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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的身前,劇烈的動作讓我感受到了他每一條緊繃的肌肉,他灼熱的呼吸浮動著我腦後的長發,卻不再讓我感受到一分的暖意。

身後的他低低悶哼了一聲,一道灼熱的暖流飛濺到我的麵頰之上,灼人的溫度讓我心頭劇顫,那樣的溫度注定不長久,溫熱的流失總是伴隨著生命的流逝。

這樣的感覺我經曆得太多,太多了……

不知道受了多少傷,他絲毫沒有停下狂野的攻擊,叛軍的屍身在身邊堆積如山,我們離那道生命的缺口的距離不過是寸步之遙。

我必須要幫他,也是幫自己……他飛濺的熱血讓我的心頭略微清明了一些,緩緩摸向腰間的長劍,卻是發覺滿手的滑膩。

定睛細瞧,手掌中幾個淋漓的血洞,正殷殷流著血,原來手中還緊緊握著那隻竹蜻蜓,過於用力,兀自不覺挺秀堅硬的竹骨已經刺破了手心。

那是暈染了展若寒血跡的竹蜻蜓,是他紮給女兒歡顏的竹蜻蜓……

略一怔忪之間,他已經俯首在我的耳邊,急促呼吸的氣流回蕩在我的肩頸處,“馬兒負擔我們兩個人的重量再逃不出去的,雲笙,我阻住他們,你追上向潼關退守的官軍和百姓,在潼關等我!”

說著,身後一涼,那個溫熱的身軀離開了我,從馬上躍了下去,與追擊我們的叛軍團團廝殺在一處,銀色衣甲瞬間被如潮叛軍洪水一般圍攏上來。

秦默!我的聲音被哽咽在喉嚨中,那種無助的寒涼感覺再次侵襲了我,讓我無法承受生命中的種種生死彆離的痛楚。

眸光死死盯著那個浴血搏殺的身影,驟然爆發的一聲嘶吼響徹了寰宇,讓銀甲的戰神渾身倏然一震,淩厲的眼風掃來,俱是無聲的警告,而我依然視而不見。

劍光乍起,血雨飛濺,我揮舞著長劍從戰馬上躍下,衝進了圍攏著我們的叛軍隊伍,衝向了那個在我心中眼中捏花一笑萬山橫的男子。

衣袂翩飛,秀發狂舞,我如同嗜血的母獅,暴風驟雨一般砍殺,臉上都是飛濺的熱血,耳畔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低低地,壓抑地,又蘊滿疼痛的呻喚之聲,連我自己都意識不到那是我喉嚨之中發出的聲音。

“赫連雲笙!”我聽得到他狂怒的呼喊,我知曉他的憤怒焦灼,但是又能怎樣?

你們平白無故闖進了我的生活,不由分說便占據了如夢的少女情懷,殘酷顛覆了我的整個人生,怎能又一個個從我的世界溜走,用生命給了我苟活的機會,隻想徒留給我半生的蒼白?

如果這樣,這分生機我並不稀罕,莫若生死一處,共同麵對這個殘酷的人生結局。

我的雙目血紅,單薄的身體舞動如同風中瘋狂飄飛的葉子,淩厲的劍光映射得臉色蒼冥若雪,劍鋒在皮肉之中毒蛇一般吞吐,沒有孰對孰錯,沒有天理道義,隻有地獄降臨一般的殺戮。

一柄利斧砍下的時候,我的劍尖已經沒入了他的咽喉,那壯漢瞪大著雙眼頹然傾倒,長斧帶著慣性還是迎頭砍下,後麵幾把兵刃也同時送到了身邊!

