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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孩兒,一定要過來看看,這才陪著老夫人……”

“夫人來到洛陽的第一日,我便和你交代得清清楚楚,”他揮手打斷了她的解釋,“夫人大可如在長安一樣勞心操持家務,隻不過這座院落,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夫人究竟是忘記了還是沒聽清楚我的話?還是根本沒有將展府的家法放在眼裡?”

斜睇著邱蔚,他的言語中沒有半分回轉,眾人之前也沒有為她留有一絲的顏麵,邱蔚雪白的麵孔在霎時間漲得豬肝一般顏色,神情頓時局促起來,頻頻將求助的目光望向老夫人。

“算了,這事情也怪不得蔚兒,我也不過是聽說雲笙回來了甚是好奇,想著過來瞧瞧,雖做了娘,雲笙的脾氣兒還是一如當年,一言不合,竟摔了杯盞,他們也是怕雲笙傷了我才動了手。”

老夫人見展若寒神色不善,急忙攔在邱蔚身前,“既是雲笙無大礙,大家不過一場誤會,著府中的大夫馬上給雲笙瞧瞧,也就不要再追究了,若是你定不依不饒,那為娘就先給你和雲笙道個過吧!”

老夫人出來圓場,話語說得也是半分餘地不留,邱蔚在她身後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表情煞是緊張,雙方僵持了片刻,直到老夫人拄著木杖的手都有些發顫,展若寒身上迸發的戾氣才漸漸收斂。

“這座宅院中埋著十幾座墳塚,又幽死過前朝的%e4%ba%b2王,赫連雲笙戴罪之身禁足在這裡也就罷了,隻是這院子陰氣甚重,還請老夫人和府中一乾女眷回避,任何人不得再進來叨擾,若是有人再違背我的話,可彆怪我不念及過往的情分!”

他冷冷的聲音在院落上空回蕩,院子中的幾十個人低著頭鴉雀無聲,這場鬨劇來得快捷,去得也迅速,展若寒黑了臉,一乾的女眷,家人,仆婦包括看守院子的府丁頃刻間走的乾乾淨淨,不多時這裡就僅剩了他,良嫂和我們母女。

給我包紮傷口的時候,他咬著牙一語不發,隻是陰沉著臉,太陽%e7%a9%b4上迸起了青筋,自幼經曆無數的大小陣仗,這點小傷對我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雖請了大夫,在一旁手足無措站著,他豈會容彆人輕易觸碰我的身體,隻留下藥便攆走了大夫。

仔仔細細清洗了傷口,上好了金瘡藥,再用棉布一層層紮好我的手臂,直到工工整整在那傷處係好了蝴蝶結,他方才抬起頭來,星眸中閃過一絲彆樣的神情,對上了我的眼睛,便躲閃開了目光。

這一夜,他沒有離開,也沒有對我解釋什麼,反倒是歡顏受了驚嚇,纏著他好久不肯離開他半步,直到伏在他的膝上沉沉睡去,才讓良嫂抱走了她。

從我有了身孕之後,他雖也留宿在這裡,卻沒有再向我求歡,當他燃起書案上的白燭開始批閱軍機文件時,我實在熬不過激戰之後的疲憊,依偎在床上蜷著身子沉沉睡去。

夜半時分,恍惚有人摟著我的身體,從身後緊緊擁著我,溫熱的呼吸拂動著我的鬢發,張開雙眸,已是月上中天,皎潔的月光映得窗欞如鍍上了銀霜。

房間內氤氳著淡淡的香味,是他在床邊的貔貅香爐中加了安神的素檀香,輕輕轉過頭來,他的麵龐離我很近,睫毛低低垂著,兩道如泓的暗影,蝶翼般的微顫……

他,並沒有睡著。

“對不起,雲笙,”沒有睜開眼睛,他隻是低低吐出了這幾個字,便回轉了身體,留給我一個朦朧的背影,“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也許隻有我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懊惱,並不是他的妻妾沒有遵從他的吩咐進入了他的禁地,也並不是他的府丁不小心傷了我的手臂,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經放低了自己向他妥協,為我和歡顏尋求一分庇護,而現在看來,這分庇護也許並沒有想象之中那般強大。

