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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不是奔走呼號的百姓,是一群潰退的中朝官兵……

見到了在街市中央橫亙的陌刀手防線,這群從建春門敗陣下來的士兵顯然是發現了一線生機,撈到一根救命稻草,使出吃奶的勁拚儘全力向防線潰退。

防線這邊的中朝官兵也是神情焦灼,大聲向他們呐喊著,揮動著手勢,期望他們能夠加快步伐退到自己的陣地之中。

百餘名潰敗的士兵,均是遍身血汙,頭發蓬亂,衣衫破碎,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惡戰,他們逃命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是還是快不過騎著彪悍駿馬的胡族騎兵。

麵對著中朝官兵的陌刀陣,驍勇的叛軍人多勢眾毫無懼色,依舊縱馬馳騁,一個個敗走的士兵被飛縱的騎兵追上,血光飛舞,慘呼不覺,被一一斬殺在刀下。

“弓箭手準備放箭!”展若寒冷峻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身邊卻傳來副將的勸阻聲,“再等等,將軍,等我們的人再過來些,那是我們的士兵,幾十條生命啊!”

站在茅草車上,我看得到他孤絕淩厲的身影,他的雙手緩緩握成拳,白色戰袍無風自舞,凜凜的殺氣在周身盈蕩。

“若是再近些,我們的弓箭手就毫無用武之地,我們的任務是封死這城中通往西城牆的退路,保護節度使麾下的軍隊和百姓們從西城牆撤離,騎兵們都衝擊過來,陌刀陣隻怕堅持不了多久!”

他舉起了手,正待發令放箭,卻聽得前麵拚命奔逃的士兵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女子的哀鳴聲……

大家一愣,定睛看去,卻見幾個騎兵追上了一個紫衣的中朝官兵,長戟挑飛了那人的頭盔,一頭烏雲般的秀發如飛瀑般的傾瀉下來,豔若桃李的美麗麵龐雖經曆了戰火的洗禮,仍舊遮擋不住那分天生麗質的娟秀。

那個穿著中朝官兵服飾的人居然是一個女人,展若寒的夫人,邱蔚!

展若寒的人如雷掣一般僵直在那裡,死死盯著那個女人,他再想不到他曾經認為已經舉家遷往揚州的家眷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是他的正妻!

“將軍,是夫人,是夫人啊!”副將在他的身邊,聲音顫唞著,幾乎要哭出聲來。

邱蔚是名動長安的美人,是禦史大夫邱延壽的掌上明珠,又慣會溝通交絡,常隨著展若寒出席各種王孫公侯,貴胄世家的家宴,即便是在洛陽,她依舊是芳名遠播,展若寒的部將多數都熟識她。

“夫人怎會出現在這裡?”那副將焦急地看著臉色幾乎被寒冰凍結的展若寒,“將軍,末將帶著幾個陌刀手上去迎戰,想辦法接應救護夫人回來!”

“不行!”展若寒凝立片刻,果斷否決,就是這一怔忪的瞬間,那邊的情勢又發生了變化,邱蔚顯是已經看到了展若寒,終於嚎啕著哭喊了出來,“四爺,邱蔚能見你一麵,死而無憾,已經足矣……將軍家國天下為重,不要顧慮於我!”

話未說完,她已經被臨近的一名騎兵一把握住頭發從地上提了起來,那胡族騎兵捏著她的麵龐瞧了瞧,忽然發出得意的狂笑,周圍的幾名騎兵也是舉著長戟,興奮地呼叫,騎著馬在地上兜著圈子。

自安祿山兵變之後,玄宗皇帝殺了他的長子安慶宗,賜死了安慶宗的妻子宗室女榮義郡主,安祿山悲痛欲絕,叛軍所下之處必是燒殺%e6%b7%ab掠,%e9%b8%a1犬不留。

蠻夷胡族對中朝女子的天姿國色早就覬覦已久,垂涎三尺,每一處城破,可憐的中朝女子甚至不分老幼慘遭蹂/躪摧殘,國破山河摧,落花遍地哀,末路大唐女子命薄如紙。

“將軍!”邱蔚被番兵挾持在馬上,驚怒異常,高聲叫罵,她奮力的掙紮惹惱了馬上的番兵,忽然一探手,撕下了一大幅她%e8%83%b8`前的衣襟!

