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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南柯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眼前的人分明是青年模樣,但是那種生無可戀的暮氣卻怎麼也掩蓋不掉。

淮安。他張張嘴,卻覺得這兩個字有千斤重。

喉嚨忽然開始變得乾澀起來,莫南柯自己都沒有發現,再一次見到沈淮安的時候,他簡直要被眼前的景象逼下淚來。

明明是自詡是爺們的啊,卻這樣的沒出息。莫南柯在心裡狠狠的嘲笑著自己,可是手卻不受控製的想要摸一摸那孩子的頭發。

手無力的抬起,卻被鏈子墜得放下。和先前修為精深的身體不同,這幅身體總是很容易疲累。戰鬥力負五的身體讓莫南柯自嘲的笑了笑,然後心有不甘的暈了過去。

在莫南柯看不到的時候,莫怨天的神色才會變得帶有三分溫柔。他小心的%e8%84%b1下了莫南柯的衣服,用冰冷的%e5%94%87一寸一寸的膜拜他的每一次肌膚。

虔誠的在莫南柯的腳麵印下一個%e5%90%bb,莫怨天又取出另一套白衣,輕柔的為他穿好。莫南柯的衣物選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分外柔軟輕薄,簡直比莫南柯尚且是青霄老祖的時候所著的白衣的質地還要好上幾分。隻是他的衣服的全部都是最為簡單的款式,廣袖長袍,看著極為莊嚴凜然,可是隻要解開腰間的束帶,整件衣服都會滑落。

將莫南柯衣物上的最後淩亂仔細理好,莫怨天並沒有急著走。而是側臥在莫南柯的床上,擁著他的身體,淺淺的闔上眼睛。

確定懷裡的人已經暈過去,莫怨天這才喃喃出聲“這是第八十一個啊。師父,到底怎麼樣你才肯回來?”

他的聲音很低,完全是湊近莫南柯的耳邊說的。可是除了他自己,莫怨天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任何人聽清楚。

他不說,莫南柯就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

八十一。這意味著莫怨天曾經有過八十次的欣喜,卻也要獨自承受整整八十次的失望。莫南柯是他全部的執念,而這個執念殘存的一點點希望反複的引逗著他,讓他一次次的觸摸到希望,卻又一次一次的滑入失望的深淵。

當這具身體躺在招魂陣整整三十年之後,曾經迎來過一個靈魂。那個時候,莫怨天簡直是欣喜若狂的。當他將那個人擁入懷中,得到的卻隻是一個茫然的眼神。莫怨天曾經以為那是師父失憶了,不記得他了。

可是沒關係啊,莫怨天這樣對自己說。師父回來了就好,即使忘了他們相伴的數百年的歲月,即使忘了前塵,即使忘了他們之間的全部牽絆,隻要師父回來了就好。

——即使自己心裡會有細碎的疼痛,但是,那並不重要。和師父比起來,自己心裡的那些疼痛簡直微不足道。

不要太貪心了,莫怨天這樣的對自己說著,然後就可以繼續在那個從陣中醒過來的人身邊微笑。

但是莫怨天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那個人在知道和他有關的一切之後,開始懂得對他諂媚。是的,就是諂媚。那種掩藏很深的討好和忌憚,以及偶爾不可抑製的從眼神中會流露出來的貪婪,讓莫怨天一瞬間就察覺出了不對。最初的欣喜開始冷靜下來,莫怨天就是這樣冷眼的看著,越看,他的心就越往下墜落一分。

那不是他師父。莫怨天恨自己如此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若非如此,他還可以在“師父回來了”的大夢之中沉睡。可是,不是就是不是啊。哪怕那人住在如今這付由他%e4%ba%b2手塑造出來的軀體之中,也永遠成不了莫南柯。

他的師父,永遠都是雲端高坐的。那是一種世事儘在掌握之中的超然,和修為無關。

他的師父,永遠都是用一種近乎寵溺的憐惜看著他的。哪怕他走得再遠,如果他想要轉身回望的時候,就總會看見那一抹白影站在他身後,給他無限的力量和勇氣。

他的師父,永遠都不會用摻著貪婪和討好的眼光看他的。因為對於師父來說,自己隻是沈家淮安。為人至清,一世長安。

從流雲珠中喚醒了混沌,莫怨天拜托混沌仔細探查那人的靈魂。

自從沈淮安入魔成為莫怨天之後,混沌就很少從流雲珠中出來了。一來是他和莫怨天的定下的是靈魂契約,此番莫怨天肝膽欲碎,幾乎動搖了心神,所以對他也有極大的影響,他還需要休養。二來是莫怨天後來移居魔族之地,此地氣息渾濁,對於混沌來說確實絕佳的療養場所。所以混沌大部分時間都是蜷縮在珠中,很少出來。

莫怨天的容形癲狂其實對於魔族來說有許多益處,然而最大的受害者確是混沌。他當初是怎麼瞎了眼覺得這孩子穩妥溫柔的呢?都能入魔了,可見是個心性殘忍毒辣的。心有戚戚然的混沌被從流雲珠裡強拉了出來,聽見莫怨天喚回了莫南柯的靈魂便也不由得有些欣然。

——畢竟,若非當日初見的時候,莫南柯是單靈根而無法修煉混沌的功法,那如今恐怕也就沒有莫怨天什麼事兒了。當年聽說莫南柯身死道消,混沌也是唏噓了許久。

可是當他仔細參看莫南柯的靈魂的時候,混沌也沉默了下來。

“不是他。他的靈魂雖然沒有消散,但是已經不在此界,即使動用了招魂陣那也是不那麼容易召喚回來的。如今你捏的那副殼子裡的,不過就是個普通書生。”搖了搖頭,混沌也有些悶悶不樂的想要回到珠子裡。

