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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不明的目光又落在趙思洵身側的雙手上,低垂的麵容看不清神情,可那雙手卻是握緊了放開,放開又蜷緊,看的出其矛盾的內心。

“洵兒,怎麼不說話?”皇帝耐心地又問了一句。

趙思洵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然後一聲不吭地跪下來。

這一舉動讓望帝的神情頓時變得深沉,定定地看著跪地的趙思洵,用一種微妙的口%e5%90%bb道:“這是做什麼?”

趙思洵頓了頓,在望帝幾乎快耗光了耐心之時,他終於開了口,聲音乾澀,“兒臣請父皇一個恩典。”

恩典?

望帝的眼睛眯起來,閃爍著危險的光,他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什麼恩典?”

趙思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那雙好似星夜的眼睛充滿了複雜意味,變換著各種情緒,“懇請父皇……”他抿住唇,使勁咬了咬下顎,仿佛才有無窮的勇氣,接著下定決心般,毅然決然道,“請父皇派兒臣前往大慶!”

那一瞬間,望帝的斥責即將脫口而出,卻最終怔在原地,“你說什麼?”

之前難以抉擇,猶豫不決,才不敢貿然開口,然話已至此,趙思洵封閉了自己的退路,就好似輕鬆了許多,連那緊繃的身體都陡然放鬆下來,他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笑容,清朗道:“兒臣願出使大慶,與三國共同商議對抗北寒一事,請父皇恩準。”

這話望帝終於聽清了,心中驚愕不已。包括一旁的曲公公,那張老臉上也露著驚訝。

主仆二人彼此看了一眼,望帝不由地問:“洵兒,你可知入慶意味著什麼?”

“名為使臣,實為質子,今後生死不由己。”趙思洵平靜地回答。

概括的相當精準。

“那你還……”

大兄弟,這個時候還裝什麼蒜呢?

趙思洵不想聽這虛偽的話,直接大膽地直視天顏,大聲道:“可我不願父皇為此為難,讓兄弟惶恐,兒臣知道,您彆無選擇,那麼我替您分憂!”

他堅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與望帝對視,半點虛意都沒有,無論怎麼看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這張精致漂亮卻還稍顯稚嫩的臉龐,帶著抹不去的天真,然而就因此,才有少年自我犧牲的高度覺悟。

趙思洵敢說,望帝此刻心中定然大為震撼!就是鐵石心腸也得動容!

事實上,他猜的沒錯,這位多疑的陛下設想過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趙思洵會甘願當這名質子,便是為了讓他不要為難!

皇帝死死地盯著趙思洵,攝人的目光一寸寸在那張皎白無暇的臉上劃過,想從裡麵找出一絲虛情假意,試圖告訴自己這是趙思洵故布疑雲,以退為進的伎倆,好引起他的內疚,讓他舍不得!

但是,他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

十七歲的少年,什麼都寫在自己的臉上,望帝很清楚,趙思洵沒有這種本事,否則這麼多年來也不會在他麵前一直籍籍無名。

望帝想到曲公公之前說的,趙思洵在昭陽殿外躊躇許久,再看看後者淩亂的頭發,沒來及更換的王服,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釋。

%e8%83%b8口頓時像被堵住了一樣,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曲公公忽然提醒了一聲:“皇上,殿下還跪著呢。”

望帝回過神,他直接站起身,繞過禦案,勁直走到趙思洵麵前,彎下腰親自將兒子扶起,並吩咐道:“曲懷,給夷山王看座,就放在朕的身邊。”

“是。”

趙思洵順勢起身,小聲問:“父皇,您這是同意了嗎?”

“難道你還生怕朕不同意?”望帝反問,內心卻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趙思洵搖頭,“不,您一定會答應的。”

望帝沒有否認,因為這就是他的選擇,曲公公很快搬來了圓墩,就放在龍椅不遠處,父子倆麵對而坐。

趙思洵捧著茶盞,如畫的眉眼平靜淡然,他說:“來昭陽殿的路上,兒臣其實想過很多。設想過您會拒絕受此屈辱,不送一人入慶,但是誰都知道雖然大慶打著四國聯合抗北的名義,實則他早與北寒狼狽為奸,準備瓜分中原。所以一旦拒絕,正好給了大慶攻打南望的借口,敵強我弱,逞一時之快,便要讓國土染上戰火,得不償失,是以這不送還得送。”

望帝第一次沒有對趙思洵表現出敷衍,而是側耳傾聽,神情專注,甚至附和,“洵兒所想正是朕之所慮。”

“既然不得不妥協,那麼這人選方麵父皇必然要慎重,既不能隨意挑出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敷衍大慶,又不能真的將……您心中的儲君之選,委以重任的皇子送去危險之地,想來正好,就是兒臣了。”趙思洵眼睫低垂,聲音輕緩不急,隻是說到人選,還是停頓了片刻,仿佛在努力緩解那股酸澀,才繼續說下去。

這個情緒清晰地傳給了望帝,讓他知道很多事情,這個兒子並非天真不懂,其實他很聰明,看得清一切,然而他卻選擇了成全,珍惜這一個月來父子之間彌足珍貴的情誼。

望帝的鐵石心腸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酸疼,然而最終他長長一歎,“洵兒,你想的都對。”

“所以兒臣不請自來了,與其讓您為難,不如我毛遂自薦,也好讓您儘快安排,做出應對。”趙思洵眼眸如星,帶著洞察一切的微光,“此次入慶,雖忍一時之氣,但是以父皇的雄才大略,必有辦法一雪前恥,兒臣願做您的馬前卒!”

