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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一直對我笑,笑容溫暖而包容一切。我喜歡她的頭發上溫暖的槐花味道,那是我童年中摻雜著香味的美好記憶。

其實當我第一次用唱月劍的時候我總是在想娘會不會要我殺婆婆,不過娘還是沒有。也許因為婆婆不會武功,不能對我有所提高。

我總是對婆婆不斷地說話,她是惟一一個可以聽我說話的人,因為她不能說話。很多次我都難過地抱著婆婆哭了,她還是慈祥地對我笑,我仿佛聽見她對我說,蓮花,不要哭,你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你怎麼可以哭。

婆婆教給我一首歌謠,她寫在紙上給我看:

燈影槳聲裡,天猶寒,水猶寒。夢中絲竹輕唱,樓外樓,山外山,樓山之外人未還。人未還,雁字回首,早過忘川,撫琴之人淚滿衫。揚花蕭蕭落滿肩。落滿肩,笛聲寒,窗影殘,煙波槳聲裡,何處是江南。

我不知道這首歌謠怎麼唱,隻是我喜歡把它們念出來,我總是坐在河邊上,坐在飄飛著揚花的風裡麵念這首歌謠,它讓我覺得很溫暖。

從我十八歲開始,母%e4%ba%b2總是在說著同一句話,她說,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

每次我問她約定是什麼,她總是搖搖頭,然後我就看見她深不可測卻又傾國傾城的笑容。

那天我去繁華的城市中殺一個有名的劍客,那個劍客是真正的沽名釣譽之徒。所以當我在客棧的酒樓上看見他的時候,我走過去對他說,你想自儘還是要我來動手殺你。那個人望著我,笑聲格外囂張,他說,我活得很好,不想死,而且還可以讓像你這種無知的毛孩子去死。

我歎息著搖頭,然後用桌上的三支筷子迅速地插入了他的咽喉。我看見他死的時候一直望著我身後的劍,我笑了,我問他,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用劍殺你?他點點頭。我說,因為你不配我的劍。

我又問他,你是不是很想看看我的劍?

他點點頭,目光開始渙散。

於是我拔出了劍,白色如月光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周圍的黑色。然後我聽見他喉嚨中模糊的聲音在說,原來你就是蓮花。

我笑了,我說,對,我就是蓮花。然後我將唱月劍再次刺進了他的咽喉,因為母%e4%ba%b2告訴過我,不要給對手任何餘地。當我看見他的血被紅蓮的劇毒染成碧綠之後,我將一朵紅色的 西域紅蓮放在他的咽喉上,轉身離開。

當我走下來的時候我看到庭院中的那個男人和一個年輕的女子,兩個人都是黑色的長袍,飛揚的頭發。那個男的桀驁不馴,那個年輕的女子背上背著一把用黑色布匹包裹的長劍。直覺上我知道他們的身分,他們和我一樣,也是殺手。而且是一流的殺手。

我安靜地從他們旁邊走過去,然後我聽到那個男人在唱一首詞,就是婆婆教我的那首,我終於知道了這首詞的唱法,那段旋律彌漫了憂傷,我仿佛看到江南的流水百轉乾回。

回到蓮漪山莊的時候我看見母%e4%ba%b2站在屋簷下,她望著黑色屋簷上的燕子堆起的巢%e7%a9%b4,露出天真甜美如少女的笑容。我呼喚她,我叫她,娘。

那天晚上我很久都沒有睡著,我一直在想那個男人和那個女子,我覺得我應該見過他們,因為他們的麵容是那麼熟悉。可是我想不起我們在什麼情況下見過。那天晚上我唱起了那個男人所唱的那首小調,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蓮漪山莊的樹木和回廊間寂寞地飄揚,然後我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我打開門,看見母%e4%ba%b2驚愕的麵容,她望著我,急促地問,誰教你唱的這首歌?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問我,告訴我,是誰?

我說,我不知道。

那天母%e4%ba%b2離開的時候,我聽見她小聲的低語,她說,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原來你已經回來。

那天婆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我們身後的,當我轉身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她慈祥的麵容,可是我第一次從她的麵容中,看到無法隱藏的憂傷。

婆婆,你在擔心什麼呢?

父%e4%ba%b2告訴我,其實現在的天下,隻有江南和塞外這兩個地方,才有最好的殺手,所以我們要回到江南,而且,我娘在那裡等我,還有我的哥哥,蓮花。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娘,我哥哥也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e4%ba%b2。而且,我們彼此都沒見過。父%e4%ba%b2總是喜歡摸著我柔軟的黑色頭發對我說,蓮花,你娘和你一樣漂亮,她的名字叫蓮槳。

當我們到達江南小鎮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有細雨開始從天空緩緩飄落。江南的雨總是溫柔得不帶半點蕭殺的氣息,纏綿悱惻如同那些滿天飛揚的紙鳶。

我記得我在大漠中第一次見到紙鳶是在殺死一個鏢師之後,他的車上有一個蝴蝶紙鳶。我問父%e4%ba%b2,這是什麼,父%e4%ba%b2對我說,那是紙鳶,可以在有風的時候飛上天空,就像那些寂寞的飛鳥一樣。

我問他,為什麼大漠裡沒看過有人放紙鳶?

父%e4%ba%b2說,因為大漠裡的風,太蕭殺。那些脆弱的紙鳶會被風肢解,然後散成碎片,飄落到天涯。

而現在,我終於在天空中看到了飛舞的紙鳶,那麼恬淡,安靜。突然間,我熱淚盈眶。我問父%e4%ba%b2,我為什麼不從小生活在江南,為什麼我娘不在我身邊?

