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不再出聲。
衛玉暗暗挑了挑眉。
忽然身後宿九曜道:“你覺著他做的不對麼??”
衛玉歎氣?:“我本?以為他頗為精明,現在看?來,也是精明的有限。這樣?審問?起來,就算問?到天黑也問?不出究竟。”
宿九曜道:“那就不要叫他審便是了。”
衛玉笑笑:“他是本?地的主官,不叫他叫誰?”
宿九曜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衛玉回頭?,對上他隱隱帶幾分笑意的眼神,她也笑道:“你故意的……還記著我先前跟你說過的?”
“不會忘。”
“事實證明你果然做到了,”衛玉小聲道:“我可沒看?錯人吧?”
宿九曜抬眸:“是。你不會看?錯。”
衛玉本?是一大半的戲謔之?意,猛地被他這清冽的眼神一瞅,不由心頭?一跳,沒來由想起昨夜的那個夢,以及那所謂“夢境”之?外的記憶。
她假意咳嗽了聲,趕忙轉頭?。
這會兒堂上,楊知縣已經在問?那三人去往城隍廟之?後的種種,這次他學乖了些,叫這三人挨個仔細供述。
不過,這三個都是膽怯之?輩,據他們說來,他們隻?遠遠地站在離城隍廟十數丈外,沒敢靠近,本?來也想叫王大膽出來,隻?可惜王大膽大概是酒迷心竅,他們才一哄而散。
楊知縣問?了半天毫無所得?,有些惱怒,正將發火,忽然間其中一人道:“大人,我們真不知道王兄到底怎麼?死的,不過……說起昨夜離開時候,隻?有小陸最?後走的,他好?像看?見什麼?似的鬼叫著趕上我們,才把我們都也嚇得?不輕,跑的更快。”
他所說的“小陸”,就是那個病著沒能前來的。
楊知縣眼睛一亮,才要催人再去看?看?,外頭?衙役終於帶了小陸到了。
小陸中等身量,偏瘦弱,臉色更且不佳,被兩個差役挾著到了裡間。
眼見其他三人都跪在地上,他的眼睛四處亂轉,雙腿越發抖了起來。
楊知縣即刻喝問?,沒說幾句,小陸便招認了。
他趴在地上說道:“大人,我我……昨晚上因王大哥進了廟內,我想到那些傳說,生恐、生恐真的惹怒了城隍老爺,所以想快點叫他出來……誰知、誰知才挪到門口就、就看?到了那小鬼兒……”
當時小陸鼓足勇氣?去門口叫人,卻不知哪裡一陣風來,吹的城隍廟內燈火昏暗,連王大膽的臉都有些模糊不清,而就在小陸眨眼之?間,他恍惚中看?到城隍老爺身後的小鬼動?了動?。
小陸本?就害怕,見狀哪裡還受得?了,當下顧不得?王大膽,隻?慘叫了聲轉身就跑。
這小陸顫聲說完,楊知縣皺了眉。
他是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的,而他也認定了凶手必定是在這四個人之?中。
楊知縣哼了聲,厲聲道:“混賬,你的狐狸尾巴終於冒出來了?!”
這一句,把在場四個人都嚇了一跳,連同?旁邊帷幕後的衛玉。
她詫異地看?向楊知縣,正在思忖,身旁宿九曜靠近她耳畔問?道:“他在說什麼??難道知道這人是真凶?”
衛玉心中轉動?,歎道:“對了……楊知縣不信鬼神之?說,又認定這四人大有嫌疑,如今三個人說沒看?見城隍廟內的情形,隻?有小陸招認見了’鬼’,那麼?他便認定了這小陸捏造口供,好?把殺害王大膽的罪責推到’鬼’身上……是以覺著他必定是真凶了。”
宿九曜道:“那是不是這樣??”
衛玉轉身看?向他:“有沒有興趣,跟我往城隍廟走一趟?”
他們往外走的時候,隻?聽裡頭?楊知縣怒喝道:“你還不承認?你自然是故意說見到了城隍廟小鬼,實則是把眾人都嚇跑後,你就偷偷潛入,把王大膽殺害!”
在去往城隍廟之?前,衛玉還是去了一趟停屍房,見了王大膽的屍首。
定縣並沒有仵作,楊知縣畢竟謹慎,並沒有破壞王大膽的屍身,所以那城隍廟小鬼手中的“金劍”還插在王大膽的身體上。
衛玉皺眉:“這金劍是泥塑,居然能把人傷的這樣??怪不得?那玄虛之?說盛行。”
宿九曜打量屍身傷口處:“是啊,這劍雖然極為堅硬,但?並不很鋒利,可屍身的傷口卻很深,可見凶手力氣?極大,恐怕……是會武功的。”
衛玉看?向他:“會武?”她伸出手指碰了碰劍柄,心頭?一動?,道:“九爺,勞煩你把這把劍拔下來。”
宿九曜聽見一聲“九爺”,突然間想起昨夜她仿佛是夢境中喊的那一聲,竟然忘了答應。
衛玉轉身吩咐門口的衙役,讓找一塊布來,回頭?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她楞道:“怎麼?了?”
宿九曜這才回神,衛玉卻又攔著他:“等等。”
直到那衙役送了一塊麻布過來,衛玉把麻布裹在劍柄上,宿九曜會意,稍微用力,“噗”地聲響,把那把泥塑金劍抽了出來。
人是昨夜被殺的,血已經凝固,但?這麼?一抽,%e8%83%b8腔內仍是有不少鮮血湧了出來。
宿九曜把那把劍放在旁邊木板上,衛玉走過去,隔著墊手的布試了一下,十分沉重,一隻?手竟拿不起來。
她看?了眼宿九曜:“你為何?拿的那樣?輕鬆?”
