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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枯葉。頭頂響起撲棱棱的振翅聲,一隻頗為肥碩的烏鴉“呀呀”叫著紮向遠處流雲。

甚好甚荒涼。

看陽光,現在應該是上午。風頗有涼意。杜小曼再低頭打量自己,她身上蓋著一張厚厚的深棕色毯子。上身是民婦式樣的窄袖夾衫,裙不長,都是布的,灰撲撲的顏色,乾淨厚實爽。褲腳紮著,套著一雙窄筒的軟靴。頭發不膩不癢,摸一摸,梳成簡單的發髻,還包著布巾。

甚至她的指甲也被修剪得短而整齊,洗掉了塗染的顏色。

杜小曼再掀開袖口,看了看小臂,雲光環所在的位置隱隱熱了一下,向杜小曼示意自己的存在。

杜小曼放下袖口,打開放在身邊的包袱,裡麵有一疊換洗衣服,一個鼓鼓的錢袋,兩個紙包,一隻水袋,還有一把杜小曼很眼熟的匕首。

這不是吹毛可斷,請娘娘升天的道具之一嗎?

杜小曼的眉頭跳了跳,拿起那把匕首掂了掂,拔開。

已經有了仙寶加持,還需要它嗎?

嗯,在野外,是挺實用的工具。以後換點錢花也比扔了強嘛。

杜小曼小心翼翼地摸摸薄刃,某個地方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她猛轉頭,隻見矮草、大樹和幾根枯藤,未有活物的蹤影。

杜小曼把匕首插回鞘中,拿著水袋站起身,晃晃頭趕走眼前的金星,拖著發僵無力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海綿上一樣的%e8%85%bf腳,走到那條小溪邊,盛了點水,拚命漱口,猛灌了幾口,深秋的水沁涼,口腔恢複清爽,心裡也像被衝刷過一樣,頓時敞亮起來。

杜小曼再大口大口喝了些水,捧起溪水狠狠洗了洗臉,感覺自己的電力又多了兩格。

她拿著裝滿水的水袋回到之前躺著的大樹下,拆開那兩個紙包,其中一個裡是荷葉包著的幾大塊鹵肉和一疊餅,杜小曼抓起一隻餅咬了一口,嗯,軟軟的,很新鮮。

另一個紙包內有一麵小鏡,一把梳子,兩張疊起的紙。

一張是地圖,另一張上寫著兩個字——

珍重。

未落款。

這個字體,還有這熟悉的行李打包方式,似曾相識的野外場景,也無需落款。

杜小曼嗤了一聲,如果當時她沒選小藥瓶,寧相大人會不會改用黃紙題寫“走好”二字燒給她?

她拿這張紙擦了擦手,丟到一旁,又抓起一塊肉。

吃飽喝足,電力恢複到滿格。杜小曼抖開地圖,圖上還用小點標注了她和大樹的位置。

按地圖顯示,此處距離京城已頗遠,朝正南走可以到達一條路,走到有人煙的地方。

杜小曼背著包袱站起身,將地圖塞進懷裡,抬頭看了看太陽的方位,撿了根長樹棍,掃著前方的草叢,朝正南稍偏東的方向大步走去。

被她遠遠拋在身後的草叢中,飛蟲盤旋,落在幾個僵挺昏厥的勁裝男子身上。

陽光漸暖,杜小曼步履穩健,深秋的活物較少,偶有個彆秋蟲被探路的樹棍驚動撲飛,一隻野兔躥過杜小曼側前方,縮進遠處一塊大石頭後,支楞著耳朵探頭探腦打量了這個活人一番。

