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惟之意,他們不惜親身入虎%e7%a9%b4,無非也是想看看這數珍會的數珍宴和背後主使,究竟有何乾坤。
這句話也讓安靜的場麵重新活泛起來。
不過來客都知道數珍會在這裡的威勢,不敢過分吵嚷。
四名沒有帶麵具的美貌婢女款款而出,手裡捧著檀木盒子,裡麵用絨布鋪就,裝了各色玉石和寶石首飾,雕琢精美,熠熠生光。
這些首飾一看就用了上好的料子,名貴無比,任何一件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被美人抱在懷中,軟玉溫香,更添旖旎。
數珍會的拍賣品,果然名不虛傳,這些東西放在外頭,那都是壓軸的物件,現在卻是頭一輪出場,可見後頭還有更貴重的。
座下一陣竊竊私語,而後便有人率先出了價。
這仿佛一個信號,叫價聲開始此起彼伏。
又有不少侍從魚貫次第入內,捧著美酒佳肴放在眾人麵前。
戴著麵具自然不可能飲酒吃東西,但如果有人餓了渴了,忍不住摘下麵具吃喝,也不會有人管的。
不過來此赴宴的客人們,顯然都不希望暴露身份,沒有人去看那些珍饈一眼,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拍賣品身上。
而陸惟,在看朱管事旁邊的絳袍人。
他覺得那人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對方肯定不是他朝夕相處的熟人,否則陸惟一眼就認出來了,但陸惟能確定,自己絕對見過此人,才會有點熟悉感。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公主的手不知何時悄不溜秋滑過來摸上他的手。
軟玉溫香,卻牢牢捏住他下意識要掙脫的去路。
陸惟差點以為自己要被輕薄了。
隻是差點以為。
這種環境下,他也知道公主不可能有那種閒心思。
果不其然,公主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
第17章
【有點不對。】
公主手指纖長,青蔥一樣,歲月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落在陸惟掌心,先是羽毛一般輕輕癢癢,然後一點點加重,像真有支筆,弱而有骨。
陸惟垂目掃過去,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又很快滑開。
公主寫道:【我們的麵具,跟那些客人不同,與數珍會的人也不同,恐怕會被發現不妥。】
剛剛她觀察了一下,客人們的麵具雖然花紋不同,但是右頰統一都有綠色藤蘿,而朱管事等數珍會中人的麵具,則眉心都有一點朱砂。
唯獨他們倆,兩樣都沒有。
不僅他們,虯髯漢子也沒有,也許這是區分數珍會核心人員與外圍人員的方式。
所以,哪怕憑著金餅混進來,隱在人群之中,他們還是有被認出來的風險。
百密一疏,誰能想到數珍會在此處埋下伏筆。
陸惟沉默片刻,眼下已經進來了,一動不如一靜,隻能先靜觀其變。
【我也發現一件事,那個穿絳袍的,我仿佛見過,但一時想不起。】
陸惟反手也在公主手心寫了一行字。
公主:【地方?中樞?外廷?內廷?】
內廷?
電光石火的,陸惟無聲倒抽一口冷氣!
內廷!
公主最後兩個字竟然提醒了他!
此人的確是一名內宦。
但對方平日並不在皇帝身邊伺候,陸惟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職位,隻是有一回覲見時間太長,宮門將落,天光昏暗,他在禁衛軍和內侍的帶路下匆匆穿過宮牆,一名內宦正好低著頭迎麵走來,彼此擦身而過,陸惟連他的臉都記不清,卻記得對方形容身材,記得他步履抬起落下時袍角掀起的弧度。
【他左手拇指的扳指,可能是宮中製物。】
公主等不到他的回答,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就將自己的發現道出。
而這發現,正好跟陸惟對上了。
這不是尋常的扳指,扳指用的是上好羊脂玉,玉上雕刻梅、蘭、竹、菊,所以一共有四款,扳指邊緣會隨著款式不同雕刻形狀不同的凸起,跟一般邊緣平滑的扳指不同,還分彆嵌了四色寶石。
她少年時曾經很喜歡這些珠光寶氣的玩意兒,經常將這四枚扳指拿來把玩,後來之所以沒帶去柔然,是因為這扳指尺寸是男人的,她戴不了,也不想便宜了柔然人,才留在宮裡。
那絳袍人手上的扳指,雖然隔得遠,可扳指特殊的形製和上麵的寶石,還是讓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正是“四君子”裡的菊款。
【殿下應該沒有看錯。】
陸惟回了她這麼一句話。
彼此心裡有數,兩人的小動作就此停止。
但陸惟內心的波瀾並沒有因此平息。
他之前已經想到了,數珍會背後的人,可能是某位軍中人物,握有軍權,否則不可能在這漢地與柔然邊境地下當個土皇帝還安然無恙。
但現在,對方背後的勢力顯然已經超出他的預期。
越發棘手了。
也,越發有意思了。
兩人思索間,拍賣品又上了兩輪,都很快被拍下。
能來這裡的人不缺錢,他們隻缺新鮮珍奇的玩意兒。
越是世間難尋,才越有資格在數珍宴上出現。
一件件珍品拍下之後,數珍會令人包好送到競拍者身邊,拍賣結束後也會一路護送他們直到離開地下城為止,以數珍會的信譽,絕無中途調包的事情發生。
這些說一不二的信譽,在亂世之中尤為出彩。
想要保證這樣的信譽不容易,數珍會的主人卻辦到了。
終於,越到後麵,競拍品就越是珍貴。
那些耐著性子沒有出手的客人,終於等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一頂珍珠頭冠。
這不是普通的珍珠頭冠,是金子掐絲再累絲堆疊出來的頭冠,每根金線末端銜著一顆顆渾圓大小一般的珍珠。
在累絲編股最後將頭冠做成之前,珍珠就已經在累絲上,這樣做的好處是除非金冠散架,否則珍珠絕對不會掉落,而且這些珍珠被編在金冠上時,正好是九九八十一顆,在金冠綴成頭尾相連的福與壽二字,渾然天成。
如今累絲還有不少老工匠會做,但這種在金冠上通過累絲編織,自然而然綴珠成字的手藝,卻已幾乎絕跡。
據說最後一個會此手藝的匠人,死在了幾十年前的戰亂裡。
“這難道是,南麵辰朝趙皇後的珍珠頭冠?!”