宿九曜一笑。衛玉道:“那果然如你所說,凶手定是個會武的。但?是方才的那小陸……”回想那人的形貌,隻?怕拎起這把劍都難,談何?殺人。
一個衙差領路,衛玉乘車直奔城隍廟。
事發後,此處已然被封鎖住,有兩個衙差守在門口。
宿九曜下馬,接了衛玉的手扶她下車,衛玉不忙入內,先打量城隍廟外的情形。
此時他們站的是城隍廟門口東門口,衛玉轉身向內看?去,第一眼所見便是正中的城隍老爺,旁邊一個青麵小鬼,直愣愣地瞪著人。
白天看?著都有點可怖,更不用提晚上了。
進了內殿,先映入眼簾的是地上一攤乾涸的血跡。
衛玉皺眉,轉頭?四看?,見牆壁上畫著各色圖畫,無非是勸人向善,報應不爽之?類。
轉頭?看?向塑像,左手的小鬼手中拿著的是一本?書冊,而右手的小鬼手中空空。
衛玉端詳了會兒,走到供桌旁邊,踮起腳向上看?,隻?是那兩個小鬼兒都在城隍爺之?後,竟是有點看?不真切。
她正想要叫人搬凳子過來,宿九曜道:“想看?什麼??”
衛玉回頭?道:“我想看?看?這小鬼兒到底動?沒動?。”
“怎麼?看??”
衛玉笑道:“你瞧瞧這些塑像上落了多少灰?何?況這塑像極沉,等閒自然是不會挪動?的,如果動?了,底下的印記就變了。”
宿九曜聞言,縱身輕輕地一躍,竟跳上了供桌,他小心翼翼向後探身,看?了會兒道:“底下沒見挪動?。”
“真的?”
他回頭?,見衛玉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神態竟極可愛。宿九曜心裡不知為何?生出一股暖意,當下又跳下地來。
衛玉正要再問?他,宿九曜道:“彆動?。”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宿九曜雙手在她腰間一攔,竟是把她抱了起來,穩穩地放在了供桌上。
衛玉定神,扭頭?看?他。
宿九曜緩緩撤手,道:“我知道衛巡檢仔細,你便自己看?罷了。”
衛玉輕輕哼了聲,轉身看?向那丟了金劍的小鬼兒,卻正跟這長角小鬼打了個照麵,望著它兩隻?黑溜溜的眼睛,果真如活了死的。
她心頭?一驚,又低聲道:“真的是你殺人麼??讓我細看?看?……若不是,必定還你清白。”
說著低頭?查看?小鬼腳下,又去看?它身上,打量了半晌,見小鬼身上厚厚的灰塵,並無任何?痕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衛玉皺眉:“不可能啊……”思忖著回身,卻見宿九曜站在腳下,正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少年?那神情中莫名地透出幾分……就好?像是什麼?善男信女頂禮膜拜時候的那種入神專注。
衛玉正要說笑幾句,目光一轉,看?到旁邊的城隍爺,卻在城隍爺背上發現一點擦過的痕跡。
笑容斂起,衛玉急忙矮身,往城隍爺身邊摸去,不料才要細看?清楚,目光所及,便看?見前方那青麵小鬼的底座上,赫然有一道明顯的挪過的痕跡!
衛玉猛地抬頭?,看?向那青麵小鬼,望著那小鬼瞪大雙眼張牙舞爪之?狀,又想起先前所聽到的小陸等人的證供,衛玉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模模糊糊冒出一個想法,她趕緊走到青麵鬼身旁,仔細看?去。
第56章 第56 章
那小鬼的塑像形條瘦長, 看著比常人要高半個頭,大概是長年累月無人打掃,塑像的身上落滿了灰塵。
比如剛才右側的那個原本持劍的, 身上沒?有什麼碰觸過的痕跡,但?是這?個不一樣。
那些灰塵亂糟糟的, 從那些模糊的指印之類可以看出, 曾經有人在這?塑像上摩挲過。
衛玉低頭看到地上, 方寸之間, 發現除了她自己的外, 依稀還有幾個模糊不明的腳印。
她猶豫了一會兒, 試著伸手抱住那小鬼塑像,用力。
然而塑像紋絲不動,畢竟是泥塑的,有些重量,而她又不以力氣見?長。
地上的宿九曜見?狀。微微一笑:“你乾什麼?”
衛玉訕訕, 停止了這?種徒勞無功的舉動。她回?頭看著小九爺:“我試試這?個家?夥到底有多沉。”心念轉動,她道:“你能不能搬動它?”
這?個要求有點兒奇怪。但?是宿九曜對此見?怪不怪。
“這?有何難。”說?著他跳上供桌, 來到那左邊的塑像旁, 略微打量。
衛玉退後一步, 站在旁邊兒,忽然後悔。
宿九曜畢竟還隻是十四歲,跟她記憶中?的宿雪懷大不相同。
跟她成親的宿雪懷,完全是個成年男子,身形高挑軒昂,站在他跟前, 衛玉總要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
可小九的身量都未長成,衛玉簡簡單單地便能跟他平視。
故而在她麵對此時的小九的時候, 心中?總是有種半真?半假如夢如幻的感?覺。
衛玉雖然知道他就是日後的饕餮將軍,但?看著他清嫩的麵龐,又覺著好像是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大概是因為他的年紀,衛玉的心裡又總是懷著一種難以壓製的憐惜之感?,偶爾覺著自己在欺負孩子。
而此時此刻,見?宿九曜站在這?小鬼塑像身前,簡直都沒?有這?塑像高。她張了張嘴:“不要勉強。”
宿九曜吃驚地看她一眼,好像氣她看不起?人,他哼道:“誰勉強了?”
雙手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