杜小曼朝野兔吹了聲口哨,腳下草叢忽然簌簌,她一低頭,看見一條搖擺穿行中的長長黑影。

蛇!杜小曼向後一跳,手中長棍一挑,居然把那條蛇甩飛了。

她趕緊再往另一邊閃,那蛇肚量不錯,沒有過來找她拚命的意思,朝另一方向去了。

身後又有動靜,杜小曼再猛回頭,荒草寂寂,仍無甚異常。

她便回身繼續向前,剛才的野兔也不見了。往前再行了一時,前方竟好像是個斷崖。

原來這裡是一個稍高的小山丘上方,杜小曼走近邊緣處探頭打量了一下,很高很陡峭,直接下去是不行的。

不按照提示還真的無路可走啊。

杜小曼遠眺下方廣闊原野,歎了一聲。

身後呼啦啦疾響,她轉頭,隻見一道黑影飛奔而來。她下意識後退,腳下一絆,黑影以快過閃電的速度撲到她眼前,鉗住她手臂,大力一扯。

杜小曼一頭紮上黑影的肩膀,鼻子撞得生疼,抬頭隻見一張毛蓬蓬滄桑的老臉,皮色黑黃,長眉亂須,褶子層疊深刻,下垂的眼皮下,漆黑眼瞳放射出灼灼之光。

好一位充滿山野氣息的老大爺!

杜小曼定了定神,老大爺與杜小曼對上視線,鬆開了緊鉗著她手臂的黑枯雙手,後退兩步,抬手比劃了一下。

杜小曼扯扯嘴角:“呃,大爺,您好。我是路過這裡的,您……”

大爺指指自己的嘴,搖搖手。

杜小曼眨眨眼:“您,不會說話?”

大爺點點頭,他一身摞著補丁的短衫布褲,背著一個簍子,裡麵似乎有些樹棍之類。

杜小曼於是道:“您家住在附近麼?”

大爺抬手往遠處指了指,喉嚨中哦哦兩聲,又比劃幾下。

杜小曼道:“我是路過這裡的,想找條小路,誰知道走到這裡發現沒路了。”

大爺側轉向某方,往遠方指一指,再指指自己身邊,向杜小曼招招手。

杜小曼道:“您要帶著我走哈。”

大爺又點點頭。

杜小曼彎腰撿起包袱和樹棍,走到他身邊。大爺伸手,似乎想拉她的手臂,但沒碰到,隻抬起做了個“這邊走”的手勢。

杜小曼跟上,碰碰他的胳膊,遞出手裡的長棍:“您,要不要用這個?”

大爺目光閃爍了一下,接過,拿長棍探掃著草叢前行。

在荒草中穿梭了半晌,前方出現一片樹林,林中隱可見小徑。

大爺回頭看看杜小曼,朝一棵樹下指了指,再比劃幾下,哦哦兩聲。

杜小曼道:“您是說要不要休息一下?”

大爺點頭。

杜小曼也一點頭:“好啊,那就歇口氣吧。”

大爺瞅著她,似乎笑了一下,但掩蓋在亂須之下,不甚分明,與杜小曼的視線相碰,立刻移開,大步走到那棵樹下。

杜小曼從包袱裡取出那張毯子,鋪在草上,對佝僂著脊背提了提褲腳坐在一旁的大爺道:“這張毯子很長的,一起坐吧。”

大爺立刻搖頭擺手,往離杜小曼稍遠的地方挪了挪。

杜小曼在毯子上坐下,從包袱裡取出水袋,灌了兩口,向大爺一遞:“您也喝一些吧。”

大爺立刻再猛搖頭,指指嘴,搖搖手。

杜小曼便把水袋放到身邊,取出那包吃的,將兩個餅掰開,各撕了些肉夾進去,給大爺一個。

大爺再猛搖頭,指肚子比比劃劃,杜小曼起身,把餅往他手裡一塞,再回毯子上坐下,咬了一大口自己的餅。

大爺捧著餅定定地望著她,片刻後垂下眼簾,將餅湊到嘴邊,咬了一口。

杜小曼咽下口中的餅:“這個挺好吃的,可惜,要是再夾點生菜塗點辣醬更好。”

大爺嚼著餅嗯嗯兩聲,點頭。

杜小曼抓起水袋,又灌了一口水,再把水袋遞過去,晃了晃。

“喏,餅太乾了,喝點水吧。”

