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1 / 1)

鳳歸朝 夢溪石 4301 字 6個月前

將新近侵占的地退了出來,還表示願意免除佃農三年的租。

有些人賊心不死,見方良崔千等人死了,就派人過來試探,想看看能不能撈點好處,再把原來答應吐出來的東西再吃回去,結果沒想到楊園不像方良陰狠,卻比方良還能罵人,一頓狗血淋頭祖宗十八代的問候下來,再加上章鈐在旁邊,沉默不語磨刀霍霍,直接讓那些人麵無血色拔腿就跑,再也不敢二話。

經過此事,楊園也開始隱隱明白,方良最後會選擇走上那條路的原因。

正如劉複所說,如今秦州能叫得上號的世家,都被方良屠儘了,即便他們本家還有其他人,一時半會也不可能過來,長安現在也鞭長莫及。

天時地利人和,這塊地方目前可以說是真正的百廢待興,沒有任何包袱累贅。

按照公主的提議,如果當真不拘一格,以考試來招攬人才,而不是像現在的九品官人法,那底下官員不問出身,隻論考試,他們可能來自世家,也可能是耕讀之家,甚至是貧寒出身,但有讀書天賦的百姓,他們所代表的階層不同,自然也更有可能看見百姓的利益。另一方麵世家勢力被削弱,掌管秦州的人也少了掣肘,不必再被牽著鼻子走。

但還是有很大問題啊!

楊園能想明白其中的好處,但他皺起眉頭,仍是張嘴就說不好聽的。

“殿下的提議看上去很好,不過這年頭除了世家高門,沒有多少平民百姓是有餘錢去讀書的,能半耕半讀養出一個略懂詩書禮儀的孩子就不錯了,隻怕這考察定難了,到時候又是被世家壟斷,定容易了,又無法選出合適的人。”

他這回算是杠到點子上了。

公主點點頭:“正是如此,第一年可以先將考察要求降低一些,原先一些精明能乾的吏員,通過考試也能任職。一麵督促各縣鄉開設蒙學,適齡入學者可由秦州府給予適當補貼,這些標準你們來定,那些因為家貧而無力支付束脩的人家,哪怕不是全部,也有一些會送孩子去上學的。反正秦州府如今收攏了一批財貨,幾年之內都不缺錢糧,但那些糧食不用,放著也會壞掉,正可用於此處。”

楊園:……

他已經聽出來了,這是一個龐大長期的計劃。

這個計劃三年起步,也就是說他當苦力的時間最少三年。

三年還是保守估計,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十年內要真能培養出一批,就算不錯了。

蒼天啊,當初為什麼不讓他被崔千戳死算了!

他的表情已經從驚愕、震撼,到苦不堪言,扭曲猙獰。

陸無事光是看他的神色變化,都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楊園不好明著打斷公主的興致,隻能絞儘腦汁想辦法反駁。

“殿下,殿下,這些主意都是您自個兒想的吧?等李聞鵲那邊平叛,交通恢複,朝廷總不可能對秦州不聞不問,這些考試,還有什麼吏員選拔上升的,朝廷不可能會答應的吧?咱們這邊折騰幾天,雞飛狗跳,回頭長安一紙詔令過來,一切又打回原形,我們白乾活還是其次,要是底下的人空歡喜一場,回頭又鬨起來,這如何是好?”

公主看出他義正詞嚴下麵的真實想法,似笑非笑。

“原先的九品官人法也是考察定分,隻不過沒有固定題目,全憑大小中正們的評語意見,而評議標準裡又有家世一條,這才會被世家壟斷。現在上邽城的中正都死光了,直接以題考察,更公平些,九品官人法本也沒規定非得世家才能參評,隻是積重難返罷了,如今以科取士,以考定才,世家、平民都能參與,若是從小就飽讀詩書,有名師教導的世家子弟還考不過平民子弟,那不自己找麵牆撞死算了,還有什麼臉麵來質問我們?”

“至於朝廷方麵,待何忡之亂平息,我會親自上疏給陛下,說明此地情況,待回京之後,我也會詳細向陛下稟明,想必陛下是能體諒的。就算我不行,還有陸惟,他是天子近臣,很受看重,有他出馬,定然事半功倍。楊郎君不必擔心,你的前程大有可為。”

楊園越聽,心就越涼。

他怎麼不必擔心了?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擔心啊!

公主看來早就有了完整腹案,否則哪能在短短時間內就將條理捋得清清楚楚?

可他的大好年華,難道要耗費在這上麵?

楊園麵色蒼白,嘴唇顫唞。

“我、臣能不能……”

辭官?

“先前方良還在的時候,有他一力挑大梁,楊郎君鎮日樂得清閒,不問政務,以至於沒有發現方良和崔千等人的陰謀,讓上邽城裡死了這麼多人,這裡的隴西李氏雖然死光了,但他們本宗還在,這些人事後要告狀,楊郎君肯定跑不了一個懈怠瀆職的罪名,所以此番,你還得好好做事,將功贖罪才行。要不然官職丟了事小,要是腦袋也被砍了,以後還怎麼看美人跳舞,聽美人唱歌呢?”