那雪白的肌膚驟然暴露在眾人的麵前,番兵轟然怪叫嬉笑,邱蔚慘叫一聲,麵色一下子變得死灰,眼睛直直望向了展若寒,雙目蘊淚,眸光如血,俱是無聲的求肯。

那樣的場景,那樣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當日在流沙坳初見展若寒時,陷到了流沙之中的那匹大宛名駒,掙紮著身體,不斷搖晃著長長脖頸,碩大的眼睛中都是痛苦哀絕的淚水。

展若寒忽然搶過一把長弓,搭箭在手,勁風舞動著戰袍,黑發在風中狂舞,砰然一聲巨響,長弓崩斷,利箭已然飛出,徑直襲向那圍攏著邱蔚的人群。

“如果你被叛軍捉住,我會用我的長箭射殺你!”當日秦默曾經如此對我說,這一瞬,我終於懂得了他的話的含義。

騎兵本們身經百戰,利箭飛去的那一刻,已經有人用盾牌阻擋,饒是這樣,輕薄邱蔚的那名番兵揮起盾牌,堅實的盾牌仍舊被那毀天滅地的一箭穿透,箭尖透過盾牌插/入了他的小腹。

那騎兵從馬上墜落,邱蔚也從馬背滾落在雪地上,秀發披散,香肩半/%e8%a3%b8,匍匐在地上手腳並用爬行著,後麵湧上的胡族騎兵獰笑著跟在她的身後,如同貓戲老鼠一步步靠近!

“赫連雲笙!”她忽然抬起頭,沒有看她的夫君,卻是把目光對準著站在木車上的我,原來,她也瞥見了我的身影,身邊頗有幾個人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過來,。

“好。”我隻說了這一個字,身形從木車上高高躍起,手指撫過腰間,一連七發的柳葉飛刀幾乎沒有任何猶疑帶著森然的冷光%e8%84%b1手而出,劃出了彩虹般的光芒。

六枚飛刀襲向她身邊圍攏過來的胡族番兵,在有人中刀,有人閃避的空隙之中,最後一枚飛刀帶著一線絕美的流光,燦若飛虹,徑直嵌入了她的%e8%83%b8膛……

你殺死了我的孩子,你的命是我的,邱蔚。

她對我微微勾勾%e5%94%87角,眸光轉向了她的將軍,不知曉那冷峻黑瞳中有沒有她期許的東西,隻在水眸蕩漾著一點點的茫然,一點點的失落,終於杳去了最後一縷星華,慢慢垂下頭去。

“放箭!”展若寒的怒吼聲咆哮在血腥的空氣中,在街市兩側高牆的回映下嗡嗡作響,箭雨暴出漫天的寒芒,向浪濤般席卷過來的騎兵陣營中傾瀉而去……

☆、第84章 將星隕落

那一場慘絕人寰的廝殺,撼天動地。

東都洛陽的蒼茫大地見證了天寶十二月十二日的這個血腥的日子,繁榮的大唐盛世從此轉向了衰頹與沒落。

建春門被攻破,打開了洛陽城防的缺口,叛軍一湧而入,繼而古都洛陽的各道城門在安祿山叛軍的強攻之下一一淪陷。

淺薇,李嫂,柱兒,邱蔚……這些我熟識的人均在這地獄之門開啟的一日在叛軍的鐵蹄下化作齏粉,未來不知還會有多少的生離死彆……

那日展若寒在截住通往西城牆的巷道之戰整整堅持了幾個時辰,他和那幾百名精銳的士兵浴血搏殺,奮身矢銳,麵對著幾十倍於己的敵人,完全殺紅了眼睛。

邱蔚的屍體被鋪天蓋地的大隊騎兵碾壓踩踏而過,紅香零落,委地成泥,殘酷戰爭中的強悍與柔弱的對比這般鮮明,讓一向狂放不羈優越感十足的大唐官兵的自尊與自傲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沒有一個人怯戰,沒有一個士兵逃%e8%84%b1,前排的陌刀手迎著叛軍的鐵騎,揮舞著陌刀砍殺挑劈,與叛軍血戰到了一起,後排的弓箭手麵對進擊的騎兵一排排射光了所有的長箭,隨後拋掉弓弩,毫無畏懼拔出腰刀加入了戰團!⊙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戰馬嘶鳴,刀光霍霍,喊殺聲,怒吼聲,慘叫聲,哀鳴聲,混雜在一起,如同一曲氣勢恢宏的蒼涼古樂,在漠漠古城淋漓儘致上演著一場人間慘劇。

