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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 兜兜麽 4648 字 6個月前

衡逸伸手去,本欲環她的脖頸,卻恰好遇上她仰起臉,便順勢流連在她麵頰。她笑,滿目春光,他仿佛聽見花開,先前鬱憤通通忘懷,他眼中隻剩下這一抹淺笑,他忍不住喟嘆,低頭%e5%90%bb她的眉心。

他說:“青青,青青,你教我……你教教我怎麽做……”

青青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背,思量良久,方開口道:“當斷則斷。”

衡逸被這四個字驚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是心頭一刀,鮮血淋漓。

衡逸推開青青,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當斷則斷……好一個當斷則斷……”

青青將繡線打結,剪斷,那環帶總算完成,“不斷又能如何?”

衡逸瞧著她冷漠的眼,恨得要將牙關咬碎。

青青將那環帶係在衡逸腰間,仰頭看著他,平靜而又疏遠,“沒有什麽矢誌不渝,隻是沒有遇上更好的。明知是沒有結局的事情,又何必費心追逐?衡逸,爾乃堂堂七尺男兒,當有此魄力。”

衡逸吼道:“我偏不!我就要你,青青,我隻要你!”

青青也沈下臉來,皺眉道:“你是怎地任性,這宮裏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多少人盼著你犯錯,你還給我胡鬧!你莫不是忘了,三哥是怎麽被廢的,你也想去那冷宮過一輩子?”

衡逸驀地上前來,拉住青青的手,急切道:“大不了就是廢了我,青青,隻要你陪著我,去哪都好。”說著便來抱她,死死往懷裏摁。

青青冷笑:“你瘋就罷了,別拉上我。平常人家吃穿用度一月多少你知道麽?如何營生你知道麽?修房補瓦你懂麽?五穀菜蔬你分得清麽?你憑什麽拉我配你一道吃苦?憑的什麽?”

“夠了,你別說了。”

衡逸猛地將她推開,青青跌坐在暖榻上,卻仍是狠狠看他,似乎要將他所有掩藏一一拆開,片甲不留,隻剩下紅彤彤心臟,隨她踐踏。

青青一刀刀斬下去,毫不猶豫。

“人一窮,連最細致的感情都粗糙。沒有今日權力,你又拿什麽留住我?”

衡逸抓著她的肩,逼近她的眼,他粗重呼吸,全然撲打在她臉上。

他狠狠說著:“你等著,青青,我會教你連死都離不開。”

衡逸大步走出去,那沈重的腳步聲,漸漸被這磅礴大雨消弭殆盡。

青青站在風口,恍恍然,輕聲說:“我不想害你。”

青青眼前浮現著衡逸臨走時通紅的眼和充盈的淚。

她想,她是當真傷了他的心。

青青的心口痛起來,不可抑止的疼痛,幾乎要將她吞沒。

☆、裂帛

【桃之夭夭,誰忍問,不堪言】

韶華如駛。

青青數著日子,十月初九,便是她大婚之日。

一葉落,已足知天下秋。

青青撣去落在肩上的銀杏葉,對出來引人的季嬤嬤略略笑了笑,便提裙跨過門檻,往屋內去。

鼎爐裏仍裊裊升出瑞腦香,絲絲縷縷,婀娜嫵%e5%aa%9a,纏過鼻尖,襲上一陣陣迷離沈香。

腳步聲吸入厚重地毯,一層一層帳幕穿過,內裏點著一盞昏黃宮燈,逍遙椅上躺著華裳刺目的雍容婦人,青青承襲著那一襲細致眉眼,水磨皮囊,華如桃李。

青青曲膝行禮,試探著喚一聲:“母後。”

陳皇後這才睜眼,由得尋綠、尋雲兩個丫鬟將她扶起,待到她半坐起身子,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才將青青喚到跟前來,摸了摸她的下頜說:“哀家瞧著,這些日子怎地又瘦了些?這新媳婦兒要圓潤些才顯福相。”

尋綠搬了小圓凳,青青便順勢坐下,陳皇後說的話也不甚在意,隻微微頷首,垂目不語。

季嬤嬤連忙打趣道:“莫不是念著新駙馬,吃不下睡不著?”

