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村裡那些年輕力壯的男人講,冬日裡販私鹽能賺不少錢,王大郎就動了心。
牛口銜這個小山村地處西北,產井鹽。鹽這個東西家家都離不了,官府看到了這個商機,早就實行鹽鐵官營了。
平民百姓要吃鹽,那得高價去買。
心月對這一點可是深有體會的,他們老王家炒菜都是拈上一點兒,從來不敢多吃。
她雖說不是個重口味的人,但是吃了這麼久的淡菜,嘴裡真的要淡出鳥來。
一開始心月還以為這家人挺講究的,怕鹽吃多了吃出“三高”呢,沒想到是鹽價錢太高,買不起而已。
聽王大郎說了要去販私鹽的事兒,心月不由擔心起來。
既然鹽業已經收歸官有,那這販私鹽就是犯法的事兒,若是被官府捉住了,可就麻煩了。
可是王大郎直說不礙事,村裡有好幾個青壯勞力就靠冬日裡販私鹽,已經發了,家家都住上大瓦房,娶了媳婦生了娃,日子過得肥美流油。
心月苦勸王大郎,但是一心想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的王大郎哪裡聽得進去?
再加上楊氏那個不著調的娘竟然添油加醋地慫恿著他:“我兒販私鹽賺點兒錢也好給你娘做身新衣裳穿穿!男兒漢,養不起老娘那叫什麼男人?”
王大郎竟是鐵了心地要去了。
心月無法,隻能預備了點兒乾糧給他帶上了。
王大郎走了之後,她在家裡忐忑不安地等著,隻覺得眼皮子成日跳,直覺要出事兒。
王大郎跟著村人販私鹽走後的第三日早晨,終於回來了。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心月叫了二丫一塊兒起來正在鍋屋裡做飯,就聽見籬笆門那兒噗通一聲巨響。
本就心神有些不寧的她,連忙扔了鍋鏟跑過去一看,就見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男人趴在門口。
她嚇了一跳,喊了二丫一起把那男人半扶起來,卻是奄奄一息的王大郎。
那張帶點兒憨厚的臉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快要認不出他是誰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心月抖索著手歎了歎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氣!
她們兩個小姑娘家,自然扶不起來王大郎這麼高大的男人,隻好又去喊楊氏。
楊氏還未起來,聽見心月拍門叫,還氣得罵了幾句:“小賤人,一大早嚎什麼喪?”
待聽見心月急急地把事情說清楚了,她也嚇了一跳,顧不上罵她,趕緊披了一件大襖兒,開了門出去了。
王二郎也醒了,聽見響動忙起來,娘兒四個總算是把暈過去的王大郎連扶連抬地撮進東裡間的炕上了。
他身上穿著的那件青麻布棉襖早就濕透了,心月和楊氏費勁了力氣才給他扒下來。
心月又讓二丫去灶上先燒一鍋熱乎水來端進來,楊氏沾濕了手巾就要給他擦一擦,王大郎在這時卻忽然醒過來了。
待看清了麵前的人之後,他似乎舒了一口氣,吃力地指著那件被%e8%84%b1下來的棉襖,聲音低如蚊蚋:“那棉襖,裡頭有鹽……”
“我可憐的兒,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惦記著鹽啊?”楊氏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倒是心月聽了這話心下一動,“你的鹽是不是都浸透在棉襖裡了?”前世裡,她可是從電視裡看過這種例子的。
就見王大郎朝她這邊點了點頭,心月就明白過來了。
楊氏哭道:“我的兒,你怎麼這麼傻啊?大冷的天兒把鹽水浸透在棉襖裡,豈不把命都搭上了?”
還不是你?
心月暗中白了楊氏一眼,要不是這女人念叨著穿新衣裳,王大郎能這麼掙命?她要是和自己當初一塊兒勸勸他,也不會吃這樣的苦頭!
她歎了一口氣,拎起那件厚重的棉襖進了鍋屋。
既然王大郎醒過來了,她也就放心了。
灶上填上了柴禾,她費勁地擰著那棉襖,看著一滴滴的鹽水被擰進了鍋裡,足足擰了半大鍋。
老天,這可有十幾斤重啊。
就這麼穿著這件大棉襖,這麼冷的天兒,也不知道王大郎是怎麼受的!
這個人,真是能吃苦!
三十九章 進山
一場秋雨一場涼!
自打立了秋,天兒是一天比一天地冷。
牛口銜的獵戶們已經收拾了弓箭長矛等物要進山了。
每年過冬前,忙完了農活兒,獵戶們就要進山打獵,在嚴冬來臨大雪封山之前,賺足一冬的嚼裹。
王大郎十四歲後,每到立秋,都要跟著他爹進山,打下一冬的獵物。
可是今年,隻能他獨自跟著獵戶們進山了。
一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就是因為他和爹進山打獵去了,他娘楊氏才大著膽子和鄭屠夫在家裡吃酒。好巧不巧的是,他爹打得獵物太多,提前送下了山。
結果,就看到了那一幕,他爹,也因此摔下了山落了個不治之症,一命歸西了。
而今,他也要走上這條老路,不知道他娘能不能在家裡安分守己地帶好弟妹?
還是少年的王大郎,在出發的頭天晚上,心裡頭七上八下,思緒萬千。
在東裡間的炕上貼燒餅一樣翻來覆去地總是睡不著,輕微的動靜驚醒了王二郎。
王二郎從破棉絮子被窩裡鑽出頭來,拿腳踢了踢他哥,“喂,哥,睡不著嗎?”