我的身影也混在其中,驚天動地的廝殺聲讓身後的嶽翎驚醒過來,眼前的情形讓他駭然不已,又不見淺薇,在我的身後放聲大哭,拚命掙紮。

“展福,用我的戰馬,護送他們到西城牆!”混戰中,展若寒瞥著我的身影,厲聲吩咐他身邊的一名心腹小校,曾經是展府我熟悉的府丁。

眾人拚死守護那道防線,那校尉拉過身邊的兩匹馬,催著我和嶽翎上馬,將嶽翎放在馬背上,翻身騎上駿馬,小校騎上了另外一匹,狠狠在我的馬身上抽打了一記,兩匹馬縱身狂奔,轉瞬已經衝出很遠。

回首望去,紫紅色服裝的中朝官兵漸漸被青黑色的叛軍隊伍一點點蠶食,像是荒漠中的搖曳的星星之火,明滅不定,隨時就會被那橫掃一切的青黑鐵幕徹底吞噬。

那抹白衣的周圍俱是黑壓壓的顏色,像是烏雲正在遮擋天際的最後一絲亮色,心中忽然滑過一絲莫名的震顫,讓我狠狠咬住了%e5%94%87,手腕用力,一把勒住了戰馬的韁繩,“你……將軍吩咐我護送姨娘離開!”小校也勒住馬兒,看著我萬分焦急地催促。

把嶽翎從馬上遞過去給他,隻低低說了一句,“好好照護這個孩子,將他帶到西城牆交給那裡的秦默將軍!我會和展將軍一同趕來!”

“姨娘!”展福看著我麵色駭然,我拔了頭發上的男子束帶的簪子,中指一彈射中了馬匹的%e8%87%80部,那馬兒吃痛,一聲長嘶,帶著小校和嶽翎拔足飛奔。

沒有了簪子,秦默曾為我束起的男子發髻驀然飛散,秀發在風中流蕩,握緊了手中長劍,駁轉馬頭,雙%e8%85%bf用力,一聲清叱,戰馬徑直向那灼烈如火的戰團衝去……

“點燃茅草,向西城牆方向撤防!”混戰中聽得到展若寒的聲音,火把扔在幾十輛木車之上,淋了明油的乾燥茅草被瞬間點燃,街道上一時火光飛舞,濃煙翻滾,叛軍騎兵的戰馬受了驚擾,人仰馬嘶,紛紛退後。

我騎乘的卻是隨著展若寒南征北戰的大宛駒,馬兒機警地在戰火中逡巡穿越,搜尋著主人的身影,我揮動著手中的長劍,在人群中往來衝突,奮力搏殺,終於覓得前方不遠處那白色的身影。

縱馬過去,風吹拂著我紛亂的柔發,卻無法阻亂我的視線,在馬背上低低俯下了身子,向著他伸出了我的手,一步,兩步……終於碰到了他修長的指尖,旋即緊握,再不曾鬆開。

他的身體像紙鳶一樣飛起,在空中輕巧地轉身落到了我的身後,我用力甩了一記韁繩,駿馬馱負著我們返身越過火牆,撒足狂奔。

西城牆,逃生的唯一的方向。

他從我的手中接過了韁繩,胳膊像搖籃一樣容納著我的身體,他一路無語,我卻可以聽得到他激越的心跳聲。

他的%e8%83%b8襟貼著我的後背,不多時竟感覺有幾分濡濕,我的心頭一緊,“你受了傷?”回過頭去,正迎上他黝黑的雙眸,銳利的目光審視著我,竟似隱藏著似嗔似喜般說不清的東西。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回過頭來,卻聽得他的聲音低低從身後傳來,“無妨,是叛軍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