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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81 字 6個月前

又淋了雨,太醫正在全力施救,但是大半夜的,晴娘好端端怎麼會跑出去故意摔倒?”

“等我過去的時候,隻能看見一盆盆血水從裡麵不斷送出來,我心裡很慌,不顧一切狂奔進去,求她千萬彆死,千萬要撐下去,我在宮裡的親人,就隻有她一個了……”

“但晴娘還是走了,她臨死之前,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緊緊抓著我的手,看著我,我知道她要說什麼,她讓我要保管好那個匣子,因為那是先帝托付給她的,我也什麼都沒說,隻是流著淚,拚命點頭……”

陳氏渾身顫唞,淚水從眼角沁出,滑入枕頭。

她仿佛回到了那個難忘的夜晚,痛苦萬分又無能為力。

陳氏從不嫉妒晴娘的際遇,正如晴娘也從未嫉妒過她,她們二人之間的交情,甚至早於各自的姻緣,原本以為一起入宮可以相依為命,最終卻落得這個結局,陳氏越發深深愧疚,覺得自己如果當初沒讓晴娘陪伴入宮,說不定晴娘就不會死。

李妃去世之後沒幾天,景德帝也就跟著去了。

那個匣子最終沒有被打開,因為當時宮中動蕩,陳氏心中更是混亂,先帝讓李妃打開,卻沒有讓她打開,匣子也就因此一直保存下來。

年輕皇帝短暫的一生就此落幕,他在位沒幾年,甚至沒來得及對朝政做出什麼重大改變,僅僅是免了一些賦稅,通過一些賑災的旨意,這些命令大部分還是以趙群玉的名義發出的,正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許多人也根本不知道,他的後宮裡曾經有過一位李妃,也曾有機會留下子息。

新皇登基,年號永和。

夫榮妻貴,陳氏由太子妃成了皇後,也就成了陳皇後。

陳皇後本身沒有大問題,但帝後之間有個心結,那就是趙群玉。

陳氏之所以能成為太子妃,進而成為皇後,是因為趙群玉的存在,他希望皇後是自己人,而皇帝又不願意被挾製,陳氏不管做得多好,都注定始終要被皇帝防備。

起初帝後兩人感情確實還算融洽,但當皇帝日複一日,想要反抗趙群玉之後,他對陳氏的態度自然也起了變化,甚至無法再掩飾。

“我不恨他防備我,厭棄我……換了我是他,我也做不到對自己的皇後毫無芥蒂,我知道在他看來,每回跟我說話,都像是在跟趙群玉的耳目說話,每句話都有被傳出去的風險……事實也的確是,我身邊的宮女,曾經就是趙群玉安排的人……”

“但是那個匣子的存在,我一直私下保管,誰也不曾透露過,皇帝不知道,趙群玉也不知道……”

“你,公主,你想知道嗎?”

她說了許多話,已經很累了,聲音漸弱,眼睛卻越發明亮。

這對一個長久虛弱的病人來說,並非吉兆。

章玉碗的心微微下沉。

“是,我想知道,那匣子裡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從未打開過,但我能猜到,我想,你們也能猜到,那裡麵裝的,很可能是先帝的遺詔。但是,匣子現在不在我這裡。”

聽見最後一句話,眾人愣住了。

“陳娘子,此事事關重大,不容說笑!”侯公度沉聲道。

陳氏沒搭理他,隻望著章玉碗。

“公主,隻有你的一句話,我才願意將匣子的下落交代出來。因為你是先帝的親姐姐,而匣子是先帝之物,隻有你,才最有資格決定它的去向。”

章玉碗沉默片刻:“如今南有辰朝虎視眈眈,北方柔然也還未徹底平息,國家經不起再一次的動蕩。我在柔然這十年,見多了漢人被擄為奴隸受儘折磨,陛下正當盛年,治國勤懇,隻有國本穩固,那樣的悲慘才能減少,我們是人,那些平民百姓,也同樣是爹生娘養的。你交出來吧。”

“好,”陳氏咳了兩聲,勉力點頭,“既然是公主親口所說,我便如實相告。那匣子,在我出事前,我預料自己遲早會被皇帝厭棄,擔心那匣子會被搜宮時一並搜走,就將匣子先行交給了我入宮請安的弟弟。但他隻拿到匣子,鑰匙還在我這裡。”

侯公度皺眉道:“匣子流落宮外,恐怕……”

陳氏平靜道:“你放心,那匣子內有乾坤,隻要不是用鑰匙打開,一旦用上外力,裡麵的東西也會被毀壞,就算是遺詔,一份損壞的遺詔,也失去被拿來要挾的作用了。鑰匙就在我枕頭下,我日夜都帶著,不曾離身,公主,勞煩你……”

章玉碗先將她扶起,手在枕下摸索一陣,果然摸出一把黃銅鑰匙。

“我們要如何找到你的弟弟?”

“我出事之後,我父親也遭到貶黜,唯有我一個弟弟,身有殘疾,腿腳不便,陛下還算手下留情,沒有將陳家家產悉數沒收,他就在京中開了一間餅鋪,日子也還過得去。那鋪子就叫陳記,在崇仁坊,你們去找,很快就能找到……咳咳!”

章玉碗還有些疑問:“先前我們詢問‘十五’時,你說原來如此,是發現了什麼?”

陳氏道:“我弟弟名陳棠,表字是父親取自先天八卦合五之數,雙字加邊正好是‘拾伍’,從小我們就用十五來調侃他,他因自小殘缺,加上陳家變故,後來性情難免有些偏激,若彆有用心之人盯上他,他可能會一時不慎被人利用,岑留想必因為曾在我身邊待過,猜到個中玄機。”

侯公度:“若那匣子落入他們手裡,恐怕早就被打開過了吧?”

