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牙尖嘴利……現在你卻是在我手裡，就不怕我……”

“我說過，我早想過今天。”

很久以前，他就想過今天。

“天祥，你真決心從軍了？”

那是很久以前，三哥和他的一場對話。

“嗯。”天祥點了點頭，看著比他大了五歲的天爵——比起現在還是孩子的天祥，天爵已經算是半個成人了，也早早入了軍營服役。

“爹爹常說，我們兄弟四人裡，你的天分最好，想必以後成就也會最高。”

“我不會輸給二哥三哥的！”天祥也不謙虛，昂首道，“至於大哥……他以後是要當神仙的，應該不會跟我爭。”

“你啊，這般驕氣，以後萬一輸了，又是怎的？”

“黃家的孩子，輸也得輸出個誌氣——這是爹爹常說的，我當然會好好記的。”

“……你啊，”天爵搖了搖頭，雙眼望著天祥，欲言又止，最後卻依舊是搖頭，歎息，“你啊……”

那日天爵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天祥等了很久，他也沒把他的話說出口。

往日的回憶讓天祥的眼神有了一瞬的軟化，但再抬頭望向丘引的時候，他的眼中又隻剩下了堅定。

“好，你想如此，我便成全了你！”丘引怒道，“傳令下去，先梟了此人首級，再風化其屍，懸於城門！”

“……現在，想必也差不多了。”申公豹向堂外望了一眼，雙眼微眯，“以元帥性格，那位小將軍性格，陸道兄，你也該知道結果會如何吧？”

“……”

“為了打擊周軍士氣，丘元帥想必會用更狠的法子，不知是什麼呢……”全不理會陸軻越發陰冷的眼神，申公豹自顧自道，“可要我幫忙，讓道兄能看個明白？”

“……梟其首級，風化其屍，懸於城門。”陸軻忽然開口，“我很清楚。”

他很清楚。

“嗯？”注意到陸軻眼神的變化，申公豹微微一愣，“你……”

“申道兄如此‘款待’在下，在下當然也要予以回應才成。”陸軻臉上非但沒了方才的怒氣，反倒還帶了一抹笑，“不然，怎能表達出我對道兄的‘謝意’？”

“……你……”

“道兄啊，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陸軻聲音輕鬆自在，仿佛隻是在閒話家常，“你也該知道——天意，周興商亡，不過以道兄脾性，想必是不把老天放在眼裡的，所以一直以來，都不停跟西岐作對，這逆天的勾當，做得可快活？”

“快活又如何？”

“沒什麼，我隻是想告訴道兄——”陸軻微微一笑，“你逆的，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的‘天意’罷了！”

他還有一招，最後一招——對付申公豹，最好的一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刑場。

一抹暗淡的紅，空氣中無法消散的淡淡血腥味。

“那小子倒真是個硬氣的，我砍了這麼多人頭，卻隻看見那麼一個到了最後，脖子還那麼硬的。”劊子手搓了搓手——他的手現在還是冰涼的，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方才那雙合不上的，亮得讓人害怕的眼。

“據說是位小將軍……可惜了，好俊俏的後生，不知道要有幾個小姐哭壞心肝嘍！”身邊的老兵嘖嘖道。

“誒，你看這天色……怪了，剛剛還是晴天，怎麼一下子就陰了？這是要……打雷了吧？”劊子手縮了縮脖子，打了兩個哆嗦。

“這天陰得古怪，該不是老天爺也覺得那小將軍……”

“彆說不吉利的話！……得，老天爺啊，要怪罪也得怪罪將軍，小的隻是個拿刀的，不能不聽上麵的話啊……”

帥府大堂。

申公豹臉上波瀾不驚的神情，第一次有了變化。

“你說……什麼？”

“我的話很難理解麼？”陸軻噗嗤一聲，竟是笑了出來，“申道兄，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連那麼一句話都聽不明白麼？”

“……你說，我逆的，隻是我‘自以為是’的天意？”申公豹的臉色和陸軻恰成反比，越發陰沉，“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申公豹是個能人，也是個強人，他給薑子牙，給西岐製造了無數麻煩，更是自始至終跟天意對著乾，由此可見，此人不僅有能力，更是個性格惡劣的叛逆。

那麼……如果讓這樣一個人，知道了真正的“天意”，那會如何呢？

陸軻不清楚那些連帶的蝴蝶效應，他隻知道一件事——天道，可從來不會輕饒妄圖逆天的人。

當然，天道也不會饒過他這個始作俑者，不過……

陸軻的嘴角微微彎了起來——天祥啊，我沒有辦法救你，那麼……

我帶這個混蛋去給你賠罪，好不好？

泄露天機，結果會如何？

而知道了天機的申公豹，又會選擇如何？

這終究……將是一個不解的謎。

因為在陸軻話將出口而未出口的一瞬，空中一個閃電劈下，不偏不倚，正中帥府大堂！

兩人頓時錯愕，陸軻更是有種罵天的衝動：我還沒來得及乾什麼呢，天道你這算是在搞什麼？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錯了——那並不是天道形成的天雷，而僅僅是普通的雷電。