王大郎就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我擔心娘……”
“擔心娘做什麼?家裡柴禾米麵都有了,娘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喂?”王二郎搡了他一句。
“嗨,你懂什麼?”王大郎見王二郎沒有明白他的話,不由歎了一口氣:“誰擔心這個來?我是怕娘為難你大嫂!”王大郎悻悻地說道。
王二郎聽了沉默一刻,半天才道:“哥還是放心去吧,家裡有我呢。娘要是實在太過分,我不會袖手不管的。”
有了王二郎的這句承諾,王大郎就放心了許多。這個弟弟雖然比他小兩歲,可是因為平日裡喜愛讀書,先前他爹活著的時候,也曾跟鎮上的私塾先生讀了兩年,論起來,比他這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大哥心眼兒多了許多。
有他在,心月就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他踢了踢王二郎的肩膀,笑道:“到時候你要好好開導開導娘。我不在家,彆再弄得%e9%b8%a1飛狗跳的,守好門戶等我回來!”
兄弟兩個說著話,那天兒已到三更了。
天還未亮的時候,心裡有事兒的王大郎就已經醒了。
他起身穿了麻葛的衣衫,又在上麵套了一件他爹留下來的老羊皮襖,拿一根墨色的布帶係在了腰間,就把昨夜裡預備好的弓箭都背在了身上。
又把炕邊掛著的一條裝滿了乾糧的褡褳和一個鼓囊囊的皮水囊往肩上一甩,就推開門來到了堂屋門口。
王二郎聽見動靜也急急地起身,胡亂穿好衣服抹了一把臉也來到了堂屋門口。
楊氏還沒起身,屋子裡靜悄悄的。
王大郎無奈,隻得拍著門喊道:“娘,孩兒要進山了。”
好一會兒,屋內才傳來一聲帶著濃濃睡意的女聲,“唔,知道了。”是楊氏的聲音。
王大郎有些失望,卻知道他娘每日裡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來的習慣,隻好道了一聲“娘多保重,等我回來”的話,轉身就要離去。
這時,西裡間的簾子被人掀開了,心月一邊攏著頭一邊走了出來。
見了王大郎,沒有一絲羞澀地大方打著招呼,“大郎哥哥要進山哪?”
王大郎緊走兩步迎上前,先前的不快一掃而過,笑道:“心月妹妹何必起得這麼早?天兒還冷,倒是讓你受凍了。”
“哪有這樣脆弱?”心月笑著答道:“知道你一大早要走,還是起晚了。”
說完從袖袋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兒遞過去,“這是我昨夜才烤好的肉片,你拿著路上帶著吃吧。”
王大郎知道他家裡平日裡壓根兒就不舍得買點兒肉,這肉片還是他前些日子在山上打得一隻野兔子的肉。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網⑦友⑦整⑦理⑦上⑦傳⑦
他忙搖手:“家裡人多,弟妹還小,留給他們吧。我進了山有的是肉吃!”說著話,他眼角眉梢都是笑。
這個小娘子倒真是個懂事的,他二妹二丫和她一般大,可是沒起來給他送行。
心月見他執意不收,隻好把油紙包塞回了袖袋裡。
到時候楊氏要是不給她吃喝的,她就靠這點兒肉片跑路去!管他那些弟妹呢。
暗中正想著的時候,王大郎忽然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
這一舉動真是嚇了她一大跳。
自打成%e4%ba%b2以來,王大郎除了和她一起吃過飯上過山,說過幾句話,還從未有過這麼%e4%ba%b2密的舉動!
心月就算是個現代人,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他這是做什麼?僅僅把她當成小妹妹還是情人?
可是一想到兩人的關係,心月就格外地尷尬,她才多大啊,他要真的對自己生了情,這可怎生是好?
好在王大郎也沒有彆的意思,摸過她的頭之後轉身就朝籬笆院門走去。
村口,已經站了好幾個青壯的獵戶,王大郎過去了,幾個人都圍了上來,低低地說了幾句話,然後一行人就轉身朝後山走去了。
心月站在村口眼巴巴地望著一行人漸漸地變成了小黑點,湮沒在莽莽群山中去。
王二郎拉了拉她的袖子,溫聲道:“天兒冷了,回家吧。”心月這才戀戀不舍地轉過頭去走了。
倒不是戀著王大郎,而是向往著莽莽群山後頭的開闊天地!
剛進了籬笆門,堂屋裡就聽到楊氏尖利的喊聲:“小賤人,還不起來,等著我拿%e9%b8%a1毛撣子打嗎?”
心月歎了一口氣,緩步上前。王二郎偷偷看了她一眼,愧疚地低聲道:“我娘脾性不好,你再耐幾日。”
心月%e5%94%87角翹了敲翹,算是回答了。
笑話,憑什麼要她耐一耐啊?好不好的,也就這幾天了,等他進山了,她就可以放開手腳收拾楊氏母女了。
四十章 惡心你
大郎走後,心月直接來到了堂屋門口。雖然堂屋門沒有閂上,心月還是敲了敲門,輕聲細語地問道:“婆婆,媳婦去送大郎剛回來,過來伺候您起來。”
好媳婦不得這樣做嗎?
屋內,楊氏顯然沒有料到心月竟然這麼早就起來了。剛才王大郎敲門的時候,楊氏睡得正香,連個身都沒舍得翻呢。
“進來,給我把夜壺倒了。”楊氏沒好氣地喊道。
反正她不待見這媳婦,成日裡給氣得胃疼,就算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會說什麼閒話。
病人嘛,不得好好養著?
心月低垂了頭,推開了門。身後,王二郎一臉擔憂地望進去。
他娘,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樣的活兒,怎麼能讓這麼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做呢?
人家是嫁過來做媳婦而不是當丫頭伺候他娘的啊?
心月徑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