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現一抹暗色:“陛下,微臣現在就讓你看一看。”
女帝一臉錯愕,眼神慌亂,身子卻似被定住了一般,緊緊倚靠著龍椅,做不出任何反應。
褚榕兒狀似很滿意她的表現,語調婉轉道:“陛下要閉上眼睛,用心去看,用你的身體去感受,看清微臣心底的人是誰。”
女帝倏然起身:“大膽,你敢……”
‘你敢’之後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她被褚榕兒按住肩膀,用力一壓,倒在了玉案上。
奏折撒落一地,硯臺翻倒,染黑了明黃色的龍袍。
夕陽西下,冰涼的玉案逐漸被女帝的體溫暖到。
禦書房裏響起一陣啜/泣聲,經久不斷。
待到月亮高懸,褚榕兒攬住哭紅了眼的女帝,輕撫她的臉頰:“陛下現在看清楚了嗎?你說臣的心裏是誰?”
女帝咬住唇角,一張口嗓音嘶啞,帶著股哭腔,終於說出了那句沒能說完的話:“大膽,你敢以下犯上。”
褚榕兒低低笑開:“看來陛下還沒看清啊。”
“唔…放肆……”
“陛下應該好好看一看。”
“嗚嗚嗚……”
番外六
宋雲曇自幼便知,她是樓上樓的下任東家候選人之一,另外一個候選人是她的妹妹,宋雲庵。
娘親和爹爹是老來得女,還是雙胞胎,把她們養大,就攜手去了。
留下一堆祖訓,一堆期望,留下富可敵國的樓上樓。
姐妹二人一起默契地打理著樓上樓,誰都沒有提分權。
有一日,宋雲曇與秦家酒閣的東家李刊正在商量新一年的供酒數量時,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她穿著淡青色長裙,陽光從門外灑進來,好似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光影中的精靈,靈氣逼人。
“雲曇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莊晗啊。”
宋雲曇怔了一下,莊晗……
因為和秦家酒閣的合作,她和妹妹小時候就見過被李刊視若親姐的莊家女兒,莊祭酒的嫡女,莊晗。
記憶中的莊晗,很喜歡來桃宅尋她們姐妹,可在十二歲那一年,莊晗回祖籍拜祭祖父了,一去就是六年。
當初那個胖乎乎的小姑娘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記得,莊晗,好久不見。”
那日過後,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莊晗時不時就會來桃宅,與她們閑話詩詞,甚至在生意上也有些見解。
妹妹性子活潑,坐不住,經常說到一半就溜走了。
留宋雲曇和莊晗在書房,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起初,宋雲曇並不知自己的心思,她隻是喜歡和莊晗一起說話,言語投契,宛若另一個自己。
後來,她發現自己每天醒來就會期待莊晗的到來,若莊晗哪一日沒有來,她一整天都會心神不寧。
宋雲曇卻沒有多想,隻當自己是珍惜這個如知己一般的好姐妹。
可是,望著莊晗神采飛揚的樣子,她時常會看得出神。
“雲曇姐姐,你在想什麽?”
麵前的少女突然湊近,呼吸近在咫尺。
宋雲曇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心跳陡然加快。
“莊晗姐姐,你這些日子怎麽了,又不好好聽我說話。”
少女故意冷哼一聲,眼神嗔怪,伸手點了點宋雲曇的額頭。
少女眉眼精致,唇紅齒白,一個嗔怪的眼神拋過來,似旭日初升,光彩照人。
宋雲曇隻覺心頭狂跳,腦子裏一片恍惚,悄悄紅了耳朵。
莊晗眉毛挑了挑,手指落在她的耳朵上:“雲曇姐姐,你的耳朵怎麽紅了,你不會是在想那種事吧?”
宋雲曇慌亂回神,移開視線,盯著地麵:“哪種事?”
莊晗再次湊近,湊到她的耳邊,語氣促狹道:“就是…你想…想有心上人了,哈哈哈。”
少女好似以為她會動手打鬧,笑著躲開。
宋雲曇卻身子一僵,恍然失了神。
心上人……
她方才眼裏隻有莊晗,心裏也隻想著莊晗,沒有想什麽心上人……
莊晗見她神色有異,跟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一樣,眼睛亮亮的。
“雲曇姐姐,你真有心上人啦,快說那人是誰,快告訴我嘛?”
少女搖著她的胳膊,語氣嬌/軟。
宋雲曇卻好似被施了定身術一般,被莊晗挽著的胳膊不自覺地繃住。
她努力忽視心底的異樣,強作鎮定道:“你先說你的心上人,我再跟你說。”
話落,她心跳一滯,整個人緊張萬分。
莊晗又哼了一聲:“雲曇姐姐欺負我,哼,你等著,我馬上就找個心上人來。”
宋雲曇笑笑,沒有當真,以為少女是隨便說說。
卻不料第二日,莊晗便邀她去朱雀大街,來到樓上樓觀景最好的雅間。
“雲曇姐姐,我聽李刊弟弟說,那個平了南境海寇之亂的丘少將軍今日回京,會騎馬進宮聽賞呢,哎,來了,就是他,你看到沒,他就是少將軍丘鳴端。”
少女說著,許是因為太過激動,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緊緊倚靠在窗前,十指相握。
宋雲曇呼吸緩了又緩,全副心神都被握在一起的手吸引住。
就在這時,莊晗握緊了她的手,神情有些茫然地朝她看過來。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滿腹心事都縈繞在嘴邊,仿佛隨時都能宣之於口。
莊晗卻先開了口:“雲曇姐姐,我突然覺得心跳快了起來,感覺有點奇怪。”
宋雲曇穩了穩心神,忍不住試探道:“是嗎?是怎樣的奇怪?”
