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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朗聞聲抬頭,看著我淡笑:“回來了。”

“朗哥哥,”我走到他身邊,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歉然道,“要知道你等我,就早些回來了。”

“沒什麼,時候還早,”他拉我在一邊坐下,“孩子們可好?”

“他們能有什麼不好,現在是你不好——”我摸著文朗的手,是暖的,卻不夠暖,輕聲埋怨,“身子才好點,就在這邊坐了整個下午,晚膳也不按時吃,存心要我擔心麼?”

“沒什麼胃口,”文朗也不與我爭,停一下道,“總算換你來說我了。”

我知道他是在說我之前懷頌昕的時候不好好吃飯的事,才要反駁,看見常遠在門口示意,便站起來拉他:“不錯,你知道就好,那現在有胃口了沒有?”

他隨著我起身,寵溺的笑:“秀色可餐,現在不敢沒有了。”

我拉著他到側殿膳桌前坐了,才覺出端倪,歪頭看他:“原來皇上是嫌沒人陪?”

說著笑笑:“這幾天來探病的人不少吧?下午後宮肯定有人過來,隨便叫一個進來陪你吃不就得了。”

“哦?”他似笑非笑,“這麼隨便?”

“前些日子是你需要靜養,我才攔著誰都不讓來,現在我都撤出去給她們機會了,你卻不領情,”我垮下臉,撇撇嘴,“好像愉兒多專橫獨寵一般。”

他一副了悟的樣子:“原來你出去是為了給彆人讓地,真是賢德淑慎。”

我端一碗血燕蓮子羹給他:“這個詞不錯,記下來備用。”

文朗笑著接過來,看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太醫和環佩都說文朗要注意飲食,我哪敢大意,連續一個月幾乎日日看著他吃飯,勸他儘量多吃些,便是身子好起來了也不肯放鬆,自己則是有一口沒一口的跟著吃一點。

一會兒,文朗似做無意提起:“今兒個怎麼想起走東華門了?”

並不意外,我是拿著他以前給環佩那個金符進出的,自然有人報給他。

我擺擺手,隨意道:“要往東邊去,懶得從西華門繞。”

“嗯,”他%e5%94%87邊一彎,“輸贏如何?”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上——”我笑起來,“你都不知道,成瑞現在本事大了,要幾點有幾點,我哪裡贏得過他。”

“是麼?”他神色略平,“那不還是差點沒護住你。”

我就知道他肯定介意這個,笑嘻嘻的解釋:“那不是我掏那一大疊銀票把他嚇著了麼,孩子還小,彆怪他了。”

文朗沒有繼續追究,淡笑道:“那種地方還能被錢嚇著?被你這位豪賭客嚇著了才對。”

“是啊,”我點頭順著他說,“可不就是豪賭一下。”

他微頓一下,還是道:“下回小心些。”

我低頭一笑,輕聲道:“不會有下回了。”

說著把那出入金符放到他麵前:“朗哥哥,愉兒就任性這最後一次,這個你收回去吧。”

他一愣,很快道:“東華門也沒關係的,我叫常遠吩咐過了。”

我輕輕搖頭,沒出聲,他現了些微惶急:“愉兒,怎麼了?”

“沒什麼,他們都不怎麼在京,出去也沒什麼意思,”我看著他微變的臉色,忙湊過去他身側,“我以後要專心陪在你身邊,保證你什麼時候需要我,我什麼時候都在,好不好?”

“當然好,愉兒,”他伸手摟了我,“可是也——”

“朗哥哥,”不等他說出來,我道,“我想到了,其實根本沒那麼多政務要忙,你一下午躲在勤政殿裡頭,隻是不想見那些來探病的妃嬪是不是?”

勤政殿對後宮來說是半個禁地,像我這樣能隨便進出的實在不多。

他低頭笑笑,學我方才的話:“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愉兒。”

“其實也不怪她們著急,”我淡淡道,“今年又該選秀了。”

弘元六年十月,五皇子致晟出生之後,文朗下詔把選秀從隔年一次推到三年一次,弘元九年春天選了一次,進宮不過寥寥數人,惹太後那邊嘮叨了好一陣子,算起來,今年又要再選,也就是因著文朗的病才拖到這會兒還沒動手。

這事無論如何都是該我張羅的,這時候便趁機說給文朗聽,果然見他麵上浮起煩悶。

“這麼不情願呀,”我輕笑,“那臣妾換一件事說如何?”

他聽出我的揶揄,歪頭看我:“嗯?”

“既然新選的皇上不待見,後宮裡又沒有彆的可心的,那麼——”我仰起臉看他,“立愉兒做皇後吧。”

文朗當即一愣,輕蹙了眉看我。

我扯動嘴角笑一笑:“後位虛懸,愉兒進宮十二年,承蒙上恩已做了八年淑妃,是這後宮位份最高的一個,唯一的四妃,熬了這麼多年,膝下兩子一女,素日裡還算——”

不等我一條一條的細數完立我為後的充足理由,文朗一把摟緊了我,他微微顫唞的身軀讓我再沒了言語。

少頃聽到他略顫的聲音:“明日便叫禮部擬旨。”

我咬了%e5%94%87,把臉埋在他懷裡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喉頭堵得發疼,卻終究咽了下去。

好一會兒鬆開手,我直起身子,眼睛對上他的,“不急,還是朝上議一議吧。”