父%e4%ba%b2摸著我的頭發,沒有說話,可是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疼痛。他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蓮花,蓮花,蓮花。

我喜歡江南的流水,它們婉轉地纏繞著整個城市。看到那些從石橋上走過的長衫少年,我總是會開心地笑。我問父%e4%ba%b2,爹,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那個樣子,羽扇綸巾,風流倜儻?父%e4%ba%b2總是摸摸我的頭發,對我說,不是,我年輕的時候背上總是背著葬月劍,深居簡出。很多時候在夜色中趕路,然後在黎明時殺人。父%e4%ba%b2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波瀾,所以我不知道他對他曾經年輕的歲月是怎樣的一種回憶。

我見過那些乘著烏篷船揚起皓腕采蓮的女子,她們的頭發黑如金墨,柔順地從肩膀上垂下來,然後沒進水中。那些頭發蕩漾在水草裡麵,像是她們低低的吳儂軟語。偶爾有燕子斜斜地飛過水麵,然後隱沒在黑色的屋簷下。

我對父%e4%ba%b2說,爹,我喜歡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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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第一天來到江南的時候我們住在一家客棧裡。那天晚上我和父%e4%ba%b2站在庭院中,我看到星光落在父%e4%ba%b2黑色飛揚的頭發上閃閃發光。他在唱那首小調,可是他的琴沒有帶來,遺落在大漠的風沙裡。父%e4%ba%b2磁性的聲音蔓延在江南的水氣中。

燈影槳聲裡,天猶寒,水猶寒。夢中絲竹輕唱,樓外樓,山外山,樓山之外人未還。人未還,雁字回首,早過忘川,撫琴之人淚滿衫。揚花蕭蕭落滿肩。落滿肩,笛聲寒,窗影殘,煙波槳聲裡,何處是江南。

然後我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從我們身邊擦肩而過,那一瞬間我覺得似曾相識,他像極了父%e4%ba%b2,斜飛的濃黑的眉毛,如星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如刀片般薄薄的嘴%e5%94%87。父%e4%ba%b2背對著他沒有看見,我想叫父%e4%ba%b2,可是他已經走出了客棧。我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很難過。

然後我們聽見樓上人群驚呼的聲音。

當我和父%e4%ba%b2趕上去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倒在血泊中的人,他的血從他的身下流淌出來,像是江南婉轉的流水,四散奔流,漸漸在風中變成黑色。然後我發現他咽喉上的傷口,一劍致命,而且傷口呈現詭異的藍色,我知道劍鋒上淬有劇毒,而且就是那種西域紅蓮汁液中的毒。而且那個人的咽喉上,有朵鮮豔如火焰的紅蓮。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轉身對父%e4%ba%b2說,我沒有殺他。可是我發現父%e4%ba%b2根本沒有看著我,他隻是一個入神情恍惚地低低地說著兩個字,而且那兩個字很奇怪,那是我的名字。

父%e4%ba%b2一直在念,蓮花,蓮花,蓮花…

初十日,北星側移,忌利器,大利北方,有血光,宜沐浴,誦經解災。

那天的黃曆上這樣寫到。

那天早上娘很早就起來,她的頭發挽起來,精致的發釵,飛揚的絲衣,手上拿著我的唱月。

娘,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去見一個天下無雙的殺手,我想看看是我天下第一,還是他天下第一。母%e4%ba%b2的頭發在風中依然絲毫不亂。我看到她的笑容,恍惚而迷離。

娘,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我心裡突然有種恐懼,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不行,這是二十年前的約定。蓮花,你等著我回來,我會成為天下第一的殺手。

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莊的大門口,她的衣裳飛揚開來,我突然覺得蓮槳像隻欲飛的蝴蝶,可是我怕她再也飛不回來。

那天我一直等到晚上,山莊裡已經點燃了橘黃色的燈火,屋簷下的宮燈亮起,柔和的燈光從我的頭頂籠罩下來。

當我聽到北麵山上傳來的厚重的晚鐘聲,我站起來,然後告訴婆婆我要出門。

婆婆拉著我的手,望著我。我對她微笑,我說婆婆,我隻是去找我娘,我很快回來。

我在麗水的南麵看見了我娘,還有我在客棧裡看到的那個會唱小調的男人,當我趕到的時候我剛好看到那個男人的劍鋒劃破我娘的咽喉,鮮血如同飛揚的花瓣四散開采,洶湧地噴灑而出,落在草地上。母%e4%ba%b2手中的唱月跌落下來,砸在草坪上,沒有聲音。

我輕聲地呼喚我娘,我說,娘,娘。

然後她轉過身來望著我,綻放了一個笑容,笑容幸福而滿足,在她死的時候,我也在她身邊。我娘的身體倒下來,倒在我的懷裡,她伸出手撫摩我的臉龐。我看到她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淚,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娘哭,也是最後一次。她伸出手,指著那個男人,然後我聽見她喉嚨裡模糊的聲音,她說,他……是他……

我抱緊我娘,小聲地說,我明白,娘,我會為你報仇。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娘的手就從我的臉上跌落下去,我看到她安靜的麵容,蕩漾著幸福。

我拾起地上的唱月,然後抱著我娘離開。離開的時候那個男人在背後叫我的名字,他叫我蓮花。

我沒有回頭,可是卻停了下來,然後我對他說,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應該知道我是江南第一的殺手,可是你卻在我麵前殺死了我娘。

那個人沒有說話,我聽見他歎息的聲音在夜色的冰涼水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