“岑留是宮裡人,肯定知道那匣子並非普通匣子,他們找不到鑰匙,就會想到我身上。我被打入冷宮之後,岑留曾以念舊為名,三不五時派人送東西過來,明裡暗裡打探鑰匙的下落,我都沒有理會。否則,你以為陛下為何會給我多加一條勾結宮人的罪名呢?”

陳氏說完這些,麵露疲倦,臉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

侯公度自知失言,拱手道:“職責所在,冒犯娘子,還望見諒!”

岑留他們匣子在手,自以為掌握了關鍵秘密,哪怕鑰匙一時不在手裡,找遍天下能工巧匠,總是能有打開的一日,屆時這份遺詔就會在關鍵時刻,捏住皇帝的命脈。岑留沒有子嗣,最親近的人就是同為宦官的義子岑庭,岑庭心中興奮,醉酒誤事,甚至在博陽公主麵前漏了口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換作平日,博陽公主也渾不在意,但她現在走投無路,急於戴罪立功,什麼犄角嘎達的事情都恨不得翻出來,還真就讓她抓住了機會。

如果章玉碗他們不來詢問,陳氏當然也不會主動說,這個秘密會隨著她的逝世徹底埋葬,直到以後成為某些人拿來興風作浪的把柄。

想及此,侯公度有些擔憂。

岑留父子活著的時候,肯定想方設法從陳棠手裡要來匣子,但他們現在已經死了,匣子隻怕又不知流落何方。

章玉碗不像他,有些事情不敢直接問,她既然也想到這個問題,就直接問了出來。

陳氏搖搖頭:“不會的,我弟弟信守承諾,我既是讓他沒有鑰匙不能打開,也不能交給彆人,他就會妥善保管,岑留他們想要打開匣子,也得先拿到我這裡的鑰匙。”

“多謝你,陳娘子,你可還有什麼想要的?”

陳氏原可以刻意刁難,或者至死都留著這個秘密,讓它坑皇帝一把,但她並沒有這麼做,既然對方如此爽快,即便她想要離開冷宮,甚至離開這宮城,章玉碗覺得自己也要儘力幫她做到。

“有!”陳氏瘦骨嶙峋的手,用力抓住章玉碗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有些疼。但對方目光炯炯盯住她,卻不是說出要出宮或者複位的話,而是——

“幫我祭奠晴娘吧!她就葬在先帝山陵不遠,但是孤零零的一座墳墓,連陪葬也很是簡薄,我以後,怕是去不了了,你幫我,派人每年去掃祭,看望她,給她帶些書去,她最愛看書,幾乎過目不忘,可惜身為女郎,明珠暗投……還有,記住她,她叫李晴娘,不是李氏,也不是李妃……”

章玉碗自忖早已練成鐵石心腸,輕易不為外物所動,卻仍在此時,忍不住心頭顫動。

她迎著陳氏殷殷期盼的眼神,鄭重許下自己的承諾。

“你放心,我會讓人重新為她起碑刻傳,年年灑掃,必不遺忘。”

陳氏露出他們見麵以來最明亮的笑容。

“謝謝你!”

從陳氏那裡出來,章玉碗腳步有些沉重,侯公度也沒好到哪去。

她派人去太醫院,以自己的名義來為陳氏看病,又讓雨落去禦膳房吩咐,以後三餐不能落下陳氏這邊的份額。

他們心知肚明,陳氏已經熬不過幾天了,但是現在儘力彌補,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陳娘子這邊的事情,我先去向陛下稟告,你帶人先去找那個匣子吧,以免夜長夢多。”

侯公度領命而去。

宋今還在冷宮外麵候著,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

章玉碗走到他麵前停下。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宋內使。”

“長公主殿下。”

“西州長史楊瑱,你記得嗎?他是你的同鄉,因你舉薦,去了西州上任。”

宋今垂首,恭恭敬敬:“回殿下,但是罪臣舉薦過的人實在太多了,一時竟也記不清楚。”

章玉碗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能看見對方連手都沒有抖一下。

“此人在我當日入張掖時,特意安排守衛漏洞,讓柔然刺客趁虛而入,你可知曉?”

“竟有此事?!”

宋今聽見這話,自然不能再低著頭了,他愕然抬首。

“罪臣舉薦不力,以致大逆不道的賊子混入其中,罪臣萬死!”

他下跪,伏地,叩首,毫不拖泥帶水。

章玉碗盯著他的頭頂。

宋今不動。

四周寂靜。

楊長史自然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章玉碗也早就知道自己詢問宋今,肯定會得到這麼一個回答。

宋今認罪,認的是舉薦不力之罪,可那又怎麼樣?

舉朝上下,誰沒推薦過幾個人,要是推薦也有罪,那現在朝廷基本沒有人乾活了。

更何況宋今最嚴重的罪名是放任岑留與數珍會勾結,貪汙受賄,遭到皇帝猜忌,跟這些罪名比起來,舉薦不力可以稱得上雞毛蒜皮了。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宋今現在就這個情況。

章玉碗看了他好一會兒。

“你的確舉薦不力,不過你今日願意合作,我也會向陛下稟明的。”

“多謝殿下,罪臣感激不儘!”

……

章玉碗去見皇帝的過程很是平淡。

她將鑰匙交給皇帝,皇帝也沒對陳氏多作刁難,默許了章玉碗派太醫和給她送藥送飯的事情,甚至還多問了幾句陳氏的身體,在得知對方時日無多時,還對身邊內官道:“你派人去看看她,再幫朕記下,她身體若有起色,就把人挪到仙居殿去,那裡日頭好,每日都能曬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