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1 / 1)

這會兒已經變成件暗青碎花的浴衣。眼熟極了,一眼就看得明白是從她的衣帽間裡隨手抽的。

因為那浴衣分明是她的舊衣服。紋案本來就偏中性,洗得略略發白就更褪去幾分柔軟,換了根簡易的綁帶在腰間鬆垮一束,看上去就成了男款的樣式,他穿得沒有一絲不自在。

揉了揉額角,把餐盤放在桌上,走過去:“你在看什麼?”

跡部景吾指指茶幾上還未拆開的禮盒,然後把卡片遞過去——他還有空出門幫她拿個快遞!

“雅歌?所羅門的歌中之歌?”他對邀請的內容表示好奇。

雅歌是聖經舊約中的其中一卷。皆傳為所羅門所作,內容極其深奧,但其所詮釋的愛之一字,內蘊的基督與教會的關係,才叫它成為重中之重。

“這個,”平野碧香回想了下,自己也沒料到,“去年有個民間的團體,通過出版社那邊的關係尋到我,請我幫忙……因為是‘再解聖經’,所以不大好說。大概因為感謝,所以請我去觀看他們唱詩班的表演吧。”

“有興趣?”

搖搖頭:“對於這種宗教的東西,每個人的詮釋都不一樣。雅歌的主題,我實不大喜歡。”

他們都沒有信仰,對待基督教派也就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跡部景吾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起來。%e5%94%87角勾起的弧度有種不大好說明的趣味,聲音低緩語調卻極輕,這麼輕緩挑起的一個字,空渺得幾乎聽不清:“愛?”

雅歌太過晦澀難解。對於愛的釋義也莫可名狀。一麵是千言萬語說不儘,一麵又是此愛僅在方寸間;有時似乎海闊天空萬物皆容,有時卻又容不下一粒砂子。大概是她很難理解人間之愛是什麼,才會對這樣以愛為題的著作無感。

“比起舊約,我更喜歡新約一些。”平野碧香並未覺出其他,開始拆禮盒外的包裝,隨口答道。

沙發上的青年仰頭看著她從禮盒裡拆出一條高訂的禮裙。

想到新約對愛的準確詮釋,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平野碧香拎起裙子比劃了比劃,抬頭望向對麵的青年。

“綠野巷的裁縫?”看著就是對東京一帶的高訂工作室很了解。

她點點頭:“下禮拜有一場私人音樂會,受邀時專門去訂做的。”

把裙子放回盒子裡。蹲下來,從茶幾底下抽出個糖果盒,裡麵放著幾日前劇院寄過來的新的套票,下麵壓的就是音樂會請柬:“夏季過去,新的演出就該排班了。”

跡部景吾凝視著她微笑的眼睛。

笑起來連眼角的弧度都那麼溫柔,對待喜歡的事物時,眼瞳明亮而燦爛,就像燃著一團琥珀色的溫暖的光火,一閃一閃,叫人想抓在手裡,想著,這火怎麼不是燃在他心裡。

然後腦海猛然一怔。不自覺捏緊手指。

是呢。他根本控製不住。

他無法不承認她刺入他的%e8%83%b8膛實在太深。

平野碧香上樓去拿消炎的藥片,跡部景吾拿起喝粥的勺子。

視線盯著餐桌中央插花的水晶細頸瓶好長時間,終於緩緩籲出一口氣來。

既然帶他回到這裡,為什麼就不能給他一顆如當年那般純粹又良善的心?不去計較所得,不去想顧往後,隻一心得享受這個時間段裡所能感知的美好。哪怕有想望,也帶著小心翼翼的不妄圖破壞平靜水麵的溫柔。

可是怎麼能不奢求?

越是陷進這樣的美好,越是厭惡終有一日的彆離。所以不留下什麼就好了,離這個世界遠一點就好了,可他怎麼能控製得住?

他想到年少時的不舍,可猝不及防被帶走之後已忘卻一切,連不舍都沒法完整。隻有在重來時,自己給這份不舍添上完整的前因後果。

……然後他也會走。他也將再次忘記。

“不合胃口嗎?”平野碧香說。

跡部景吾笑著搖搖頭。

然後平野碧香也會跟著笑起來。你能喜歡,那就太好了。

她總是這樣笑著,她也會傷心他的離開嗎?

平野碧香喝了一口粥,才像忽然想起什麼一般,扭頭打量他。

“二十三。”跡部景吾說道。

“呀……”平野碧香眨眨眼,竟然有些欣羨,“大學畢業啦?”

他點點頭:“現在在接手我父%e4%ba%b2的產業。”

平野碧香想到槍傷,臉上不自覺就帶了出來。

“意外。”青年眯著眼,微微抬高下巴,有些懶散但又足夠矜貴,驕傲融碎在他骨子裡,已經不需要表現,舉手抬足都是強烈到極致的自信,“真的是意外。”

平野碧香繼續喝粥,聲音淡淡:“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是誤傷。”他強調。

“那還是受傷。”

“目標不是我,我隻是被連累的。”

“槍傷。”

……她怎麼可以這麼固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7歲:你能喜歡我嗎?

16歲:請你喜歡我。

23歲:你怎麼能不喜歡我!

