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軻都懷疑哪吒不在打算走人了，裡麵才傳出一個聲音：“進。”

陸軻推門進去，發現哪吒正坐在桌前檢查法寶，滿桌子仙氣盈盈，在讓人羨慕之餘，還讓人……哆嗦。

陸軻吞了口口水——太乙大仙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家徒弟已經是個凶器了你還把他武裝的更加凶器！

“有事？”哪吒抬眼掃過來，表情平靜。

“方才我在相府遇到了你的父……”陸軻話還沒說完，那邊哪吒已經拿起了乾坤圈在手上轉著，臉上還帶著笑——能讓人渾身上下浸了冰水似的笑。

於是陸軻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把話吞回去了。

“你最好莫要向我提‘令尊’二字。”看陸軻知趣，哪吒哼了聲，低語道。

“可以。”陸軻點了點頭，“反正你大概是沒辦法跟我說‘令尊’二字了。”

“……你？”

“我父母是誰我都不清楚，”陸軻在心中默念老媽對不起，“自我記事起就沒見過爹娘的模樣，連這名字都是認了師父後自個兒取的。”

他的身世不能直接跟哪吒說，那倒不如自己編，至少還能和哪吒有些共鳴。

“……”哪吒頓時沉默下來，臉上閃過一瞬愧疚，半晌才訥訥道：“原來如此……”

“呃……不過我大概不是師父的私生子，”陸軻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跟哪吒開的玩笑，連忙補充道，“彆搞錯了……”

哪吒一撇嘴：“不過看你們的樣子，倒真像是%e4%ba%b2父子。”

“喂！”陸軻佯怒，“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有那種師父我已經足夠倒黴了，要是升級為%e4%ba%b2爹，在下是不是也忒慘了點兒？”

“也不知是誰比較慘……”

“道兄莫要顛倒黑白，在下冤枉啊……”

一番打趣下來，哪吒的心情有所好轉，眼中也不再是那般冰封千裡的模樣。陸軻鬆了口氣，他倒沒指望哪吒能立刻恢複常態，隻要他彆一直繃著就行了。

不過出乎陸軻意料的，哪吒居然主動提起了他和李靖之間的事情。

“……那麼奇怪做什麼？”哪吒瞥他一眼，“與其讓你好奇之後問東問西，還不如我一塊說了——反正這件事，也算不得什麼大秘密。”

確實算不得什麼大秘密——不過哪吒主動跟他說自己的事情那還是頭一次，難得難得。

“你應該也聽說過，我曾經把東海龍王三太子扒皮抽筋，給陳塘關惹出好大一場禍事來。”

“聽過。”陸軻點了點頭——這故事算是一樁奇聞軼事，當年陳塘關總兵家的三少爺鬨海擒龍差點讓四海龍王放水演了陳塘關……當然一般說故事的人說的重點都是四海龍王如何如何囂張陳塘關總兵家的三少爺如何如何英勇……細節麼，半點沒提。

“故事裡的我是何種模樣？”哪吒饒有興致地問道。

“強悍英勇不屈不撓為一方子民著想……總之道兄你的形象光輝如日月。”

哪吒一笑：“放%e5%b1%81。”

“……”還真是乾脆利落。

“那本來就是我引起的麻煩，若不是我當年拿混天綾在水裡玩兒，也不至於引出了巡海夜叉。若不是我嫌那家夥聒噪，拿乾坤圈把它打死了，也未必惹得上敖丙。”

說到底，當年的哪吒……不過是個小鬼而已。

而且還是個被父母放任著師父寵著的……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節製的小鬼。

在他看來，那奇形怪狀的妖孽殺了也罷。至於那條衝著自己喊個不停的小龍……當然也照樣可以直接殺了。

“敖丙的實力並不像是傳說中那麼弱……至少我沒贏得那麼輕鬆，”哪吒臉上閃過一抹困惑，陸軻頓時想起了陸壓之前說的滅龍珠之事，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但好在那一場我贏了，然後……”

然後就惹出了四海龍王。

“我清楚這件事是我的錯，也不想連累父母……說到底他們是我的父母。”哪吒深吸了口氣，“師父教我的法子其實也不錯，我把骨肉還了他們，以後也省得麻煩……”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以為，我不清楚他根本沒把我當成當他的孩子麼？”

三載六月生下的異種……

一出生便犯了一千七百種殺戒的殺星……

這類的言論，那時候的哪吒聽膩了也聽煩了——既然他們怕他怕成這樣，那又為什麼不讓他快點跟師父走？

“還她骨肉、還他一地太平……我不欠他們的了。”哪吒咬牙道，“可他又憑什麼砸了我的廟宇金身，害得我無法聚集魂魄，隻能借蓮花重生？”

蓮花化身或許是很強，可說到底……還是個無魂無魄的異類。

他果然很在意啊……陸軻心裡歎了口氣。

他還是挺羨慕哪吒的蓮花化身的，尤其是在他這個身體天生殘疾的情況下……不過要是站在哪吒的立場上想一想，這個“無魂無魄”的蓮花化身，大概也給他帶來了不少困擾。

“不過我也算討回了一部分……”深吸了口氣，哪吒恢複了平靜，“雖說不是全部，可我好歹討回來了一些……倒是真可惜，他在我眼前那副連滾帶爬的模樣，沒那機會讓彆人一起看看。”

這家夥果然夠惡劣的……

“那麼，以後……”

“以後……”哪吒臉色略略變了變，很快就恢複正常，“以後……我也不怕他什麼，隻是當初在師傅麵前認了父%e4%ba%b2，不好反口就是。”

