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一直緊張的心情,莫名鬆快下來。
她知道宋見霜問的是哪一番話。
略整理了一下思緒,她神色認真道:“你也知,未來我們會成親,雖然我們極有可能是因為契約,或是因別的理由才拜堂成親,但既然是注定的事,何不順水推舟,好好在一起,說不定就……”
說不定就兩心相悅,好好相伴一生呢。
她的話欲言又止,宋見霜卻聽明白了,正因為明白,才無法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們便如盲婚啞嫁一般,先成親,再慢慢培養感情?”
可是……
若培養不起感情,豈不是誤人誤己。
她可以為了便宜行事與人契約成親,但絕不能抱著不負責的心態去對待感情。
丘涼不贊同道:“我們哪裏是盲婚啞嫁,你又不是沒見過我,我們相處這麽久,連……連床笫之歡都有了。”
她一咬牙,什麽話都說了出來。
宋見霜神色微僵,語調輕緩地聽不出什麽情緒,淡淡道:“可你也該知道,那是情非得已之舉,並未…並未有洞房之實。”
說話間,她緩緩攥緊衣袖,此刻的裏衣上還染著點點紅色,身體的不適尤為明顯。
其實是有了洞房之實的……
可不知為什麽,她並不想讓丘涼知曉。
“即使沒有洞房之實,也有了肌膚之親,宋見霜,我希望能為你負責。”丘涼神色懇切,盡可能地表現出自己的真誠。
宋見霜眼底閃過一抹複雜,她好像知道自己為何下意識遞不想讓丘涼知曉了,因為這所謂的“為肌膚之親負責”,她想要的不隻是負責那麽簡單。
人啊,果然是貪心的,感情也不例外。
為別人動了心,便忍不住也期望對方也為自己動心。
她攥緊衣袖,視線落寞地看向別處:“我小時候在書上看到過一種水果,名字叫荔枝,生於南地,運來京城,一斤能賣三兩銀。書上說荔枝很好吃,我那時沒有吃過,鬧著想嘗一嘗,娘親便特意買回來,可我嘗了之後並不喜歡它的味道。丘涼,感情不是沒有吃過的水果。”
人這一生,沒吃過的東西太多,可以一一嘗試,嘗過之後若是不喜歡,不吃便罷了,還可以繼續嘗試,總能遇到自己喜歡吃的。
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並非如此,一個試一個,消耗的何止是心力,還有那份純粹的心動。
感情不是味蕾的一時好奇,不該以嘗試為先,不該以好奇為先,也不該以負責為先,而應該以心動為先。
丘涼原本閃亮的眸子,不由黯淡下來,她也聽明白了宋見霜的話,總歸就是不答應先成親。
她想說宋見霜的比喻並不全對,有偷換概念之嫌,但她又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說服宋見霜。
因為她清楚這不是現代,現代人可以先戀愛,不合適就分手……
宋見霜顯然是介於現代觀念和古代風俗之外的一種人,不肯主動嘗試,也不願盲婚啞嫁。
最重要的是,她隱隱被宋見霜的理由說服了。
若她們嘗試在一起之後,卻發現彼此不合適,沒有相互動心,確實有點不好收場,以後恐怕連做朋友都尷尬。
雖然現在也有尷尬,但至少可以粉飾太平。
丘涼稍稍一想,不由打了退堂鼓:“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就順其自然吧。”
反正順其自然的結果是她們會成親,她有些樂觀地想著,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此刻為何執著於想和宋見霜成親。
那一絲才冒出萌芽的渴求,閃得太輕太快,讓她來不及細究,便深深藏在心底,深到讓人容易忽略。
聽到這話,宋見霜收回視線。
“還有事嗎?我有些累了。”
“沒事了。”丘涼下意識地點頭,而後想到什麽,問道,“我們今天不起卦了嗎?”
今天隻為褚寧蓮起了一卦,還剩下三次沒看呢。
這個女人難道是良心發現,不把她當工具人了?
還是太累了……
宋見霜神情微怔,反應過來,從容起身道:“先問你想知道的事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前坐下,拿出三枚銅錢。
丘涼聽到她這麽說,想起自己這幾日都想知道的那個問題,關於宋見霜的小侄女為何會稱宋見霜為母一事。
可是等她也坐到桌前,在宋見霜搖卦時,腦子裏卻鬼使神差地閃過一個念頭,她們在未來會成親的吧,她們的未來沒改變吧。
應該會吧,都看到好幾次了。
丘涼稍稍穩下心神,握住宋見霜的手,專心去看自己之前關心的那個問題,不再去在意這件事。
兩手相握,宋見霜疲憊未消,慵懶地閉上眼睛,想養神片刻,下一瞬,便又睜開了眼睛。
因為突然被用力握緊的手。
她不由看向丘涼,隻見丘涼眉頭緊蹙,臉色驚慌,還透著些不知所措。
這個傻子到底問了什麽?
丘涼問了什麽,她想問宋見霜小侄女的事,但不知為何畫麵裏完全沒有出現小侄女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她們。
她看到自己收拾行囊,獨身離京,遊山玩水,夜夜與酒做伴。
她看到宋見霜則步入朝堂,早出晚歸,醉心朝政,身邊並無相伴之人。
丘涼猛然睜開眼睛,手怔怔握著忘了鬆開。
變了!未來變了!她們的未來變了!