他不可能放我離開這個院子,我也不可能繼續安心做他的妾侍與邱蔚流蘇綠柳平分他的愛戀,老夫人的盤算讓我驀然心驚,歡顏和寧羽不同,我絕不會讓我的女兒依傍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

懷化大將軍府對歡顏來說,也絕不是一個可以安全無虞庇護她健康成長的地方,看著他的背影,我竟有些微微悲傷,今天歡顏撲在他的懷中涕淚縱橫的樣子讓我的心很痛,若他知曉歡顏的身份,一定也會為歡顏的淚而心痛。

……

事情過去了兩日,再沒有人來到我的院落滋事,我並沒有阻止管家婆每日接歡顏去學中,我不想剝奪她這唯一可憐的期盼,歡顏在私塾也沒再見到流蘇,一切安靜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接下來的兩天他都留宿在這裡,每日堅持%e4%ba%b2自給我手臂上傷口換藥,說實話,對於他默默的支撐我的心中不是沒有一點感慨,但是他不會總是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傾注在我的身上。

不止一次見到他看著軍機文件時漸漸失神,目光凝注在一個虛無的焦點,眉峰緊蹙,長睫遮擋著炯炯的眸華,不知道在思慮什麼,卻讓我莫名有種種山雨欲來的不祥感覺……

那日清晨,經曆了這樣的事情,我沒有料到展若寒依舊兌現了他的承諾。

一大早歡顏就被管家婆接走去學中,他沒有著慣常公出的正三品將軍服,隻穿素淡的月白色錦袍,向對鏡理妝的我微微一笑,“今天是月中十五,我答應過你讓你外出散心,車馬已經在正院門口候著了,準備一下。”

心頭一跳,我停下了梳理長發的手,抬頭看著他一時無語,他這樣的裝束……

“我今日告假,這些日子很累,也想散散心,我陪著你一起去,”他踱到我的身邊,俯下`身來,臉龐挨得我很近,“怎麼,雲笙不喜歡嗎?”

喜不喜歡哪裡由我做主,側身躲開了他,到底是不放心由府丁陪著我外出,我唯有冷冷勾勾%e5%94%87角,“我倒是無所謂,隻希望將軍府不要再醋海掀波就好。”

他的眸色冷了冷,卻沒有發作,隻是順手為我披上了一襲新作的白狐毛領凝綠色暗紋宮錦鬥篷,動作略有些粗魯,讓我感覺到一絲懲罰的意味。

回頭向幽深的高高院牆門口走去,嘴角浮上一絲笑影,不知從何時起,激怒他也竟也成為了打發寂寞的手段。

大門徐徐打開,好似開啟了塵封已久的歲月,他走在我的身側,十幾名府丁躬著身子恭恭敬敬地退在一側,緩緩邁出那高高的門檻,那一瞬的感覺真的恍若隔世。

這是被幽禁了近三個月之後第一次走出這座幽涼的深院,久彆了外麵的世界,不想竟已是洛陽的殘秋了。

果然如我所想象的,展若寒的懷化大將軍府恢弘朗闊,鱗次櫛比的亭台樓榭依坡而建,房舍院落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大氣之中處處透著精巧,一磚一石都彆具匠心。

徜徉在府中的小徑之上,滿園高大的古樹掩映著富麗堂皇的雉堞,飛簷卷翹,耀目的五彩琉璃瓦在晨光下流淌著熠熠的華彩,空氣清冽宜人,隱隱飄著凋落的丹桂殘香。

晚秋的晨飄起了蛛絲般的濛濛細雨,打在臉上微微的涼,並不寒澈,抬起頭看著並不陰霾的天空,一紙油傘飄然擎在頭頂,擋住了那秋日雨落的長空,回首便接住了他的星光澄澈的眸光。