隻是如此麼……回憶了一下那段故事，陸軻在心裡歎了口氣，臉上卻還是笑著的：“反正若你不喜歡，也沒誰能逼你天天和他一塊兒。”

“……是啊。”

可事實證明，哪吒並不像他說的那樣不在乎。

至少之後議事的時候，哪吒看著那邊手托寶塔的李靖，臉色又一次變了。

準確說……他看的是寶塔，而並不是李靖。

看著那座金燦燦的寶塔，哪吒的身體……竟在微微顫唞。

很輕微……如果不是陸軻站在他身邊，想必也發現不了。

唉唉，這家夥……

“這位是龍吉公主，昊天上帝的女兒；這位是李靖李道兄，燃燈道兄的高足……”那邊薑子牙還在不緊不慢地介紹新加入的兩人，陸軻在心裡想了半天，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按上哪吒的後背。

掌心貼著對方的脊梁，傳了些熱度過去。

“放心……”很輕的兩個字，從陸軻口中散了出來，飄到哪吒耳邊，“實在不行，我幫你。”

——他好歹還欠他一條命，要真是動起手來，陸軻會選擇幫哪吒的。

有些驚訝地掃了陸軻一眼，哪吒臉上忽然浮上一抹淺笑——有些難堪，也有些懊惱，但更多的還是堅定。

眾人紛紛上去與那邊兩人見禮，李靖笑眯眯客套著，目光卻不時掃向哪吒那邊。

好在距離夠遠，他注意不到陸軻和哪吒的細微動作。

哪吒臉色一肅，踏步向前，衝李靖一拱手。

“孩兒見過父%e4%ba%b2。”

接著他便放下手，抽身後退，仿佛完成了什麼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倒是誰都能看出他的不情願來。

——不過至少，這一次，他不像方才那般畏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六十八章

李靖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對西岐內部的團結造成了消極影響，彆的不說，原本和哪吒關係尚可的金吒木吒最近都繞著哪吒走，連帶著其他人的態度也比較微妙。

畢竟金吒木吒人緣也很好，他們三兄弟平時相安無事，眼下忽然對立起來了……實在讓人很難選擇站哪一邊。

好在哪吒本人的表現十分正常，和金吒木吒該打招呼打招呼，該一起操練巡城一起操練巡城，和李靖……最多也不過是看見了裝沒看見，倒是沒什麼過激表現。於是幾天之後，相府內部氣氛恢複正常。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這氣氛算是正常，至少天祥就纏著陸軻問了七八遍這是怎麼回事。陸軻又不能把事情都說明白了就乾脆說哪吒和他爹關係不太好，比不上他們黃家氣氛融洽。於是一直以來耿耿於懷著李家那一家子修道的天祥頓時覺得平衡了，順帶著這幾天都比往常更%e4%ba%b2近哪吒一些，多半是小鬼想要靠這個讓哪吒心情好些……

陸軻閒著沒事的時候就去看哪吒和天祥過招。眼下的天祥不比當年，已經逐漸有了成人的身量力氣，不靠法寶和風火輪，馬上過招哪吒也未必能一直壓著他，時不時還會讓小鬼贏上一招半招的。

天祥心滿意足地從馬上跳下來，嘴裡念叨著“現在丞相可不能總說我是小孩兒不讓我上陣了”，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看陸軻蹲在一邊看他們過招，天祥便衝他喊道：“陸醫！怎麼樣？”

“啊？”陸軻一臉無辜，“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我分辨藥草容易，分辨你們兩個哪招漂亮精妙可就難了。”

“真是。”天祥撇了撇嘴，接著又拽上了哪吒，“三哥！我剛才那招使得怎樣？”

最近哪吒和他爹關係不睦，天祥喊哪吒的時候乾脆把姓氏省去，也不怕他%e4%ba%b2三哥在的時候弄混了。

“不錯。”哪吒點了點頭。

“那要是上陣……”

“我未必贏你。”

天祥明顯高興，不過小鬼也學會謙虛了：“我和三哥還差得遠呢！”

哪吒又隨口勉勵他幾句，天祥得了誇獎，更加高興，臉上紅了一片。等他高高興興走了，陸軻才開口問道：“真要上陣，你會敗麼？”

哪吒看他一眼，撇撇嘴：“真要上陣，我不會騎馬，而會踩著風火輪，就這一條，一般馬上將領就比不得。”

“而且……”

“而且就在方才我輸他那招的十招之前，我就能趁他破綻，把乾坤圈打過去。”

還真是簡單直率得很……陸軻搖頭笑了笑：“你就這麼誑他？”

“我又沒說錯，若是那般上陣，我也未必壓得住他——頂多就是欺他上陣少，占點兒便宜而已。”

“辛苦。”教小孩果然不容易，尤其是這個年紀敏[gǎn]還容易逆反的小孩。

“不過離著天祥常常上陣也不遠了……等到出了西岐，可就不能照顧著他年紀小了。”

“……是啊。”

出西岐……三十六路伐西岐眼瞅著就隻剩下金台拜將前的最後一路了，也難怪哪吒提到這個。

隨著羅宣被李靖乾掉（在此陸軻嚴肅批評李靖對法寶的使用能力——能讓哪吒至今還有心理陰影的法寶他居然就拿來做個物理殺傷用！暴殄天物！），又一路伐西岐大軍潰敗，下麵那一路，就是封神裡麵桃花運簡直可以和土行孫比肩的洪錦帶領的那一路。不過天氣漸漸轉寒，他要是想來大概得等明年再說了。

說到洪錦就不得不提她未來的老婆龍吉公主。這位公主大人入住相府之後倒是深居簡出，不像陸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