青青冷笑:“嬤嬤費心了。”

陳皇後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留我們母女說幾句體己話。”

待宮娥散去,屋內便隻餘下尷尬的沈默。

青青早已習慣這樣莫名的對峙,一對母女,仿佛生死相對的仇人,暗自角力,寸步不讓。隻是這一番,青青沒料到,母親會低頭。

最愛的人,總是輸家。這定律,無論愛情親情,都是真理。

她握著青青的手,兩人的手都涼的徹骨,她們都是冷情女子,靠理智營生,靠算計過活。

她突然攥緊了青青的手,沈聲道:“這門婚事,你可有什麽委屈?”

青青笑了笑,搖頭道:“既是我自己選的,又何來什麽委屈?”

陳皇後嘆了口氣,頓了頓,方才說道:“你這孩子,也就是瞧著聰明,內裏軸得很。左安仁是什麽樣的人品,哀家清楚得很。要真做了左家的媳婦兒,還不知要鬧出什麽事情。”

青青道:“我這樣的身份,誰又敢真的欺我?”

陳皇後道:“就是你這樣的身份,誰又能真心對你好?”

青青心頭一暖,“我又何曾稀罕他們的好?”

陳皇後道:“是了,你就是這樣的性子,事事都自個撐著,到頭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未待青青開口,陳皇後便又說:“前日裏哀家就跟左丞相挑明了,你嫁到左家那是給了他們天大的臉麵,到時,他們左家上上下下若是讓你受了一絲一毫的委屈,就算是左家老夫人,哀家也決不輕饒。”

青青笑,另一隻手也覆上她手背,“左家人倒是最識時務的。”

陳皇後亦展顏,片刻又道:“青青,你須記住,千萬不要將男人放在心裏。男人,負情是他們的名,薄幸是他們的字,喜新厭舊、貪聲逐色便是他們的號。勿學冷宮裏的淺陋女子,一心一意全然係在男人身上,最後瘋的瘋傻的傻,那男人卻不知在何處逍遙。隻恨女子由來心眼淺,平白便點綴了眾生,擡舉了男人。”

“青青,哀家說的話,你可能明白幾分?”

青青點頭微笑,“謝母後教誨。”

陳皇後適才擺擺手,疲倦道:“你下去吧,哀家也乏了。”

青青行禮告辭,走出坤寧宮時瞧見院子裏一片蕭索,卻掩不住唇角淺笑,狡黠靈慧,映著初秋慘淡光景,又是別樣風光。

本以為一切就如此了了,她走過的歲月,她即將到來的生命,都平靜無瀾。卻不知人總愛書寫一個“但”自,再接一個“突然”,便是翻天覆地的變幻,乾坤倒轉,滄海橫流,隻是此刻,她仍無知無覺,混沌惘然。

十月初七,看似平凡的日子,即將死死刻進青青的生命裏,永不磨滅。

試過了火紅嫁衣,仍需改一改腰身。青青這一段日子瘦得厲害,倦意更深,倚窗凝眸,盈盈雙目卻空茫無際,院裏一朵大理菊碎裂,花瓣砸在層層秋葉之上,連哭泣的聲音都瞬間消逝。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青青自嘲,莫不是當真害了相思。她笑了笑,隻當自己愁緒難解,遇景傷懷。