腰肢一緊,身體被人風一般旋轉過去,他的手肘上揚,扛開了那柄沉重的利斧,彎刀揮舞,迫退了險些招呼到身上的兵器,我的背心靠上了他的脊梁,挺拔而溫暖。

追擊我們的這一隊叛軍漸漸圍攏成一個戰團,四麵八方被他們圍攏得水泄不通,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刀光劍影,耳邊是亂亂哄哄的嘶吼呼喝。

我們背靠著背作戰,把最薄弱的地方留給了對方,幾乎是全憑借身體下意識地拚命防禦反擊,可是周邊除了我們已經看不到那群參戰的紫衣官兵,剩下不過就隻是屠戮的時間而已。

“秦默……”我輕輕說了一句,語聲雖輕柔,在亂軍嘶喊的劇烈戰鬥之中,他居然還是聽到了。

“我在。”他的聲音急促而低沉,連番作戰,他的銀甲早已被鮮血浸透,已然遍體鱗傷。

手中的劍越來越沉,身上不時有兵器穿刺的疼痛傳來,血花兒點點迸射,我已經殺得%e8%84%b1力,與叛軍兵刃交接,長劍幾次要%e8%84%b1手而去。

彎彎%e5%94%87,我竟然笑了笑,那乍現的笑容讓麵前一個麵容粗獷的胡族士兵有了一絲的恍惚,手中的兵刃一滯,我的劍光已經沒入了他的%e8%83%b8膛。

“我撐不了多久,”我劇烈喘熄著,%e8%83%b8口幾乎要炸裂開來,“若有來世……”

說了這一句,我的整個人忽然怔在那裡。

若有來世,又能怎樣?展若寒彌留的時候,%e4%ba%b2口告訴我,赫連雲笙,但願來世,不再相見。

他的名字,他的話語滑過心頭,那鈍痛得已經失去知覺的%e8%83%b8口終於好像被利刃割開,痛得讓靈魂都在風中戰栗,我用手按住%e8%83%b8膛,一口熱血再抑製不住噴了出來,染紅了麵前的一片雪野。

人在恍惚之中,手中的寶劍被迎麵襲來的長刀磕飛,遠遠墜落到雪原之中,抬起眼眸,麵前已經是如雪的刀光劍影。

“雲笙!撐住!”他驚呼一聲,猛地轉回身來護住我,背心已經暴露在那一片刀光劍影之中……

我定定看著他修長的雙瞳,瞳孔中都是我蒼白的麵龐,又是一次彆離了吧,隻是這一次,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不會孤單上路。

一聲淒厲的長鳴忽然在清冷的空氣中傳來,帶著寥寥的尖利回音,竟有幾分的熟悉,我的頭腦有些混沌,已經無暇思索,卻見麵前的秦默卻露出一絲喜慰的神情。

他的精神大震,在千鈞一發之際,利落地返身格開逼近的兵刃,然後我們看到了迎麵飛來的漫天漫地的寒芒,如同那時展若寒將我護在心口的那如死神漫舞的箭陣。

不過這箭雨的目標是距離我們稍遠一些的叛軍,一陣利箭飛過,遍地都是淒慘呼號的叛軍,我的目光順著那箭雨來臨的方向望去,就在西城牆處被炸開的缺口處已經出現了一隊人馬,卻並不是中朝官兵和安祿山叛軍的服色。

天空中幾隻鳴叫的蒼鷹在低低盤旋,站在眾人前麵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幽邃的眼眸,剛毅果敢的冷峻麵龐,緊抿的%e5%94%87,居然是秦默埋在西域的暗線,接走了歡顏的聶紹。

而他身邊的那人卻在眾人之中顯得如同星辰拱月一般耀目,頎長的身材,堅實而勁瘦的腰身,玄色頭巾,墨發如瀑,黑狐裘大氅逆風飛舞,星華迸射的桃花眸,涼薄的%e5%94%87,視線遙遙落在我的身上,就再沒有移開過。

那是久已不見了的,縱橫西疆的迷月渡馬幫首領,顧南風!