公主柔聲細氣,楊園卻仿佛在聽一個鬼故事。

這是赤摞%e8%a3%b8的威脅。

楊園看著公主嬌俏柔美的臉,和真誠溫柔的神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位是金剛怒目心,菩薩低眉麵啊。

瞧她方才說的那些話,殺氣騰騰,也就是比方良隱晦一些,沒把殺儘世家掛在嘴上罷了,偏偏皮相如此迷惑人,還端出一副溫柔麵孔。

混不吝的楊園如小動物一般嗅到危險氣息,不敢再杠,自覺卷起尾巴作乖巧狀。

“殿下英明,但如今秦州群龍無首,我也就是一個錄事參軍罷了,恐怕無法服眾。”

公主溫柔道:“你放心,我們還要在秦州待一段時日,起碼也得等何忡之亂平定了,長安也解了圍,我才能給陛下上疏,這段時日,陸無事和章鈐都會幫你,劉侯也會坐鎮此處,為你撐腰,你若有什麼沒法解決的,可以去尋陸郎君。”

那你呢?

楊園動了動嘴皮子,沒敢說出來。

公主卻看懂了。

“我隻是一個在柔然待了十年的公主,對中原早已陌生,五穀不分,俗務難辨,隻好多勞煩你們了。”

楊園:……

他一臉天打雷劈生無可戀呆立在那裡,公主也不再刺激他,轉而與陸無事和章鈐聊起來。

章鈐最近在審周逢春,但審訊已經告一段落,他將口供都交給陸惟了。

陸無事也忙得焦頭爛額,他之前不光要在這輔佐楊園,還得時不時兩頭跑,每日去看自家郎君,生怕陸惟不小心在睡夢中就一命歸西了,或者被公主欺負得很慘,在陸惟能醒來之後,這種來回奔波的情況才改善許多。

公主聽著陸無事的稟告,心裡有些可惜,如果他不是陸惟的人,倒是一個不錯的佐官人選,有他在,楊園也翻不出天去,隻能老老實實乾活。

楊園此人是有些潛力的。

比如說這些天他在陸無事和章鈐兩人的“監督”下,就乾完了好些事情。

如今上邽城已經逐漸恢複平靜,但秩序背後需要有人維護,撫恤賑濟分派,包括府兵重新甄彆編練等,其中就少不了楊園的功勞,他不僅對秦州府的事務比較熟悉,還幾乎過目不忘,對名冊賬目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一點,他是華陰楊氏出身,世家背景加上混不吝誰的麵子也不賣的性子,會讓他在推行新策時,減少許多阻力。

唯獨他渾身上下,就沒有勤奮這根骨頭。

若是沒有陸無事和章鈐,公主毫不懷疑楊園現在直接把官印一扔就跑路了。

想用他,還得想想怎麼把這塊石頭給磨成玉。

公主決定把這樁麻煩扔給陸惟去操心。

像她這樣受了傷,還柔弱的公主,怎麼適合思考這麼深奧的事情呢?

……

陸惟忍住想要打噴嚏的衝動。

他輕輕捏了一下鼻子,深吸口氣,吸入的卻是帶著黴味的寒氣,下意識激起一連串咳嗽。

一咳又牽動傷口,身上幾處都開始痛了起來。

“陸少卿,您沒事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張合低聲詢問,他是章鈐部將,也是這次審訊周逢春的副手。

陸惟這次提審周逢春,就將他要過來。

“無妨。”陸惟道,“你去將人提出來吧。”

張合應是,邁步去了。

周逢春是個很狡猾的人。

否則他被捉住之後還找到機會溜走,要不是他自己貪欲私心,想要在方良那裡換一份富貴,若是他再謹慎小心一些,直接繞開公主他們的路徑,現在都不可能重新落網。

在得知方良大勢已去,自己又落入陸惟他們手中的時候,周逢春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為了保住性命,他也許會交代一些秘密,但也是為了保住性命,他會隱瞞一些關鍵的事情。

所以審訊他的過程,注定就是跟他鬥智鬥勇的過程。

陸惟手上這份口供,是章鈐和張合這幾天跟周逢春鬥智鬥勇的結果。

裡麵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是對於陸惟來說,還遠遠不夠。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提審。

鐵鏈在地上拖動,戴著腳銬的周逢春出現在陸惟麵前。

他精神有點萎靡,四肢卻無傷。

為了撬開他的嘴巴,張合不可避免用了點刑,但這世上多的是刑罰不必傷身,卻能令人恐懼到極點的。

“周逢春,其實你根本就不是沈源之子。”

陸惟沉默半晌,第一句話卻讓周逢春有些意外。

“我以為你會問我數珍會的事情。”

陸惟沒有跟著他的腳步走,徑自道:“真正的沈冰,應該早就被你們殺了吧?”

事已至此,這問題倒沒什麼不能回答的。

周逢春搖搖頭:“我們沒殺他,他是自己嚇到失足跌落山崖死的。沈源出事之後,我奉命去找沈冰,原想以沈源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必然滿腔怨恨,足以為數珍會所用,但他見了我們,就以為我們是要哄騙他去殺掉的,嚇得掉頭就跑,一路奔上山崖,我們的人親眼瞧見他自己跌下去了。後來沒法子,我才隻能喬裝沈冰,反正沈源老家的老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外麵也沒人見過沈冰。”

陸惟道:“你在口供上說,沈源之死與你無關。既然你連沈冰之死都如此清楚,若不是參與了沈源的案子,又怎麼會在他死後趕去他老家?”

周逢春道:“當初沈源被押送上京,你們北朝有人找上數珍會,希望我們在中途伺機刺殺沈源滅口,被數珍會拒絕了,因為我們不想蹚這趟渾水。後來沈源在入京當天就死了,我們就知道是對方自己出手了。”

“陸郎君,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早就能想到,沈源的案子與數珍會無關,數珍會其實隻是一個打手,一個珍寶銷贓的當鋪,我們在北朝的滲透,尚沒有你想的那麼厲害,我們隻是與北朝一些人合作,拿錢辦事罷了。”

“我們後來之所以去找沈冰,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