可就算是再普通的雷電，照樣夾帶著天地運作之威，紫金之氣奔騰襲來，即便以申公豹之能，也不得不斂息回防。

但那對陸軻來說卻是個機會——伴隨著雷電帶來的靈氣激烈衝撞之下，束縛著他的咒羅陣，鬆動了。

不用他多說，白無常縱身一躍，徹底擺%e8%84%b1了陣法的威脅，接著毛發倒豎，虎視眈眈地看著申公豹。

“……走！”陸軻忽然喝道。

白無常一瞬錯愕，緊接著他就明白了陸軻的意思，當下不再猶豫，縱身躍出大堂。

“……哼！”申公豹冷哼了聲，臉上表情忽青忽白。正當他準備追出去的時候，某樣東西阻攔了他。“這是……”

一隻自窗外飛來的紙鶴，慢悠悠地飛到了他的麵前。

抬手接下紙鶴，申公豹的臉色越發難看，但最終，他還是恨恨地歎了聲。

“算了，來日方長……”

梟首、懸屍。

書上不過是簡單的文字，為何看在眼裡，卻是這樣的無法接受？

陸軻靜默地站在城樓上，望著眼前的一切。

昔日意氣風發的將軍，今日懸於眼前的屍首。

可惜年少英雄客，化作南柯夢裡人。

……為什麼之前，一直沒有感覺出這句話裡有多少心痛？

“陸醫……”

稚氣未%e8%84%b1的孩子。

活力十足的少年。

驍勇善戰的將領。

以及，眼前毫無生機的屍體。

“陸軻……”白無常有些擔憂地看著眼前的人，開始猶豫著要不要卷了人快跑——他可不知道，陸軻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事……

“我沒事。”陸軻極緩慢地開口，“相信我，真的沒有。”

“那你……”

“……我隻是想記住，自己到底有多無能。”

雷聲之後，遲來的大雨，終於降下。

“……天祥，我帶你回去吧。”

他慢慢地，對著那邊的少年伸出手。

“你是什麼人？為何會出現在青龍關……”

耳邊傳來了吵鬨的聲音，陸軻略一皺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有些熟悉的麵孔。

對了，是他……青龍關元帥，丘引。

陸軻沉默著，望向那邊的人。遮天雨幕之下，他的表情顯得分外不真切。

“莫非是西岐道人？勸你速速投降，莫要……”∫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喂，我問你。”陸軻突兀開口，“他死之前，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

“彆告訴我說你沒聽到，”陸軻的語氣冰冷而乾脆，“快點，告訴我。”

“說什麼……不過是早想過今天之類的，哈，敗軍之將的嘴硬罷了！”

“……早想過啊……”

陸軻轉過頭去，看著一旁天祥的屍體。

“……笨蛋。”

“你早想過的東西裡麵，就沒有……你死了，我們會多傷心嗎？”

耳邊的雨聲，越發嘈雜。陸軻發現，他似乎什麼都聽不清了——除了某人喋喋不休的叫囂。

好吵。

千鱗刀刀光閃過，然後，是一片絢麗的爆裂。

天祥，你覺得這招如何呢？漂亮嗎？可惜，我沒辦法讓你看到它——沒辦法，終究是太疼了。

然後，他的耳邊終於安靜了下來。

身上的傷依然很疼，不過淋著淋著，似乎也就不疼了。

安靜了，也不疼了……真好。

“陸軻。”

……這又是誰？

“陸軻。”

好吵，但是這聲音好像很耳熟……

“陸軻。”

對了，他似乎想起來了。

陸軻慢慢地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金紅交織的，屬於風火輪的光芒。

以及，一雙熟悉的眼。

看了那邊的人一會兒，陸軻拉起%e5%94%87角，笑了。

“好久不見，哪吒。”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陸軻曾經閒著沒事的時候想過他和哪吒分彆多日重逢之後會是如何，但想來想去那某某人也不是個感性的，頂多就是撇撇嘴嘀咕一聲原來你沒事之類，能多打量幾眼確認出沒出什麼事就是他心情好的證明了。

可那時候的他不可能想到，再見麵時，是大雨傾盆天地蒼茫，他一身的傷兼一身的血，不遠處，是天祥的屍身。

……還真是相見不如懷念了。

腦中一片昏沉，眼前金花亂竄，陸軻隻覺得有誰把他的腦袋當成了一塊上好材料試圖把它打造成一件精美的雕塑因此在上麵錘鑿刨鋸，疼得他一陣陣生不如死。

似乎有誰掰開他的嘴強行灌了什麼東西進去——那味道仿佛辣椒胡椒黃臉苦瓜加上一鍋醋燉出來的，難喝得簡直挑戰人的承受力極限。

陸軻試圖吐出來，可惜有隻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半天掙%e8%84%b1不成，於是他嗚嗚嚕嚕的把那口藥咽了下去，眼睛睜不開也不礙著他在嘴裡問候灌他藥那位。

亂七八糟問候了一通之後陸軻倒頭就睡，再次從一片混沌轉為半夢半醒的時候被嘴裡的怪味刺激得難受，正嘟囔的時候有什麼飄著香味的東西送到了嘴邊，陸軻受不了誘惑張口就吞，滿口的清涼甜爽。

於是他滿意了，閉上眼睛繼續睡。

夢裡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仿佛有誰把他的記憶徹底打亂然後肆意抽取，他在夢裡看到了很多人，可是那些臉一張張模糊不清，說的話也是含糊不明，淩亂的聲音不時響起，時不時還能聽到悠長而雄渾的鳴響，震得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