☆、第86章 生離死彆

對於地域大門洞開,風雲色變的天寶年十二月來說,西城牆外秦默顧南風對抗叛軍的那一場翻翻滾滾的激戰,可能已經不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了。

還記得那天顧南風如神兵天降,意外出現在洛陽的西城牆,幾百名西疆的騎兵對著叛軍的隊伍赫然發動了衝擊,給了秦默一絲喘熄的契機,將我從叛軍團團圍攏的困境中救了出來。

兩個再無法交集的人竟然並肩展開了同一場戰鬥,搶奪了戰馬衝出西城牆之後,兩個男人沒有絲毫的猶疑,方向隻有一個,潼關。

無論是退守到帝京長安的最後這道防線,還是離開這硝煙彌漫的戰場回到廣袤的西疆,潼關都成了必經之路。

當洛陽古城已漸漸淡若雲煙的時候,勒住了馬的韁繩,默默回望,身後再沒有了追兵,隻有隱隱的火光衝天,染紅了洛陽城闕之上的血色天空。

惡魔在洛陽城中開始了狂屠的盛宴,那是一眼無垠的生靈塗炭。·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今生已矣,但願來世,不再相見。

不知是誰,輕輕在我的耳畔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而這個人在不過兩個時辰之前,還對著我微微彎了%e5%94%87角,料峭如鬆,眸光如雪,似嗔似喜……

邱蔚在蜂擁叛軍的鐵蹄之下落紅成泥,而他的人此刻也正臥在冰冷的雪野之中,心中猶如被重錘細細擊碾,淩遲般的痛楚。

纖瘦的手緊握著韁繩,遙望著飄渺的洛陽城闕,衣袂粼粼顫唞,發若流泉飛舞,掩映著滄溟的臉,炯炯的瞳,和%e5%94%87邊那刺目的鮮紅。

兩個人一左一右馳騁到我的身邊,後麵緊隨的西疆馬幫兄弟也紛紛勒住韁繩,暮色中,傳來戰馬的嘶聲一片。

“可是累了?這裡耽擱不得,雲笙,到我的馬上來!”顧南風對我伸出了手,玄色的狐裘在他的手臂中緩緩展開,語聲如暮靄般低柔。

我的視線虛虛掠過他的麵龐,又轉向了薄%e5%94%87抿成一線的秦默,依舊是凜凜斜飛的入鬢雙眉,寒泉樣的眸子,黑瞳中卻滿是濃濃化不開的傷慟。

“秦默……”我翕動著%e5%94%87,聲音輕而飄渺,心中不知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辨,“他還在那裡,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下。”

許久之後的一個又一個重複的日子裡,我仍舊想不明白那一天的我究竟在想什麼,隻記得自己猛地駁馬回身,向著來時洛陽城的方向縱馬疾馳,頭腦與%e8%83%b8臆之中隻有一個人的影子。

“赫連雲笙,你瘋了!攔住她!”顧南風大驚,馬幫的弟兄卻是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猝不及防,怔忪的瞬間,眼睜睜看著我的馬與他們的坐騎擦肩而過。

心中所有仇恨,所有的怨怒,在天人永訣的那一刻,原來真的可以徹底拋卻,而那一刻,我的心中眼中沒有秦默,沒有顧南風,甚至沒有了女兒歡顏……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俊逸的麵孔,他低沉的聲音,他清淺的氣息,他灼烈的熱%e5%90%bb,他強迫的占有,甚至是他帶給我的無邊無際的恐懼,竟然在無知無覺中,漸漸滲透入心扉,鐫刻入骨髓。

隻是,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過往已經像透過指縫的流動的風,明明感覺到了它的存在,卻終是無色無形,無法掌控,唯有讓它在我的掌心之中,一絲絲流走,嫋繞飛散。

箭簇的聲音,又是破空的箭羽割裂空氣的聲音。

從那枝射中荒漠沙狐的羽箭,到結束我和展若寒一切宿怨的箭雨,帶給了我少女瑰麗的夢想,更是鐫刻在心底永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時間仿佛與幾年前秦默追趕我的那個雨夜重合為一點,依然是我在狂奔,他彎弓舉箭。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的戰馬一聲悲嘶,踉踉蹌蹌搶出了幾步,摔倒下去,肚腹處隻餘下一柄澄亮的箭簇。

顧南風的動作快逾越閃電,在秦默舉弓的刹那已經縱馬向我衝過來,戰馬倒地的那刻,巨大的衝力讓我的身體在空中紙鳶般飄飛,徑直墜落在他溫暖的%e8%83%b8懷深處。

回眸望去,秦默緊凝著我的雙眼,緩緩收了弓弦,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