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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道:“娘娘,這道門內,就是勤政殿了。皇上平日常在此理政,宣召臣子議政,亦多在此處。自此朝開國以來,這道遊廊,從無一人以女子的身份走過,更無一人,以女子的身份跨過這道門檻。”

忠承走到那扇門前,無聲地將門推開,躬下`身。

杜小曼走到門邊,跨了進去。

抬起腳的刹那,渾身有過電般的感覺,%e9%b8%a1皮疙瘩跟著一粒粒地冒起來。

她的腦中不由冒出一句經典名言——

這是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

踏進殿內,杜小曼便聽見了說話聲,是皇帝的聲音。

她輕輕轉過攔在門前的屏風,眼前十分昏暗,忠承又出現在她身邊,引著她輕手輕腳地向前,到了一道厚厚的帷幔邊停下。

帷幔的某處有空隙,光從這裡落過來,皇帝的聲音穿了過來。

“裕王府有多少封地,如今田租幾何,朕豈能不知?難道戶部報上的田租歲貢都是虛數!”

杜小曼湊近空隙,隻見空曠殿內,燈燭已掌,皇帝在龍紋禦案後,將幾本冊子啪地丟到地上。

這麼火爆的舉動,大概是A版妹子。

禦案下首,跪著兩個大臣,另有一個站著的,竟是寧景徽。

其中一個稍胖一些,胡稍有些花白的大臣以頭觸地:“回皇上,戶部錢款,絕無錯漏。但裕王府進項,並非田租。臣等查看賬冊才知,裕王府封地,多非由佃農耕種。如蒼霧山一帶封地,遍是茶園,如今市麵上‘蛟霧’、‘蟒鱗’、‘螭%e5%90%bb’幾種茶,就是其茶園所出,價甚昂貴。天緣滿、寶福興等時下大茶販商號,皆進此茶,源源出產,尤供不及求,僅這一項就……”

這是在說璪璪的家底?

另一略年輕些,髭須略短的大臣道:“說來宮中禦茶,似也有裕王府茶園進貢。”

皇帝神色一凝。

短髭大臣接著道:“臣等也詳查了,進貢禦用的茶,名曰天華,於茶山最高處單獨茶園栽種,摘采製茶,皆嚴慎無雜。造冊明白。當然紙上記錄,終究為虛,臣已派人%e4%ba%b2去查證。臣還聽聞,市井間有個十分不堪的小曲,名曰《春思》,其詞有四句,春雨靡靡意紛紛,聽著鶯兒抿螭%e5%90%bb;羅綃卷看紅杏好,小桃結上第一梢。其中螭%e5%90%bb,應指裕王封邑所產之茶。”

花白胡子大臣道:“彭大人記得真清楚。”

彭複趕緊道:“皇上,臣不敢記此靡靡小調,乃偶爾聽得,昨日見賬冊條目,方才又憶起,特意讓人查得。”

皇帝抓起手邊茶盞,砸在地上。

寧景徽淡淡開口:“臣以為,即便查得此歌謠與裕王有關,這般詞句,亦無甚意義。朝廷律法,身有功名官職者不得經營買賣,但於皇%e4%ba%b2卻無明白約束,裕王隻有封爵,未掛官職。自太祖皇帝以來,多有%e4%ba%b2王國戚封邑所產供應商賈事。還是得在賬目上再查查。”

杜小曼無聲地感歎,寧右相不愧為影帝的強力競爭者,一句句都是在說怎麼對付璪璪。

皇帝冷笑:“看來朕的天下果然富庶,商者多利,種幾畝茶樹,就能讓裕王府富過朕的國庫了。”

房瞻再頓首:“稟皇上,看賬上所錄,裕王府進項中,茶葉所入,占不到百之一二。有茶園的那片封地之上,除茶樹之外,還有蠶桑。其外,有不少封地原本荒廢,後劃與擴建的州縣,街市繁華,多是大商戶,租金高昂。”

彭複道:“倒是可以深查一下這些大商戶與裕王府的聯係。”