此言擲地有聲,卻讓望帝心中一動,這話已不單單隻是恭維,更含著另一個意思。

他不禁重新打量著趙思洵,眼神帶著一絲深意,“洵兒,看來你此翻前來,有另一番計較。”

趙思洵沒有否認,他將手裡的茶盞放下,大大方方地迎著望帝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父皇,兒臣能看一看大慶的國書嗎?”

第010章 戳心 恰恰是這個他從不在意的兒子,不願讓他為難。

大慶的國書攤在禦案上,望帝破天荒地由著趙思洵隨意閱覽。

這份國書,他已經了然於心,所以就站在一旁,眼底幽幽地看著趙思洵垂眸逐字逐句地細看,心思卻不由地回轉到過去的一個月,回憶起父子倆相處之時的點點滴滴。

因為對趙思洵的不在意,又自覺能掌控這個兒子,所以望帝從沒有費心思去了解過,一切的相處也隻是流於表麵的親近。

如恩賞不斷,親切寵溺,不論好壞皆是誇讚,從無一句重話,再給予各種特權,作為君父,他自詡已經做到完美無缺。

然而細想趙思洵這受寵若驚,懂事體貼的兒子,又何嘗不是毫無破綻?

作為開端的那場突如其來,改變趙思洵境遇的夢,如此至關重要,他竟從未詢問,仿佛一點也不好奇。被忽視了十七年,更不曾怨懟一句,那雙眼睛在望向皇帝的時候,永遠都充滿濃濃的孺慕之情,讓後者受用,也放下戒心……

望帝忽然意識到這些,再看伏案的趙思洵,目光不由地變得危險起來。

那精致漂亮的容貌,雖然放在男人身上有些可惜,然而如此光彩奪目,見之難忘,不可能默默無名,無人關注!若非望帝知道大慶的陰謀,他也不會想到趙思洵,那麼在此之後呢?

“洵兒。”他喚了一聲。

趙思洵抬頭,朝望帝笑了笑,“父皇?”

“若朕沒有記起你,你打算如何?”

望帝普一開口,趙思洵便明白這位已經意識到了他倆之間都是演員,演了一個月的父慈子孝,回歸坦誠,也不算是一件壞事,於是他便大大方方道:“我想求父皇一個恩典,給我一塊地方,讓我安頓族人……”然後遠離是非。

望帝點了點頭,“看來朕是不能讓你如願了。”

趙思洵將鬢角落下的一縷頭發繞至耳後,目光望向殿外,“世事無常,又怎能萬事隨人願,就如父皇您,也有諸多無可奈何,若是可以,您也不想把我送去,是吧?”

這個問題,望帝沒有猶豫,“自然。”

“既然如此,兒臣便無怨無悔,隻是希望,父皇能更信任我一些。”趙思洵眼睛微微彎起,透露出不和年紀的豁達。↓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前一句話望帝沒當回事,就算有所怨恨,與他也無關痛癢,不過這後一句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比如?”

“父皇英明神武,定然知道就算這次三國依大慶要求送了質子,也不能阻擋其統一天下的野心。”趙思洵的目光再一次直直地看向望帝,“所以兒臣鬥膽猜測,父皇是否早有對策?”

望帝迎著那帶著淡淡笑意卻篤定的眼神,臉上雖未曾顯露半分,可心中卻驚訝不已。

他忽然明白,今夜趙思洵非因為衝動,而是有備而來,這不得不讓他重新審視。

他忽然短促地一笑,點點頭,“洵兒,朕之前有些猶豫,是否真要點你入慶,但如今,朕覺得這個決定很正確。”

趙思洵問道眉尾一挑,心道這大兄弟果然留了一手。

今日是來對了!

他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帶著期待,看起來乖巧的不得了,望帝從裡麵找不出一絲害怕,不僅如此,他甚至還發現這小子似乎有點興奮。

嗯?

這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望帝發現這一點之後,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戲謔一聲,“看來過去十七年是難為你了。”

“父皇過獎了,誰不希望歲月靜好,平平安安?不過若是天不遂人願,那麼人生來點起伏,也是一種彆樣精彩。”趙思洵伶牙俐齒地回答。

望帝深深地看著他,“你能這樣想,朕很欣慰。”

趙思洵嘴角一抵,雖笑容不變,但是內心已經問候了對方祖宗十八代。

“所以,不知兒臣可有幸得父皇指點?”彆賣關子,有什麼計劃趕緊說,他想想怎麼撈權撈好處!

此時已接近寅時,再過兩個時辰就得上早朝,可是望帝卻毫無睡意,他不得不重新觀察這個撕開偽裝,露出狡黠尾巴的兒子,若將趙思洵送去大慶,怕是沒想象中的那麼容易拿捏了。

但是有一點卻清楚,這樣的趙思洵比一個天真愚鈍的兒子,讓他期待許多。

想到這裡,望帝道:“如你所言,大慶狼子野心,又有北寒相助,對中原可謂誌在必得。若真打起來,東楚,西越,南望,就是合三國之力,怕也難以招架。敵強我弱,既然無法令自己變得同樣強大,那麼為今之計,隻有一個……”

“亂慶。”趙思洵接口道。

望帝的眼眸頓時放出攝人的光,不再掩飾讚賞,“洵兒果然聰慧!”

但是趙思洵卻未舒展眉頭,反而問:“可說得容易,做的難,這麼多年,南望也好,還是其餘兩國,想必都在不遺餘力地在做這件事吧,可有成效?”

望帝看著趙思洵,“所以就看這次你的本事。”

趙思洵:“……”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