28歲:嫁我。

第23章 反複

對於現在的跡部景吾來說,要把事故歸類到失策上去真的不是什麼太難置信的東西。

父%e4%ba%b2的教育嚴苛凶殘但並非不留餘地,因為他真的給了自己一個放肆而完整的少年時期。後來跡部景吾在那段失落的記憶開始重回的時候,才想得通當初站在父%e4%ba%b2麵前,理智而執拗得要求談判自己的未來時,為何父%e4%ba%b2會如此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選擇。

不是被那些粗糙稚嫩話語打動,也非為幼年的忽視一時的心軟,對於父%e4%ba%b2來說,或許比起兒子收收玩瘋的心認真接掌家業更重要的,該是有一顆頑強堅定而執守責任的心。他覺得,作為他唯一的兒子,跡部景吾永遠都應該清晰得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

‘如果失去才能讓人學會珍惜,那樣就太可悲了。趁你還擁有的時候,你得學會用儘一切力量去守護。’他深記著她曾說過的話,即使忘卻了說出這個話的人的存在。

大概當年自己站在父%e4%ba%b2麵前時,父%e4%ba%b2確實是驚訝的,他或許想不明白是什麼一夕之間帶給兒子這樣深刻的改變,他那樣了解自己的兒子,明白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軟弱與躊躇,所以強硬得為兒子選擇了一條道路,但後來,這位跡部家現任的當家到底是順從他之所想,放手給予了他的兒子自我選擇的權利。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跡部景吾在冰帝渡過最肆意最自由的六年,應學的課程必不可少,然後在步入大學之後開始逐步接手父%e4%ba%b2的產業。他的母家在英國,這些年父%e4%ba%b2的事業重心也更多得往歐洲遷移,無論是出於父%e4%ba%b2對他的信任,又亦或是考驗,甫一開始壓上肩膀的,確實是重擔。

在商業之上,永遠沒有一帆風順,更不用說萬事如意,稚嫩的手腕要在一次次挫折失敗中刷得強硬,純粹的思維要在一次次陷阱深坑裡煉得奸猾,冰帝的帝王出了校園,也不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菜鳥,跡部景吾棄了華麗的代名詞,縱驕傲與天才與生俱來,也會摔得粉身碎骨,也會撞得頭破血流。

然後在他的工作已經起色得足夠,甚至逐漸找回自己睥睨天下的倨傲時,結結實實一槍把他打回原形——哪怕絕對是失誤,也足以叫他在平野碧香淡淡的眼神中深刻體會到錯誤。

……我真的知道錯了。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跡部景吾窩在沙發裡,手上拿著遙控器卻半天沒有換台,看平野碧香從裡忙到外。

曬被子,然後拆出被套被單枕套要清洗晾曬,落地窗開得很大,陽光與熱浪一齊湧進來,將空調的冷風與消毒水的氣味烤焦卷集出去,平野碧香站在廊下,很大的木盆,模樣有點古式的感覺,擠滿了被料與泡沫,雙腳踩在上麵用力踩。

柔軟的頭發高高盤起,家居的及膝裙子,額角帶著薄汗,她對於夏熱的感受閾限總是低得要命,哪怕沒有碰著陽光,隻這一會兒,臉已經被蒸得帶出粉紅。倒是消褪了幾分原本的蒼白頹色,也叫眉目更為柔和。

他在昏睡臥床的這些日,她守在他的床邊不敢走開。對於一直慢步調從容不迫的平野碧香來說,簡直就像他的虛弱病態一樣不可思議。他退了燒能下床,她總算能放心打理一下自己。

平野碧香放乾淨水,再打開澆花的水槍把木盆清洗了一下,翻一半轉咕嚕一樣轉到房屋右側放好,拖著塑料盆裡的被料準備上樓晾曬,回過頭看見目不轉睛望著自己的青年。

她有些訝異,眨了眨眼:“怎麼了?”

“沒什麼。”跡部景吾表情有些異樣,但他很好得掩飾住了這異樣的來源。

隻有%e4%ba%b2身體會過,才能明白心意相通是怎樣奇妙的感覺。沒有被看透的尷尬與恐慌,也沒有心情被全盤了解的不自在,她能憑借著你的表情與動作準確解析出你的意圖,哪怕是不用說話不用表示她就能猜到你的心思——就像很多時候,你也能這樣明白她所想一般。

跡部景吾要很小心翼翼得隱藏,才能將不合時宜的所思所想壓在平野碧香看不到的角落。

於是他微笑著搖搖頭。然後在這種時候會感慨自己顏容的光彩奪目,她喜歡,也總不介意放寬些探究。他甚至覺得,他隻要說出口的,她都會信。

一萬人誇讚他的外貌,他無動於衷,她年少時溫柔得說出一句“真是美啊”,他能刻骨銘心多少年。

直到平野碧香消失在視野裡,他才放縱思緒深入回想那個雨夜。

迷迷糊糊的,他是聽到她在自己耳邊呼喊的,看到雨水混雜著眼淚落下來,全身冰冷隻有手臂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那時真的沒想到自己有會死的可能,中彈的時候有些許恍惚,撲倒在地的時候聽到很多人的呼喊,然後忽然是暴雨,睜開眼後見著他曾忘卻的人焦急的臉,思緒才能接合起來,明白自己的處境。

當時生命垂危,可他沒有這個認知。他曾距離死亡隻步之遙,但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會有事。他要在躺於床的那幾個日夜裡才後怕得回過神,當時平野碧香替他所承受的絕望有多慘烈。

——平野碧香下樓來的時候,看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的青年終於有了彆的動作。

他沒有再看電視。他手上拿著一本日曆。

平野碧香停住腳步,手指按著扶手,眸光微微流轉,最後沉澱入一片靜寂的琥珀。

跡部景吾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望見她。

依舊是帶笑,即便沒有多少笑的意味。他已經很努力在控製自己身上的壓迫感,讓自己能融入她身邊平和靜謐的氛圍,可顏貌過盛帶來的侵略視覺卻依然一分都不能削弱。就像她再怎麼壓抑,也無法製止內心的慌張與陌生感。

這是跡部景吾。可這是一個超%e8%84%b1出她想象的跡部景吾。

平野碧香想到那時球館裡蹲下`身仰頭望著他的少年,他說‘香,這不是我應