房瞻又道:“再者,裕王的封地中,還有一山開出了煤井,另有一地產瓷土。止這兩樣其一,供應裕王府所有花銷便不止了。各地府宅,看似鋪張,其實莊園內蓄養奇草珍禽名馬異獸,每年亦進貢宮中,也有經營,價皆不菲。供府邸開銷之外,盈餘頗豐。”

杜小曼險些抽了個冷嗝,趕緊自己捂住嘴。

不是吧,璪璪那廝這麼有錢!不要臉啊,居然還吃霸王餐。

寧景徽看向房瞻:“稅款如何?”

房瞻回道:“還未與寧相看,但目前所查,賬目明白。”

寧景徽向禦案施禮:“臣以為,先把與裕王府有錢財往來者理清,還有稅款收取官員名單。此外,有采煤者往往有鐵,可查一下有無私下鍛造鐵器。所養馬匹,也當細查。”

皇帝冷笑:“裕王必然是要反了,養馬打鐵,蓄斂錢財,準備的不是一年兩年。可笑竟此時才發現!”

房瞻彭複等人又叩首稱罪。

皇帝再一拍桌案:“如今告罪還有個甚用!裕王估計旗幟都扯起來了!也不用再在賬上多費工夫,迅速找到關鍵,了結此事!”

房瞻微微抬首:“臣鬥膽進言,看賬目的確須……”

寧景徽躬身:“臣會%e4%ba%b2自監督,將賬冊之事辦好。”

房瞻和彭複都暗暗抖了一下。

帷幕後的杜小曼也抖了一下。沒會錯意的話,寧景徽這是在明白地暗示應承皇帝,他會去搞假賬嫁禍璪璪嗎?

杜小曼驚詫,房瞻和彭複內心更澎湃。

唉,當下局麵,若載入史冊裡,一定會震爍古今吧。

房瞻和彭複繼續匍匐,聽得上首皇帝哼道:“都退下吧,寧景徽留下。”

連名帶姓喚丞相,實為不當。房瞻問自己,身為禦史都憲,要不要勸諫?

算了,都這時候了,還較真個甚?小節權隨大勢罷。

房瞻便隻當沒聽見,迅速起身與彭複一道退出了勤政殿。

皇帝環視其他宮人:“朕讓寧景徽之外所有人退下,爾等沒聽到?”

宮人們皆稱罪而退。偌大殿閣中,隻剩得皇帝與寧景徽。

皇帝走出了禦案後,靜靜地看著寧景徽。

寧景徽從容地垂眸站著,不與皇帝對視,恭敬的儀態無可挑剔。

燈下兩人縱長的影子亦靜止著。

許久後,皇帝開口:“朕知道,你和秦蘭璪是一夥的。”

寧景徽微微躬身:“皇上,臣食君祿,竊踞相位,隻是皇上之臣,朝廷之臣,社稷之臣。”

皇帝冷笑一聲:“這等%e5%b1%81話就不要多說了。你方才一句句,卻是幫著朕對付秦蘭璪,是何居心?”

寧景徽聲音平靜:“臣隻是就事論事。當下情形,臣以為唯有如此處置得當。並非為裕王殿下,亦非要順皇上聖意。且皇上禦口,不當被粗鄙之字所汙。”

皇帝嗬嗬笑出聲:“朕愛說就說,你算個%e5%b1%81!”

寧景徽抬起眼,杜小曼身邊的忠承突然掀開帷幔,閃了出去。

“皇上,奴才該死,驚擾皇上與寧相議事,實在有一急報,須立刻呈與皇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狠狠盯著寧景徽:“你且退下吧。既然你說裕王有反意,那朕便以明日午時為限,你須將今日所奏儘數做到,午時之前把裕王謀逆證據送到朕麵前!倘若差了分毫,便是誣陷朕的皇叔,該領何罪,你自己心裡清楚,也不用來朕的麵前了,自行了結了吧。”

寧景徽躬身:“臣,遵旨,告退。”

杜小曼半捂住嘴,屏住呼吸,看著寧景徽退出殿閣,最終連長長的影子也消失在門檻外,忽然很八卦地想——

寧景徽和A版皇帝妹子,該不會真的有過什麼吧?