細雨橫斜,微風卷落了高大胡楊的落葉,如紛飛的落花,帶著絲絲縷縷的悵然,在風中輕輕旋轉飛舞,他伸手過來好像要撫上我的麵頰,下意識地微微偏開頭,他卻隻是在我的發間摘下了一片憔悴的黃葉。

“如果就是這樣,一起經過每個日升日落,每個黑白晨昏,每個春來秋去,”他挪開了目光,穿透那如織的雨幕,踏步在溼潤的青磚小路上,“又有什麼不好……”低低的語聲和著雨打落葉的聲音悄然入耳。

即便是被綁架的歲月……微嘲一笑,我徑直向前方走去,身邊擎傘的人白衣翩然,清雋飄逸,清涼如蓮的氣韻氤氳在微雨的晨曦中,竟也是如詩如畫的景致。^思^兔^網^

物是人非,如今的我再不複當日的少女情懷,如今這所有曾經夢中的希冀與幻想在這細雨纏綿的清晨重現,隻可惜時間和地點都已經不對……

一路迤邐而行,他刻意帶著我逛了大半個園子,往來的下人們見到我們都畢恭畢敬側立一旁躬身施禮,低垂著頭交換著目光,形形色/色的臉上神情各異。

經過正院的時候,綠柳正頤指氣使地在門口對著幾個丫頭婆子比劃著訓話,身後的小丫頭殷勤地為她撐著傘,看著我從她身邊施施然走過,她目瞪口呆,擎著的蘭花指僵在半空中。

看到她心中便不自覺湧起一陣惡意,我突然握住了他垂下的手,將自己微涼的手指蜷縮在他溫熱的掌心之中。

他的手一顫,卻沒有移開,隻是凝落了幽邃雙眸,對他仰頭莞爾,璀璨的笑容便如花般綻放在我的臉上,為略顯蒼白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嫵媚的春/色。

如何不知曉我的用意,他悄悄切齒,手指懲罰地加大了力度,握得我的指頭生疼,而那雙犀利的星眸卻在片刻之間已經恍惚在我淺淡的笑靨之中。

我想,用不了多時,將軍對我的榮寵便會風一般傳遍將軍府,我必須讓女眷們的虎視眈眈中平添一分顧忌,唯有確保歡顏平安無虞,才可以為我的籌謀打算爭取時間。

後宅女人深不可測的心機,至今隱藏在暗處殺死玉蔻的凶手,將軍府的後宅波雲詭譎,歡顏是秦默的女兒,她在後宅家眷的眼中便隻是個孽種,若是知曉了她的身份,才會真正讓她深陷不可預知的危機……

門口一輛四乘馬車,整潔精致的轎廂,四匹白馬威武神駿,車邊跟隨著八名府丁,展若寒自己的坐騎,那匹隨著展若寒南征北戰的褐色大宛名駒靜靜候在馬車旁。

“想去哪裡,今日的辰光由你做主。”他撤了傘,我都想抽開自己的手,卻被他狠狠握得更緊,“既然做戲,何不做足?”居高臨下瞧著我淡淡嘲諷,看來心情不錯,口氣溫和。

“不拘哪裡都好,隻是我想騎馬。”臉上微熱,用力甩開他的手,摸摸大宛名駒光滑的皮毛,馬兒緊致的肌肉觸?感讓我忽然憶起從前縱馬馳騁的歲月。

“不行,你有著身孕,隻能乘車。”回答剪短迅捷,毋庸置疑,說著他已經翻身上馬,大宛駒在我的身邊輕巧地兜著圈子。

沒有再爭執,彎身進了車廂,卻在不經意之間突然想到了當年在迷月渡懷著歡顏的時候,顧南風唯恐我有閃失,隻讓我騎那匹老得掉了牙的八齡溫馴母馬。

原來,不知不覺中,時光已經飛逝了那麼久,有時幾乎已經讓我忘卻了自己曾經是流沙坳那個叱吒風雲的赫連雲笙。

“將軍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