷塞給他荷包的事情嚷出來呢?他心中很清楚,隻要他說一句話,這個囂張大膽、目中無人的姑娘便會顏麵掃地、被逐出宮去。
他終於回頭望了馬瑪麗一眼,隻見這個可惡的少女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眼神時不時溜向旁邊一名宮女的酥%e8%83%b8。簡直可惡極了!
隻聽得耳邊“啪”的一聲,劉莊回頭看時,發現原先放在案頭的荷包已經不小心被袖子拂落,掉到地上了,不由得微微一愣。
劉莊一個愣神的工夫,陰皇後溫和的聲音已然響起:“什麼東西掉了?”
許多人都朝著這個方向望過來。
便有宮女回稟道:“娘娘,似乎是一個荷包。”
“荷包?”陰皇後的眉眼間微微有些困惑,“哪裡來的荷包?”
劉莊知道,這個時候,隻要他說一句話,那個可惡的姑娘就會跌入穀底,萬劫不複。現在那個姑娘在想些什麼?她會不會很驚慌?她的臉上,會不會出現如小鹿一般純真無助的表情?
那一瞬間劉莊心中似乎閃過了很多念頭,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他微微屈身,伸手將那個荷包拾起來,握在手裡。
“沒什麼。是兒臣不慎遺落的。”劉莊如是說道。
陰皇後麵上的神情更加微妙。知子莫若母,兒子劉莊從來不愛這些香囊、荷包一類的小玩意兒,而今卻將一個荷包珍而重之地隨身攜帶。這其中的意味,頗為耐人尋味。
“是……”陰皇後遲疑了片刻,想起侄女陰夢嬌嬌豔如花的緋紅麵容,“莫非是夢嬌?”
劉莊心頭不由得一陣煩躁。“讓母後見笑了。”他含糊著說道。
陰皇後午膳之後照例要小憩片刻,劉莊陪著說了幾句話,就匆匆告辭。臨出門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望了馬瑪麗一眼,隻見她正在遠處和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宮女嬉笑打鬨,將地上的積雪團起一個個雪球,互相往身上亂丟。
旁若無人。鎮定自若。
那一瞬間劉莊心頭微微有些氣惱,他仿佛有無數個氣憤的理由,然而一個雪球砸過來,他隻覺得一陣冰寒襲麵,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誰?”跟在劉莊旁邊的小黃門趕緊撲過來,一麵替他拍掉衣服上的雪痕,一麵緊張地大叫。
小宮女們你推我,我推你,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的。
劉莊揉了揉眼睛,望著一群臉蛋鼻子都凍得通紅的女孩子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⑨思⑨兔⑨網⑨
“罷了,不必為些許小事打擾了母後休息。”劉莊終於吩咐道。
“太子殿下事母甚孝,堪為萬民之楷模。”小黃門趕緊恭維道。
尊貴的太子殿下離去了。留下一群小宮女們驚魂初定,就開始犯花癡。
“嚇死我了!”有人拍著%e8%83%b8脯,給自己壓驚。
“太子殿下好生仁慈!”有人喃喃說道。
“若是能在太子宮中侍奉……”有人悄聲說道。
有人冷笑一聲:“帝王之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話說,你們誰還記得北宮娘娘的遭遇?”
這聲音夾雜在一堆花癡太子的聲音裡,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馬瑪麗的眼睛卻亮了。她轉頭望去,隻見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麵上長長一道疤痕。馬瑪麗認得她是那個每日在宮中掃地的莫姑姑。莫姑姑每日裡住在西宮,卻總不忘將隔壁的長秋宮一同打掃乾淨,她好奇了很久了。
“北宮娘娘?北宮娘娘可是那位……”馬瑪麗的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
“噤聲。”那刀疤婦人卻冷冷向她道,“劉家人不是你們這些小丫頭可以肖想的。想要接近他們,就要有粉身碎骨的決心。”
小宮女們沉默了片刻,終於有人出言表示憤然:“莫姑姑,皇上和皇後娘娘仁慈,宮中這才有了你容身之地。若你還不識好歹,小心禍從口出!”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凡是災禍,早在最初便顯示出端倪。”刀疤婦人聲音生硬地說道,“我若怕時,二十幾年前,便不會進宮。難道如今反而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柯和奔奔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11-11 22:51:22 謝謝!
快考試了,接下來的更新時間不是很固定。請知悉。
☆、侍寢
禦花園中,銀裝素裹,陽光靜靜照耀在白雪之上,反射出一片柔光。
劉莊步履輕快地走在禦花園的甬道之上。他的靴子踏過厚厚的積雪,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跟隨他的小黃門自覺不妥,請罪道:“昨夜裡剛下了這麼一場雪,下人們還未清理乾淨。太子殿下不若來日再來賞玩?”
劉莊輕輕搖了搖頭,%e5%94%87邊卻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每日不是跟隨父皇學習理政,就是在書房中跟隨太子少傅桓榮學習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