虐愛的氣場真的很強烈耶。

“皇上不該對寧景徽說那些話。”忠承不甚高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帶出微微回響,“以寧景徽此人城府,怎會被言語詐出虛實。隻徒然顯得皇上這邊沉不住氣。”

A版硬聲道:“朕做事,不用你來教!”冰冷的視線盯向杜小曼藏身的所在。

杜小曼掀開簾子,擠出笑容,小小聲道:“參見皇上。”儘量用無辜的眼神表示自己是個普通的路人。

A版怕看多她臟了眼似的,立刻把視線收回。

忠承再道:“那皇上打算怎麼辦?寧景徽必然知道裕王的藏身之處。”

A版冷笑:“十有八九,人就是他放走的。但你方才也稱讚了寧景徽的城府。即便他知道,派人盯著應該也盯不到什麼,說不定還會被他刻意引到彆的方向。”

忠承道:“即便如此,也得派人盯著。”

A版表情再一僵,繼而輕嗤一聲:“你們愛白費工夫就去做吧。”甩袖走向禦案。

忠承溫聲道:“請聖姑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以大局為重。”^思^兔^在^線^閱^讀^

A版猛地轉過身:“此時此地,你該喊我陛下。”

忠承迎向A版的目光,微微笑了笑。杜小曼不吭聲地杵在一旁。

她再白癡,也看得出來,忠承這是在當著她的麵削A版。還明白地點出了A版就是聖姑。

這是在暗示和提點她杜小曼今後的前程嗎?把內鬥這麼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真的好嗎?

A版不再理會忠承,在椅上坐下,提起朱筆,刷刷寫了數行字,啪地將冊子摔到地麵。

“替朕傳諭李孝知,朕信他與逆婦李氏之案無乾,讓他明天早上來上朝,回閣部理事。”

忠承彎腰撿起諭令,又笑了笑:“皇上此舉甚好。”

A版再嗤了一聲:“朕無需你誇讚。也望你記得自己的身份。”

忠承含笑躬身:“奴才遵旨。”

A版再瞥向杜小曼:“她現在出現在這裡,還不大好吧。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忠承再躬身:“此事不勞皇上操心。奴才告退。”

A版淡淡道:“諭令不能有絲毫耽誤。越快越好。”

忠承又躬身:“奴才遵命。”

杜小曼低下頭,僵硬地向A版福福身:“那,臣妾也告退了。”

A版隻當做沒聽見。

忠承含笑走向杜小曼,用眼神向她示意,杜小曼遂與忠承一道退出。

勤政殿外麵的天已近全黑,杜小曼在寂靜的走廊上停下腳步:“你們將來也會那樣對我嗎?”

忠承亦停步,轉目看向她。

杜小曼道:“我知道公公今天帶我來是什麼用意。但是……今天這樣的情形,以後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嗎?”

她知道,自己這麼說挺白癡的。但是,她真心對繞來繞去棉花裡行針的場景煩透了。

剛才的A版,讓她心酸。

不知道A版成為月聖門的人之前到底是怎樣的出身。經曆了什麼加入這個組織。現在生病了,快沒有用了,就這麼被對待,真是讓人倒胃口。

也算是同樣身為棋子的共鳴吧。

忠承輕輕一笑:“君上真是沒看錯人呢。”隨即垂下視線,“娘娘這邊請。”徑直向那扇門走去,竟是沒回答杜小曼的話。

將杜小曼送出那扇門,忠承又躬身道:“奴才不能再相送,請娘娘恕罪,娘娘慢行。”

宮女們無聲地圍來,引著杜小曼穿行在濃重的夜幕中,原路返回。

這廂,聖諭也隨著飛奔的快馬,趕往左相府。

李孝知從書房踱到廊下,一抹朦朧殘月,隱在疊疊雲後。

侍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