頭冠剛亮相,就有人叫起來。
朱管事頷首:“貴客好眼光,這正是辰朝前皇後趙氏的珠冠。”
眾人發出細微騷動。
名貴的珠冠有許多,這頂珍珠頭冠之所以有名,不僅是因為工藝精湛,無法複現,更因為關於這頂珠冠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典故。·思·兔·網·
據說趙氏年少即有美貌,被鄉裡士紳之子聘為正室,夫妻恩愛兩年,隨後家道中落,丈夫病故,趙氏新寡,為郡守所覬,納為妾室,又過了幾年,郡守高升,攜愛妾趙氏入京,宴會上臨川王對其一見傾心,與趙氏私通,郡守得知此事,雖然又驚又怒,卻最終迫於威逼,不得不將趙氏獻上,至此趙氏從一名鄉間寡婦,一躍成為臨川王寵妾。
可這還不算完,又過了幾年,辰朝內亂,臨川王在兵災中橫死,他的內眷或被流放,或被充入教坊,唯獨趙氏不知所蹤,不久之後,皇帝就多了一位趙妃,對其愛重有加,甚至不惜廢後,就為了封趙妃為後。
自趙氏登後位,南朝第一美人的稱號也不脛而走,皇帝為她尋覓名匠,不僅訂製了這頂舉世聞名的珍珠頭冠,還做了一套十二花神美人屏風,據說屏風上十二花神,栩栩如生,各有風姿,其容貌卻都是以趙氏為原型來臨摹描繪的。
這位美豔絕倫又堪稱傳奇的趙皇後為皇帝生下一雙兒女,皇帝對其所出寵愛異常,人人都以為皇帝會立趙氏的兒子為太子,但就在此時,南朝再度發生宮變,皇長子率兵逼宮,逼死了老皇帝,殺了趙氏所出的兒女。
而趙氏本人,也在這場宮變中不知所蹤。
有人說她最終慘死,死狀可怖;有人說她再度被巧取豪奪,納入新皇後宮,隻是新皇顧忌世人非議,不敢再明目張膽宣告,趙氏從此也成了禁臠;更有人說趙氏壓根就沒死,反倒趁亂逃出生天,從此逍遙自在。
這些,已經是三十年前的舊事了。
珍珠頭冠隨著那場宮變和趙氏的香消玉殞,最終不知去向。
但南朝第一美人的名聲卻由此流傳下來,在文人墨客筆下,這位趙皇後有著天上人間獨一無二的容貌風姿,是神仙下凡,也是妖妃再世,她能一笑傾人城,也能頃刻顛覆一個王朝的安寧。
托趙皇後的福,這頂珍珠頭冠也聲名鵲起,卻無人知其下落,直到此刻。
沒有人能在這頂頭冠上作假,因為夜明珠的輝映下,頭冠上收尾相連的珍珠正好連成福、壽二字,與傳說一般無二。
可這件珍品,還不是今日數珍宴的重頭戲。
眾人興奮起來。
知曉其來曆的議論紛紛,對其一知半解的交頭接耳詢問旁人,一時間熱鬨非凡。
在朱管事報了一個底價之後,許多人按捺不住紛紛出價,最終珍珠頭冠以二十片金葉子的價格成交。
時下富貴人家流行將金子壓成薄片再折疊,方便攜帶,一片金葉子大概是一兩上下,或有些微出入,二十片金葉子就相當於二十兩金子,相當於二百到三百兩銀子左右,南北地域不同,金銀兌換比值也會隨之變化。
公主記得,之前陸惟曾說過,如今京城一戶普通人家,辛苦經營一年下來,可能也隻有四五兩,還得養活一家人。
而這些人,隨隨便便,就能拿出數十倍於此的金銀,來買一頂頭冠。
她從前是不會去想這些的,但不知何時起,就從偶爾想,不經意想,到常常想。
二十片金葉子用匣子裝了,當場驗貨,金燦燦的光仿佛隔了老遠都能被看見。
朱管事卻麵不改色,司空見慣,他身邊戴著扳指的絳袍人也一動不動,鎮定自若。
顯然,珍珠頭冠雖然貴重,他們卻也見多了這種稀罕寶貝。
不過,到珍珠頭冠售出,氛圍就徹底熱烈起來了。
數珍會既然連這件寶物都能尋來,後麵必然是更加稀罕的寶貝。
緊隨其後的,是一座玉山。
這座玉山一搬出來,眾人都能感覺周身為之一涼,原本被地龍燒得暖烘烘的室內,須臾就如多了股寒意,若是放在夏日,連冰和扇子都可以省了。
玉山不大,通體晶瑩,內裡似乎還有水流動靜,細看卻是光線映照下的錯覺。
毫無疑問,這也是一件珍奇。
但由於少了珍珠頭冠那樣香豔的淵源,反倒少了幾分神秘感,相當一部分人對此表現平淡,沒有方才那樣興趣盎然。
玉山很快也成交出去,價格沒有頭冠高。
公主移開視線,目光落在後麵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