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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詹意有所指地看著林福兒,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為何偏剩下豬頭呢?烹調好了,也是一道難得的美味。”林福兒低下頭,看著案板上深深淺淺的刀痕,努力讓自己不去瞧他。沒辦法,她若是看著他的臉說話,隻怕人家說什麼她都願意點頭答應——給賣了都不知道!

“說來也慚愧,府裡的廚子對那大豬頭卻是無能為力,我瞧姑娘靈慧,想必是有法子的,不如就去一趟府上吧?”王詹的聲音很好聽,帶著一股彆樣的磁性,像大灰狼引誘小白兔一般帶領著傻福跳進他的包圍圈。

林福兒卻聽出了弦外之音,王詹這一趟可不是為了什麼豬頭,而是郝大粗。

她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在攤子後頭清洗豬內臟的老爹。

王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便明白了她的思慮,遂輕聲笑笑:“放心,有我呢。”

於是林福兒再一次來到了衙門。

她是跟在王詹身邊一起來的,門口的陳五看見這一對驚得眼睛都看直了。

直到王詹冷笑著看了他一眼,這才沒事兒人似的靠在刀把子上打著嗬欠。

林福兒隻能將頭低了又低。

“這裡是曲徑,通往沁芳園,就是你昨兒來過的地方。”王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疏離和生硬。把傻兔子成功騙到狼窩裡,大灰狼也就不需要偽裝了。

“我不識字兒。”林福兒縮了縮肩膀,努力往假山那一側靠去。

王詹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笑聲裡透著揶揄:“怎麼,昨兒個跟安樂侯夫人爭吵的膽子去哪裡了?”

林福兒垂頭喪氣:“昨日是小女子魯莽了。”

王詹冷哼了一聲,也便不再說話了。

一路沉默。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剛到沁芳園坐下,王詹便板著臉吩咐起來:“我要吃豬頭肉!”

林福兒一怔:“這不是幌子嗎?”

“豬、頭、肉!”王詹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林福兒被那眼神嚇得一縮,然後灰溜溜地走了。唉,有錢就是任性啊……

可是——

“我迷路了!”某路癡呆呆地看著兩側幾乎一模一樣的古代民居,隻得高聲喊了起來。

過了半天才聽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你在哪裡?”好像極不耐煩一般。

林福兒抬起頭,盯著匾牌瞧了半天,這才慢吞吞地應道:“我不認識字兒……”

“……”王詹覺得頭疼病又犯了。遇上這個女人,真是在各方麵挑戰他的神經。

“站那兒彆動。”林福兒果然乖乖聽話,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王詹黑著臉走到她身邊,這才幾步路她也好意思說自個兒迷路了?

於是戳胳膊:“可以動了。”

“我堅持得夠久吧。”林福兒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當看到某人鐵青的麵色之後,她便再次乖乖地縮起了身子。

“豬頭肉……”王詹疲軟地招了招手。

估計是被氣的。

林福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知縣大人對豬頭肉真執著。

第六章 采/花賊歸來

廚房裡。

八角,桂皮,花椒,甘鬆,小茴香,白寇,肉蔻,砂仁,香葉,丁香,沙薑,甘草,香茅草,草果。

把鹵料切碎剁在鹵鍋中,林福兒便往王詹懷裡塞了一把蒲扇,指點道:“好好兒給我看著火,彆糊了。”

“你……”王詹掰斷蒲扇挑釁一般看著她,他是點菜的又不是來打雜的。

林福兒白了他一眼:“我還得切豬頭呢,你還想不想吃最正宗的鹵豬頭肉了?要不我來看火,你去切肉?”想吃白食,門兒都沒有。

“……”王詹看了看案板上血淋淋的豬頭,最終無力撿起了那兩半被掰斷的蒲扇。

林福兒暗笑。

肉切好,在開水裡過一遍,再撈出來晾乾,最後再丟進鹵鍋裡用文火慢慢地煮著。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嗅著滿廚房的鹵香,王詹難得地皺起眉頭輕聲歎道。

林福兒一聽倒樂了:“你呀,就應該多做些臟活兒累活兒,不然這官兒做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王詹冷哼著向她扔了一記眼刀。

林福兒憋笑憋了幾下,終是沒忍住,看著某人鐵青的臉便忍不住揶揄了起來:“知縣大人,你們孟子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

“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王詹彆扭地轉過頭去,“你們家已經把缺德事兒都乾完了,我就看個鹵料,這並不違反君子之道。”

林福兒一臉敬佩地看向他,真不愧是讀書人啊。

“大人,這次捉拿采/花賊的事情……”林福兒看著在那兒大吃大喝還津津有味的王詹,語氣略有些遲疑,“我們姐妹,恐怕是無法參與了。”

王詹依舊麵不改色,用筷子夾起一片極薄極韌晶瑩透亮的豬耳朵片兒,讚道:“這個配紅油,味道果然是極好的。”

“大人喜歡便好。”林福兒拘謹地掃了他一眼,心中不免焦急,這人怎麼還不說到正題上呢?

但她並不敢打斷王詹吃的動作。這位是大爺,是活祖宗啊!