這一夜,乾元宮勤政殿燈火通宵未滅。

三日後,我拿到了甲子禦備好的四十萬兩銀票。

翌日,文朗時隔六年在朝上重提立後之事,誰也沒料到的是,欲立淑妃為後的話音才落,就當場有人站出來反對。

再幾日,就立後之事遞上來的折子越來越多,雖然還是讚成的多,但反對的人亦算有份量,反對的理由也簡單,淑妃失德,曾對裕孝皇後不敬,托孤不受。

慕家雖始終不曾極致顯赫,卻擁有一文兩武三位在朝官員,我爹在弘元八年擢升吏部尚書,二哥在弘元十年擢升總兵,都是正二品的官階,慕家足已擔得起國丈之名。

經過六年幾近獨寵的榮耀,無人能及的擁有兩個%e4%ba%b2生皇子和一位公主,文朗的重視有目共睹,所有人都認為後位對我來說早就如探囊取物一般,隻要我想要,隨時可以坐上去。

然而一朝開口卻被撻伐至此,令所有人都瞠目結%e8%88%8c。

瞠目結%e8%88%8c之外,離得近的也有人會擔心其他,比如我會有什麼反應,比如那唱反調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是你自己要求的?”如此過了幾日,宋碧寧終於來問我。

我淡淡的沒有否認:“嗯。”

“我以為你會等到立太子的時候再接受後位,而現在明顯不是立儲的時機,”她眼裡含了探究,道,“我不問你為何提前要了,隻是現在這種狀況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她,沉默半晌,表情愈發的淡下去:“我去找他。”

勤政殿外,常遠垂首恭立的模樣一看就知道裡麵有人,我一言不發的往裡走,常遠嚇了一跳,作勢要來攔我:“娘娘——”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他一遲疑的工夫,我已然推門而入。

殿內聲音立斷,好幾道目光朝我看我過來,無不訝然。我瞥一眼,兩個新晉的尚書、宋浩然、石睿堯。

心裡沉一沉,來得剛好。

儘管場麵一時靜謐,但該聽到的早就聽到了,我站在門口並不前行,目光如水。

“你怎麼來了?”文朗也是有點意外,礙著殿裡有人,話說得既不%e4%ba%b2近,也不生疏。

我對上他的眼睛,咬咬牙:“臣妾有句話想問皇上。”

文朗很快掃一眼那幾個官員,再看我的時候眉頭輕皺:“你先回去。”

我配合著也把眼睛挪到那幾個人身上看了一圈,聲音輕柔:“皇上在議事麼?”

“嗯,”他應了一聲,頓一下道,“先出去。”

回去變成了出去,個中差彆立現,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那一片謹慎目光立時驟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音形不改,仿佛周圍無人一般:“臣妾想問的剛好也是皇上在議的事。”

文朗盯著我眯了眼睛,沒出聲。

相伴十二年,我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卻隻作未見。

這時候有旁人開了口:“淑妃娘娘見君不拜,現在這又想乾政麼?”

我歪過頭去看說話的人,前國舅石睿堯,從二品副將,公然站出來反對的那個。

很快笑笑,我道:“看石副將說的,這麼嚴重,乾政也要是政務才行,這立後之事本就與後宮%e8%84%b1不了乾係,也問不得麼?”

眾人誰也沒想到我能把立後兩個字輕鬆說出口,倒是全都一愣。

此時文朗再開口,聲音已經不同:“淑妃——”

毫無波瀾的兩個字,昭示著他的不悅,也是沉怒的前兆,儘管我站得很遠,依然看見了他握著一份奏折的手背上,筋絡逐漸分明。

已經不能再裝糊塗,文朗的反應也終於讓我按捺不下,早就醞釀了許多遍的問題此時出口:“皇上,這件事,隻要你說不行,臣妾絕對沒有半個字,但為何是這樣一個罪名,她走了已經六年,你依舊——”

文朗手裡的奏折啪的一聲丟到了桌上,讓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明顯的壓了壓火氣,沉聲道:“朕叫你出去聽不懂麼!”

這話刺痛了我,我咬%e5%94%87看著他愣了一會兒,終於低下頭,俯身跪安下去。

“身為淑妃,當為表率,怎能如此言行無狀,”他的聲音緩和了一些,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傳旨,以後未經宣召,任何妃嬪不得擅入勤政殿。”

這規矩其實以前就有,現在再說出來,不過是專給我一人聽的。

眼淚掉下來,我一聲都沒再出,也沒有抬頭看文朗或是那幾個官員,安靜的退出來,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之局設天下(二)

消息迅速傳遍前朝後宮,前朝獲知的是皇上因著立後的事動了怒,儼然立淑妃為後尚未成定局,一切都還有變數。

後宮看到的則是淑妃被轟出了勤政殿,所謂榮寵不衰的神話終是有可能一朝破滅。

第二日太後把我叫去訓斥了一頓,隻是訓斥,並沒有責罰。

當著所有人的麵,我跪在太後麵前,沒有認錯,也沒有辯解。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很正常,沒有自怨自艾的關起門不見人,也沒有咬牙切齒的籌謀翻盤,話是少了一些,沒有少到沉默的份上,依然維持著一個淑妃應有的貴雅風範。

至於後宮裡頭,麵對這種變故,幸災樂禍是一定有的,議論紛紛也免不得,好在我已經高位多年,又有一個宋碧寧杵在那,趁火打劫或落井下石的事暫時倒是沒人敢乾。

實際上,從我聽到的動靜來說,她們對於我的所為大多是能理解的,甚至帶一點同情,明明唾手可得的後位橫生枝節,一時失態又把事態弄得更糟,怎能不令人扼腕。

眾人都斷定我的懊惱,隻是在兀自強撐,但大家也都心裡明白,我的根基尚在,這件事並不足以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