說話間,握在一起的手心裏已然透出一層薄汗。
莊晗皺了皺眉:“我也說不清楚,就是心跳很快,很緊張。”
宋雲曇放輕了語調:“那你此刻心裏可想著什麽人?眼裏又看著誰?”
是她嗎?
莊晗正在看著她,或許她們的心思是一樣的。
宋雲曇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猶豫了,她要告訴莊晗,她動了心。
“雲曇姐姐的意思是我有心上人了嗎?那我現在就能跟你交換答案啦,我有心上人了,丘鳴端是個少年英雄,如果我能嫁給他就好了。”莊晗滿臉欣喜地扭過頭去,看向打馬經過的少年將軍,好似在肯定自己的答案一般,接著道,“我方才一直在看丘鳴端,跟你說的也是丘鳴端,雲曇姐姐你的心上人是誰啊?”
宋雲曇卻如墜冰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是嗎?我還沒有心上人。”
不是她啊……
幸好沒有說出口,不然恐怕連姐妹都沒得做了。
莊晗嗔了她一眼:“雲曇姐姐又欺負我,說好了交換的,你說話不算話。”
宋雲曇強笑道:“你真的想嫁給丘鳴端嗎?”
“對啊,他都是我的心上人了,我為什麽不想嫁給他。”
“那,我幫你……”
“雲曇姐姐,你最好啦。”
宋雲曇笑了笑,心頭卻似結了寒冰,密密麻麻,不留縫隙。
她喜歡的姑娘心悅別的男子。
那個男子還是少年英雄,世家勳貴,一點也不差。
她在一瞬間,就將自己的心事深深藏了起來,滿心都是要幫莊晗。
隻要莊晗能得償所願,隻要莊晗能幸福,能一直快樂,哪怕那個給莊晗幸福的人不是她……
於是,從那一天起,宋雲曇借著皇商的便利,借著樓上樓的盛名,一再宴請丘鳴端,且每次都帶上莊晗。
令她沒想到的是,丘鳴端不管有多忙,都不會拒絕她的宴請,每每來時,總是笑著的。
看來她的傻姑娘比她幸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某日,丘鳴端似是等不住了,喝了酒主動問道:“宋姑娘和莊姑娘屢屢邀丘某赴宴,可有別的事?”
少年將軍眼神深沉,目光落在宋雲曇的身上,似有別的深意。
宋雲曇了然,這是示意她躲開些,礙事了。
她笑笑起身,灑脫地轉身離席,卻在走出大堂後,然不住停下腳步,立在窗前。
大堂裏,莊晗大膽又坦誠:“少將軍有意中人了嗎?”
丘鳴端似是愣了一下,才答道:“許是有了吧。”
“是我嗎?”
“莊姑娘何出此言?”
“少將軍這是在裝傻?你方才不是問我們為何宴請你嗎,因為我心悅你啊。”
宋雲曇聽得心頭酸澀,她的姑娘性子是這麽爽快,可惜不是對著她……
丘鳴端似是沉默了許久,語調緩慢道:“這麽說,宋姑娘是在幫你,她希望我跟你在一起?”
莊晗不疑有他:“對啊,雲曇姐姐對我最好啦。”
少頃,宋雲曇聽到丘鳴端輕忽不明的聲音:“丘某不勝榮幸,莊姑娘可願嫁入將軍府?”
後來的對話,宋雲曇沒有聽,因為她難受得厲害,聽不下去。
她隻知道丘鳴端很快便去莊府提親,莊晗也如願嫁入將軍府。
將軍府辦喜事那天,她早早找到丘鳴端,遞給他一塊免死金牌:“還望少將軍不要辜負了莊晗,護她一生周全,不然,我這個做姐姐的必不會饒你。”
丘鳴端接過金牌,意有所指道:“既是宋姑娘所願,丘某莫敢不從,宋姑娘,丘某冒犯問一句,你可有意中人?”
宋雲曇心裏一驚,以為丘鳴端看出了什麽,不由冷了臉:“我此生誌在將樓上樓發揚光大,並無婚嫁之心,少將軍想多了。”
說罷,她匆匆離去,回到喜堂。
她以後都不會再心悅任何人,她將一生醉心於樓上樓。
她站在人群裏望著莊晗與丘鳴端夫妻對拜。
她看到莊晗似愣了愣,緊張地透過紅紗朝自己看過來。
她用力地點頭,默默安撫對方,不要緊張,往後餘生,你都會幸福。
可是,自莊晗成親後,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她的拜帖,一次次原封不動地送回來,像別人幸福生活中礙眼的存在。
宋雲曇長嘆一聲,從此也收起心思,不再打擾,隻默默關注著將軍府的一切。
直到丘鳴端再次出征,尚未凱旋,抄家滅門的聖旨就先到了將軍府。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宋雲曇什麽都顧不得,隻讓馬車快一點,再快一點,她雖然給了丘鳴端一塊金牌,但她還是止不住害怕,她怕莊晗出事。
莊晗果然出事了,等她趕到的時候,將軍府已燒成了火海。
抄家的官兵說,那把火是莊晗放的……
宋雲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她麻木捧著將軍府火海後的灰燼,去了京郊別院,親手在屋中砌了一座衣冠塚。
一磚一瓦,一點一滴,把自己的一生所愛都砌在了石墳裏。
自那以後,她的心好似再也沒了溫度。
她守著衣冠塚,一守十九年。
餘聲都隻能在夢裏見一見莊晗。
那一日,妹妹回府,卻帶來了一個消息。
莊晗的孩子還活著,且就住在桃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