有些事情,她不願思考,害怕思考。

酉時方過,就見萍兒進來通報,說是承賢宮裏的小宮娥來,請她去坐坐。

這樣的時辰相邀,青青覺著有些奇怪,但又念著自己即將出宮,而承賢又是那般古怪性子,便點頭應了。

青青喚了萍兒一道,隨那小宮娥往西麵去。

天色已全然暗下來,青青走在九曲回廊之中,迎麵拂來冷冷夜風,樹影婆娑,枝葉幽明,青青驀地害怕起來,這是一條不歸路,踏出去時,已沒了回頭的權力。

終點並非廢太子宮,而是宮廷最西麵的老舊佛堂。$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小宮娥將萍兒拉到一旁,青青推開那赤色的紅漆大門,“吱呀”一聲,仿佛離世前最後一絲不屈的叫嚷,那聲音漸漸滲透進內裏,飄搖,拉扯,勾上麵前人翻飛的衣袂。

青青瞧著他神采英拔的側影,心頭陡然一緊,轉身便要奪門而去,恰時小德子迅速拉合大門,一陣窸窸窣窣的落鎖聲,青青失了重心,頹然靠在門上,看著衡逸唇邊%e5%aa%9a態翩然的笑,心中是沁涼的絕望。

青青又恢覆一派冷然,惱怒道:“這樣晚了,你騙我來這,究竟想要做什麽?”

衡逸冷笑,從暗影中走出,幽深的眼眸,映著重重燭火,燃出的竟都是濃濃恨意,他咬牙切齒,似乎要將她剝骨抽筋,吞咽入腹,待到她的骨血都在他體內化作難分難解的一團,待到她的魂靈都與他攪在一處,方才罷休。

“怎麽?姐姐願與三哥秉燭夜談,卻不肯見弟弟一麵麽?”

這聲音,冷得徹骨,幽幽從地底鉆進她身體,帶著泥土的芬芳與屍體的腥臭,像一縷魑魅,化作了灰煙,繞著佛堂高聳的房梁,淒涼叫嚷。

他看著她,像失去寵愛的孩子,祈求她最後一絲悲憫。

青青害怕,瑟瑟發抖,她怕這樣的衡逸,他已入絕境,背後是無底深淵,她拉不回他,他從來都是這樣執拗的人,他會笑著,笑著墜落。

衡逸張開雙臂,狹長鳳眼,似秋水淩波,羽扇似的睫毛,綴滿瑩瑩淚珠,他孩童般的模樣觸到了青青最柔軟的記憶,他哽咽著說:“姐姐,姐姐你不要我了麽……”

青青怔忪,她已陷入他設下的魔障,癡癡看著他流淚的眼,烏亮的瞳仁映著她快步上前的身影。

他瞧見她上前,滿足地笑。

青青抱住他,任他藏在自己懷裏。

衡逸笑著,眼底一片森冷,他靠著她,“姐姐,別離開我。”

青青拍了拍他的背,說:“怎麽會,姐姐不會丟下你的。”

衡逸低聲說道:“姐姐,衡逸好寂寞。”

青青道:“衡逸,你總有長大的一天。”

衡逸突然發火,抓住她雙肩,狠狠逼視,“所以,所以你便要嫁人去?”

青青無奈:“這是我能決定的嗎?

衡逸說:“你教我怎麽受得了,你教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旁人?”

青青迎上他的眼,定定道:“這就是命,由不得你不認。”

陡然上竄的燭火,映出衡逸幾近扭曲的麵龐,他狂亂地笑,青青已認不得眼前人,他拉扯著,將她抵在梁柱上,青青動彈不得,隻得看著他一點點靠近,衡逸身後是一尊無量壽佛布施像,佛祖慈悲,普度眾生,卻偏偏不渡我。

“姐姐,別怪我。我隻是……我隻是怕有那麽一天,你會忘了我。”

衡逸粗重急促的呼吸與她的混雜在一處,亂了,青青連心都亂了。

☆、迷失

【灼灼其華,忍痛,休相語】

青青聽見門外萍兒的驚呼,一聲“公主”之後戛然而止,隻餘下掙紮時衣料磨擦的聲響。

青青幾近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