卻忽然眼神一亮,湊到莫怨天麵前說“這書生陽壽已儘,生魂本來不能存活在這個世上。如今這光景也是地府不收,無法投胎的,且不知道要在這賴多少年呢。你要是嫌棄他臟了你師父的殼子,不如就把這靈魂給我?正好我用來補養補養。”

莫怨天自然不能等生魂自己散去,有些頹然的衝著混沌擺了擺手,示意他自便吧。於是混沌就歡歡喜喜的吸了裡麵的靈魂,躲回珠子裡調息去了。

而莫怨天則是抱著軟倒的軀體,漠然回轉。

混沌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要是良善之輩又怎麼能在弱肉強食的洪荒活下來?他說的話半真半假,那生魂的確是會賴著不走的,但是驅出體外也便能夠投胎了。混沌這麼說,純粹是怕莫怨天對頂著他師父的皮的人心軟。

其實是混沌多慮了,經曆過撕心裂肺的失去,莫怨天又哪裡還會有那些柔軟。即使是最初被莫南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沈淮安也是難掩骨子裡的薄涼天性。師父是他心中最後的柔軟,除此之外,他已經不會再對任何人溫柔。

那個時候,莫怨天還不知道,這樣的得到之後再失去,他還會經曆許多許多次。

那些闖入這具身體裡的魂魄無一例外的成為了混沌的盤中餐。莫怨天也從最初的欣喜變為冷漠,又從冷漠變為了防備。

是要防備的。曾經這具身體裡住進過一個靈魂,那個靈魂是個歡場女子,但是很聰慧。她敏銳的發現莫怨天對這具身體複雜的感情,所以迅速的從周遭人的閒談之中抽絲剝繭,還原出當年的還是沈淮安的莫怨天和他師父之間的故事——那個時候,莫南柯的這個身體的周遭,是有人小心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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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那個歡場女子便開始曲意逢迎,刻意的裝作是莫南柯的樣子。

沈淮安不是不知道她在刻意模仿,可是她模仿得太像了,他舍不得就這樣毀了他。經年累月的折磨,已經讓莫怨天懂得在人群中尋找萬分之一的相似。哪怕萬分之一的相似他都會留戀,何況這個和師父麵容相同的。

不過是聊以自|慰罷了。可是,他等了太久了,也太累了。若是沒有這些許安慰,莫怨天不知道自己應當怎麼麵對之後的漫長到看不見邊際的歲月。

會瘋掉的吧。一定會瘋掉的。很多個夜晚,他要求那個人側身睡去,散下半邊逶迤到腳腕的青絲。而他什麼都沒有做,隻是近乎貪婪的看著那個身軀呼吸之間的微微起伏,然後放縱自己沉入師父還在的想象之中。

莫怨天動了惻隱之心,這惻隱之心和旁人無關,隻是他放縱了自己忽然彌生出來的貪婪。

到底是歡場裡出來的女子,漸漸的她開始提出自己的要求。她先是要求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在此界行走。此刻他們所處的地方是蒼山舊地,魔族縱橫。對於用著一具沒有任何修為的身體的人來說,的確是需要一個足夠庇佑自己的身份。

莫怨天應允了她。

青霄老祖已經走了太久了,三百年的光陰足夠許多人銘記,卻也足夠許多人遺忘。無論如何,青霄老祖的這個名號師父再用起來也是不合適。出於一點不可明說的私心,莫怨天昭告了整個魔族,宣告了莫南柯的身份。他說,這是他的徒弟。莫怨天不放棄與莫南柯的師徒情分。不願放棄,不能放棄!

彼時,莫怨天已經是整個魔族的王。天魔的血脈讓他當仁不讓的統領魔族,以一人之力破開蒼山魔族封印的功勳更是隻能讓魔族仰望。無論何時,魔族都是以實力為尊的,天魔的優越在於他們絕對的實力,沒有實力的天魔一樣無法在魔界稱王。而魔族的王的徒弟的這個身份足夠莫南柯在整個魔界自由行走了。

擁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之後,那個女子頂著莫南柯的身體,委實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太過逍遙的日子讓她有些迷醉,也就忘記了時刻扮演莫南柯的角色。莫怨天忍了一段日子,卻終歸有一日忍無可忍。

那人開始厭倦蒼山的苦寒,忘乎所以的想要窺探人間的繁華。她甚至為此策劃了一場逃離,卻在最後的時刻功虧一簣。

莫怨天以為自己會暴怒的,但是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沒有。他隻是很冷靜的讓混沌吞噬了那人的靈魂,然後尋了自己準備了許久的洞府將人扣上手鏈。他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準備這麼一天。長久的等待讓莫怨天越發的不安,他放縱了那人的逃跑,然後給了自己一個順理成章的鎖住師父的理由。

不鎖住是不行的,師父會離開的。已經離開了一次,又怎麼能保證沒有下一次?

莫怨天動作輕柔的將鐵鏈扣在莫南柯的手腕上,眼神裡竟然是心願得償的快慰。他知道自己不正常,自從師父走了的那一天,他就已經瘋了。即使一直披著理智的皮囊,可是骨子裡都是癲狂的。若非有一念未絕,莫怨天清楚自己一定會毀了這個世界給師父陪葬的。

毀了世界給一個人陪葬,莫怨天曾經覺得這樣的人很不可理喻。但是真的到了這一步,莫怨天終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