這些畫麵無疑昭示著她們在未來沒有成親,沒有在一起,而是天各一方。
可是……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變!
第 86 章
氣氛一時寂靜無比,宋見霜望著神色劇變的丘涼,沒有出聲打擾。
丘涼震驚,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心裏複雜又難受,為什麽突然就變了……
之前每次看到笑得跟傻子一樣的自己,她沒眼看,現在看不到了,她心裏那叫一個不是滋味。
可能人都有點逆反心理,她現在就很懷念,很想看到那個跟宋見霜拜堂成親笑成傻子的自己。
稍稍冷靜下來,丘涼握緊宋見霜的手,問道:“我可以再問一卦嗎?”
“很重要的事?”宋見霜打量著丘涼的神色,應該是很重的事吧,不然這個傻子的神情不會這樣驚慌。
其實她有點好奇,但良好的教養讓她壓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問丘涼到底算了什麽要事。
丘涼另一隻手也伸了出去,捧著宋見霜的手,用力點頭:“非常重要,是關乎我一生的大事。”
宋見霜聞言,默默抽回手:“好,你問吧。”
話落,她體貼地捏起銅錢,再次搖卦。
丘涼看著宋見霜搖完六次,深吸一口氣,在心中默問,我們為什麽沒有成親?
隨後,她緩緩握住宋見霜的手,凝神去看。
這次的畫麵很簡單,簡單到隻有三個人的模樣,便再無其他,卻也讓丘涼百思不得其解。
她看到了容妃娘娘,看到了文安公主,看到了眼底似有哀色的宋見霜。
丘涼鬆開手,怔怔盯著宋見霜,時間久了些,久到宋見霜似有所覺。
“你這一卦與我有關?”
丘涼靜靜與她對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有心想問些什麽,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話。
顯然,未來是真的改變了,有容妃娘娘的原因,有文安公主的原因,還有宋見霜的原因。
所以,到最後,連契約成親都沒有了嗎……
丘涼心裏莫名發堵,臉上流露出愁苦之意。
宋見霜原本還不怎麽在意,在看到丘涼的神色愈發不對之後,心裏不免也忐忑起來:“丘涼,你問了什麽?”
她無意識地壓低了嗓音,透著絲擔憂。
“宋見霜,如果我告訴你…等一下,等一下……”丘涼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揉著眉,仔細回想,眼睛猛地瞪大。┆思┆兔┆在┆線┆閱┆讀┆
她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
容妃娘娘不對勁。
畫麵裏無論是文安公主還是宋見霜,都隻是靜靜站立的模樣,可容妃卻是坐著的,不僅如此,容妃手裏還捏著三枚銅錢,麵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本《易經》。
這意味著什麽?
宋見霜安靜看著丘涼,不急不躁,耐心等著她整理好思緒。
丘涼反複琢磨了一下,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我剛才看到容妃娘娘手執銅錢,麵前還放著一本《易經》,你說她會不會也精通占蔔之道?”
話一出口,丘涼便想起初次見到容妃時的場景,那是在文安公主府。
容妃如傳言那般,容貌傾城,平易近人。
但她卻總覺得容妃不簡單,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
想到方才看到的畫麵,這種直覺猶如實質一般,讓丘涼忍不住心頭發寒。
容妃精通占蔔一道?
宋見霜凝眉想了想,不確定道:“此事倒是未曾聽人提起過。”
至少宮外是沒有風聲的,那麽宮內呢?
若容妃真的精通占蔔一道,皇帝知情嗎?文安公主知情嗎?
不過,丘涼方才問的那一卦竟是有關容妃嗎?
宋見霜心頭疑惑,目帶詢問。
丘涼輕咳一聲,移開視線:“我一直覺得容妃娘娘有些不對勁,所以就問了一卦,今日最後這一卦,不如就問容妃娘娘到底是不是精通占蔔一道吧。”
她順勢又攬下最後一卦。
宋見霜目露審視,在看到丘涼眼神躲閃時,抿了抿唇:“隨你。”
語氣不鹹不淡,神色也冷了冷。
丘涼無端地緊張了一下:“我一連問了三卦,你不會生氣吧。”
一定是小橙子那個棒槌傳染她了,搞得她現在也疑神疑鬼的,動不動就覺得宋見霜可能生氣了。
“我為何要生氣,問卦吧。”宋見霜臉色淡淡,和平常並沒有什麽兩樣。
丘涼不由放下心來:“那我問了。”
她自覺搖起銅錢。
宋見霜全程配合,眼眸深了深,除了這最後一卦,這個傻子之前兩卦都是問的容妃嗎?
可是丘涼有心隱瞞,她又看不到,心裏再困惑也隻能壓下去。
片刻後,丘涼一臉驚奇道:“容妃真的精通占蔔一道,還是國師教她的本事。”
她看到了麵容明顯年輕許多的國師,在異國他鄉,悉心教導一個小女孩,問卦、解卦,而那個小女孩長大後,是容妃的樣子。
沒想到容妃不僅是國師的弟子,甚至還是他的大弟子,比齊挽瀾這個名義上的首徒還要更早一些就拜入國師門下。
正在沉思的宋見霜,聽到丘涼這話,也沒多少反應,隻輕輕點了點頭。
隨即,便淡聲問道:“還有事嗎?”
丘涼見她麵色難掩疲憊,忙站了起來:“沒事了,你好好歇息。”
宋見霜又點了點頭。
丘涼見狀,頗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