大爺啃著餅抬起頭,頓了頓,接過水袋。

杜小曼笑了笑,咬著餅,轉而又看向遠方。

中午的陽光曬起來很舒服,曠野長草在流瀉的黃金下靜默。沒有任何汙染的空氣,純粹清爽。

以前在現代的時候,她最喜歡坐在操場邊的樹下吃午餐。特彆是春天,風軟軟的,陽光暖暖的,空氣裡混合著青草與花木的香味,棉花糖一樣的雲朵點綴著碧藍的天。

就算吃著最簡單的便當,心裡也是滿滿的甜。

她想學捏可愛的飯團給陸巽,做出的造型卻逆天又清奇,隻好當自己的午餐。

陸巽看著她往嘴裡塞被紫蘇汁、菠菜汁、番茄汁、黑芝麻染成各種獵奇色彩的飯團,奪過她的飯盒把自己的飯撥給她。

“彆吃這種東西了,小心吃壞肚子。”

她嘴裡塞滿飯團含含糊糊地說:“不會的,看起來是比較醜,但其實還蠻好吃的。你看,裡麵還有火%e8%85%bf和%e9%b8%a1蛋丁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巽擰著眉毛勉強直視那飯團:“真的?”向著一團尤為難以形容的紫黑緩緩伸出筷子。

她趕緊捂住飯盒:“我,我自己吃就行,我太愛吃這個了!”

杜小曼不禁輕笑出聲。

雖然後來被陸巽甩掉了,但是現在想一想,那段過程還蠻開心的。

和喜歡的人一起在樹下吃飯,真的很美好。

幸福本就是一個時刻,一個片段,一個過程。

開心的時刻,幸福的時刻,艱難的時刻,茫然的時刻,想流淚的時刻……這樣那樣的片段和過程組成了人生,過程之中,亦是結果。

深秋的景致,不同於春天的明快絢爛,澄靜又悠遠。

真美啊,可惜從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就一直沒有多少機會用悠閒的心慢慢欣賞景色了。

杜小曼啃著肉夾餅,輕輕哼了兩句歌,轉頭看見大爺正定定地瞧著她。

她笑笑:“我唱歌很難聽的,嚇到了吧。”

大爺搖搖頭。

杜小曼挑挑眉:“一個餅夠吃嗎?要不要再來一個?”

大爺頓時又搖頭。

杜小曼再笑了一下,三口兩口解決掉自己剩下的餅,拍拍手,大爺將水袋送到她麵前。

杜小曼接過:“謝了。”又灌了兩大口水,塞好塞子,整理包袱,“歇得差不多了,繼續趕路?”

大爺沉默了一下,點點頭,拿起身邊的筐,杜小曼將包袱甩上肩頭,站起身,兩人一道向林中走去。

樹木的枝杈大都禿了,林中並不算陰暗。厚厚的落葉踩著哢哢作響。

走到小徑的一個拐彎處,大爺停下了,轉向杜小曼,往前方指了指,又比劃幾下。

杜小曼看向那方:“我往這邊走就行哈。”

大爺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袋,往她手中一塞。

杜小曼立刻推開後退:“哈,這怎麼能行。您給我帶了路,我怎麼能要您的東西。”

大爺兩手比出個餅的形狀,送到嘴邊,牙齒上下咬合幾下,再做個喝水的動作。

杜小曼擺手:“一個餅幾口水而已,能算什麼啊。”

大爺掂一掂小布袋,攥了兩下,表示裡麵東西很少。

杜小曼肯定地說:“再怎樣我也不會收。”

大爺的目光從亂蓬蓬的毛發中射出來,定定的。

杜小曼迎著這目光爽朗一笑,學著俠客的姿態抱抱拳:“多謝一路照顧,就此彆過。”

她剛灑%e8%84%b1轉身走了兩步,便聽到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

杜小曼疾回首,視線的餘光瞥見幾個黑點以快過光的速度掠來,地上的大爺狼狽地翻了幾滾,幾點寒芒釘入他方才躺著的地麵。

杜小曼下意識朝寒芒來處看去,大爺突然猛地躍起,將她撲翻在地,半空中,無聲而來的霓裳女子手中的銀光一抖,轉而向地上的兩人刺下!

寒光閃,又幾點飛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