於是這兩人,一人縮著肩膀低著頭發呆,一人旁若無人地享受著鹵製的美味。

林福兒就這樣等到他吃下最後一塊紅油豬頸肉,放下碗筷。

王詹鄭重地整了整衣冠,點頭道:“我都明白。”

林福兒愣了一下也隨著反應過來,知道他說的是方才她提起的那件事。

王詹見她並未插嘴,而是顯出一副仔細傾聽的聽眾模樣,心中頓時多了幾分暢快,遂笑道:“我自然明白女子名節重要。這事原也怨我,讓你們姐妹幫忙抓采/花賊也不過是我隨口提的,原就沒指望你會答應。我隻是沒想到,你果真是個傻丫頭。”

林福兒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也愈發愧疚,雖然不知者無罪,但畢竟是她食言在先,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說什麼為好了。

王詹瞧著她局促不安的傻樣子,心中頓時升起一分憐惜之意:“你放心吧,這事衙門會解決的。”

這廂林福兒正欲點頭,誰料她心中突生一計,忙道:“大人,小女子有一計,隻是不知是否可行。”

“你且說來我聽。”王詹抬眼望著她亮如星辰的眸子,略微有些失神。

**

這幾天林家豬肉攤的生意出奇的好。

一開始鄭氏還覺得有些奇怪,同時又見大女兒近來的行蹤也鬼鬼祟祟不同往常,遂攜著林萬全一番盤問之下,從福兒嘴裡撬出了消息。

知縣大人派遣衙役們上門,敲鑼打鼓地往林家送了一塊“一清二白”的匾牌。

意思很明顯:林家閨女是清白的。

況且,能從采/花賊手底下清清白白地逃出來的,在青陵縣也堪稱表率。

從此林家便一改往日的陰霾,就連鄭氏做粗重活計之時,也隻是嘮叨,不再隨口罵人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隻是沒有人注意到,祿兒有卻些不高興。

林福兒是林家人裡最為忙碌的一個。

她除了要幫忙照顧肉攤的生意,跟著老爹稱斤論兩切肉賣肉,隔三差五地還要去衙門與王詹商量計劃。

為了掩人耳目,她次次都是趁著夜裡人少再去的。

有時天太晚了,王詹便送她回家。

兩人肩並肩在月色裡沉默地走著。

王詹性情高冷不愛說話,林福兒卻是羞怯得不敢多言。

聽著對方的呼吸聲融入自己的心跳裡,某種微不可言的微妙情感,便在這一個個安靜美好的夜裡愈漸升華。

更有一次談到夜深,王詹便與福兒還有衙門裡幾個熟識的兄弟們,一同前去附近馬老太家的小館子裡吃宵夜。

宵夜是羊肉湯鍋,馬老太已經開了五十多年的湯鍋攤,尤其擅長對羊肉味道的處理。不僅湯色雪白,湯味醇厚,便是鍋裡薄如紙片的切片羊肉,也是又嫩又辣,酸嗆可口。

王詹見福兒吃得大汗淋漓,心中也隨之快意起來。

這樣一來二去的,二人竟也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情誼。

直到有一天。聽說采/花賊郝大粗又開始在隔壁縣興風作浪了。

不管是舉人老爺家當寶貝疙瘩養的嬌小姐,還是秦樓楚館色藝雙絕的美優伶,就連市井人家裡稍微平頭正臉的小閨女,都難逃郝大粗的魔掌。

隔壁縣與青陵縣很近,來往的客商又多,消息也散播得極快。很快,青陵縣的氛圍也開始緊張起來。

大姑娘小媳婦兒們都不敢出門,男人們也得留在家中護著妻女。

這個時候唯一能上街走動的,不過是些老頭兒老太太,在家裡憋了太久,出來走幾步順便準備買些米麵肉菜回去囤著的。

這天夜裡,城北魏秀花家裡傳來了陣陣尖叫聲。

郝大粗,回來了!

“該收網了。”王詹負手立在窗前,神色冷峻地看了看夜幕下明滅閃爍的燈火。

林家,燈下。

鄭氏一邊哆哆嗦嗦地罵娘,一邊死死地抱著眼睛滴溜溜轉的祿兒。林萬全抄著一根燒火棍站在院子裡。

林福兒拒絕了阿壽的陪伴,反而選擇了一個人呆在屋裡,汗噠噠的手心裡握著一把綠油油的粉末。

第七章 緋聞女王魏秀花

大清早,林家院子裡便傳來了鄭氏的叫罵聲。

“這個時候你竟然想去開豬肉攤?現在外麵這麼亂,你還要福兒跟你出去賣豬肉,你是瘋了嗎?”

林萬全皺著眉頭,話裡卻寸步不讓:“街坊們吃慣了咱們家的肉,已經這麼些天沒出攤子了,昨兒又剛鬨了采/花賊的事情,隻怕今兒個來買肉的人更多了。”

鄭氏哭嚎著在地上打起滾來:“現在誰家的漢子不是守在自個兒老婆孩子身邊的,你偏要出去賣什麼勞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